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功淳从儿子的屋内一声不吭的走了出来,那已经扬起的巴掌恨不得把颜非这个不肖子打死,但始终没能下得去手。
虎毒不食子,何况还只有这么一棵独苗。
扬起的手缓缓落下,只是不知颜功淳心中究竟何等滋味,拍了拍颜非肩头,道:
“非儿你给我记住,这种反叛谋逆之言若是再被我听到一次,即便你是我颜功淳之子,也没有商量的余地。”
颜非没有说一句话,冷冷一笑算是回答。
二十多年了,颜非似乎从未感受到过这个身份显赫,修为高深的父亲带给自己的爱,有的只是对每一件事情的苛责。从踏入修道一途开始,这个父亲便更像是一个严厉的师尊,虽然没有明确的将自己未来之路指明,但一路上却把规矩立好,相当于是路你可以选,怎么去我说了算。
童年的颜非对严厉的父亲没有半点好感,直至加冠成人后,颜非顺利登上炎族公子榜,颜功淳感叹江山代有才人出,对其管教才略有放松。
待颜功淳走后,颜非才漫不经心的起身,自言自语道:“当年好些人劝你不如拥兵自重,与颜氏、傅氏划地而治,成为炎族的第三个分支。因为你手下城池是最富饶的,麾下的兵将修士是最精壮的,最多只需数十载的时间休养生息,整个炎族之地便是我父子囊中之物,何苦给他人做了嫁衣!”
他边说着,缓缓将零落了一地的酒杯碎片拾起,放在掌心:“论谋略,论修为,论资历,你哪点不如那个人?可是上代族公偏偏禅位于他。那好啊,你且做衷心护主的奴才,我颜非的将来……与你无关。”说完将掌心中的碎片一把吞入,任凭锋利的口子划破咽喉,痛的几乎落泪。
这世上从不缺少狠厉的角色,不过对自己够狠的,不多。
……
“那也就是说,这拜火大典就是查明究竟的关键喽。”寻凡很惬意的靠在一棵树旁,打趣道:“这感觉似曾相识。”颇有些当初老头子倚在树上,远观寻凡与陈三尺大战的情形。
老头子自然听出了这话中的意味,淡淡一笑,没有纠结,况且寻凡的这股不拘小节和世俗规矩的性子,很对他的胃口。
那条雷蟒已经被老头子收纳入体内,并不显露,窥一斑而知全豹,不然寻凡一定会惊讶于老头子的修为实在高深。自从在“阴土”中一拳灭了所有妖兽,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高手一直没再出手,一度让寻凡怀疑他要做扮猪吃老虎之类的“勾当”。
他揉了揉眉心,又习惯性的抠了抠脚丫子,伸着懒腰道:“目前来看是的。不管是颜氏还是傅氏,从来都是将这拜火大典视作神圣。其中玄机奥妙,不言而喻,那毕竟是远古炎帝留下的传承,近乎仙品,不然那妖狐不会蹚炎族这潭浑水,真身远在千万里之外还要花费气力凝聚一具分身特地用来困住我。不过没想到典当行也与之同流合污,不知允诺了什么好处,竟然甘愿与妖族为伍,实在不齿。
当然了,这对你而言,也可谓是一次机遇,我看不透你身体里的秘密,也不想深究探查,只是冥冥中感觉,你与这炎族之地或许有些因果。
因果这东西,太凶险,即便我踏足化界境多年,也不敢轻易沾惹。但只能劝你一句,别去逃避,既然身处因果之局,莫急着出局,且看下一步棋子落在何处。盲目出局,只会毁了修道的这盘大局。”
寻凡郑重的点了点头,老头子的话已经不算委婉的给自己指点了太多。总之,炎族的这盘棋,自己从降临百万群山,夺舍颜寻之身起便算是落子,如今棋局将半,还想悔子退步,已经没有可能了。
每一种选择的做出,即是其它结果的断送。
能做的便只是下好自己的棋,走对自己的路。
说到这儿,寻凡忽然笑道:“除此以外,恐怕还有个不得不去拜火大典的理由吧。”
“什么?”老头子忽然一愣,却紧接着明白过来:“说句实话,陈三尺那个年轻人资质确实比你强,而且强不少。
而且此子专攻枪道,毅力不俗。可惜啊,修道就是这么一回事,成也枪道,败也枪道。前几十年掏空了心思钻研其中,修为登堂入室,这并不难。关键是后几百年熬干了心血,也未必能让修为得以寸进,是坚持下去还是直接放弃,都不是容易选择的,个中煎熬只有自己知道。想要一步登天,痴人说梦罢了。”
听着这番话,寻凡似乎见到眼前有个虚晃的人影,紫衣长袍,剑眉星目,双手背负,望着寂寥夜空,指天而问:
“修道,与人争,与天争,与命争。争之不过则道消身殒,你可有胆!”
光影迷离,那人影只是虚晃一下便随风消散,那声音仅低语呢喃就再不可闻。
寻凡却微微抬头,目光复杂,沉声道:
“有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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