凡夫俗子比不得权贵官宦，金丝楠木的棺椁围着红砖碧瓦的墓墙，再有金雕玉琢的器皿陪葬，随便取出一件便价值连城，足够普通百姓过活一辈子。
陈掌柜夫妇的坟茔只是一方在地上微微拱起的土丘，远远看过去只道是地势不平的一块凸起之地，可寻凡全程没有出手帮忙，这墓是喜子一捧土一捧土挖出来的。
土丘下是一口两人合葬式的大棺材，木料更是从住店后院里找来的几块在乱战中侥“存活”的木板，拼凑而成。
喜子跪在坟前，面无血色，更无表情，掌柜的告诉他男儿有泪不轻弹，这最后一面，还是别让掌柜的责备了吧，因此他瞪大眼睛，不让那噙着的泪滚落。
膝前的黄纸已经彻底烧尽，化作黑灰与一阵青烟。
寻凡自打拜入云门修行，已经许久未曾闻过这味道，轻声问道：“我可以带你去……”
“不必了。”喜子无情的拒绝了寻凡的好意，反而不客气的说：“我已经替掌柜的料理了后事，没啥牵挂了，你大可以现在杀了我，不然……”
他扭过头来，望着寻凡道：“我肯定会找你报仇的。”
寻凡点了点头，没有想跟他解释掌柜的死于典当行之手这一类的屁话，因为所有的事皆因他而起，这一点是丝毫不错的。
尽管杀人的是典当行的刺客。
至于今后喜子如果真的有足够修为的那一天，他的屠刀指向谁，那是他自己的事了，寻凡唯一心疼的是这个孩子会不会同自己一样，背负仇恨，或许至死都难以解脱。
待这阵风息了，寻凡也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坟前只剩下喜子和半坛冬乌酒。
一人一坟半坛酒，且饮且洒祭亡魂。
喜子从前是不喝酒的。
……
此去邻镇，约莫二十多里，常人恐怕得费上大半天的脚力才能堪堪到达，难怪掌柜的出门总不想带上喜子，这条坎坷曲折的路还是他一人走起来得劲。
寻凡脚下方寸步，片刻都不耽误，循着老头子的气息找去，半道上那印老还不怀好意的自嘲：“最好找不到，否则老夫我又得暂避风头了。”
“你那叫龟缩。”寻凡冷言嘲讽道。
……
老头子到底还是叫寻凡给找到了，只不过两人相见的情形有些尴尬，寻凡也是头一次见老头子如此吃瘪的被困在这座大阵中。
不过两个熟人见面打招呼的方式倒是叫人汗颜。
“呦，你这小子还没死呢。”老头子揶揄道。
寻凡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和一个化界境的老怪物插科打诨，笑骂道：“我得替你收尸。”
没想到，老头子只是哈哈一笑：“我最烦那些客套的世俗规矩，前辈长晚辈短的，不打心眼里说的话再好听都是放屁。”
他爽朗的笑声逗乐了原本心情阴郁的寻凡，后者看着这阵仗，有些紧张的问道：“究竟是哪里冒出来的高手，能把你困住？”
“确实是个高手，而且只是一具分身。”老头子并没有怕丢面子，直截了当。
“一具分身？”寻凡不免惊呼，这个答案的确叫他始料未及，老头子可是与杜延一个级别的老怪物，在寻凡心目中一度是除了那炎帝外的最强战力，而现在居然跳出来一个更了不得的人物，只以一具分身便困住老头子，最头疼的则是此人是敌非友。
老头子知道寻凡在想什么，直言道：“其实倒也没那么恐怖，这一具分身已经有了她五成实力，而且强行施展禁忌之术，只能将我困在此阵中。当然了，其本身修为确实比我高，这一点老头子我得承认。”
“此人究竟是何来历？”寻凡还是隐隐有些不放心。
老头子摇了摇头，道：“若是人，那还好办些，只可惜这是一头实力在我之上的妖族狐尊，手段凌厉，杀招不少。不过你倒是也不必担心，既然她遣出一具分身，至少能说明其真身不便出手，或是这炎族之地尚有什么会是她所忌惮或能相制衡的。何况，我也只是试探性的出手，还有所保留，不然也不至于着了她的道。”
四周出奇的静，寻凡和老头子的这出对话却像是哑剧一样，听不得半点声响，修行到老头子这等境界，隐匿声形，早就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手段了。不过他忽然想起来什么，问道：“都解决了？”
寻凡自然明白这是在问典当行四个刺客的事，于是便一五一十的说与老头子，只差凝聚一副分身，给他重新演练一遍了。
这位已经见惯了生死的盛家老祖，很稀松平常的听完了寻凡的陈述，没有只言片语的评价，唯独在寻凡提起陈掌柜夫妇的死时，他闷哼了一声，直至片刻后才喃喃低语道：“可惜那半坛子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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