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无人问津的小道,似乎从未有人“光顾”,这里杂草丛生且并不整齐,疾风之下倒卷四伏,像是田间老汉的络腮胡子。
就是这么一处鸟不拉屎的地界儿,野草丛里蹲坐着一个背影窈窕的女子。
她将头埋在怀里,孤儿一般被所有人抛弃,只剩下胸口咚咚心跳告诉她,自己还活着。
按理来说,她现在应该是个死人,不过有人救了她,救她的那个人,额,死了。
而且那个人是她的亲哥哥。
……
高月茹就如同魔怔一般蹲坐在这里,哥哥说过逃到这儿就不会有典当行裘掌柜的追捕,也不会有颜寻的斩尽杀绝。
就在刚刚,她感受到一阵从心房深处传来的绞痛,犹如剜肉一般刻骨铭心。她明白,哥哥高月庐已经死在了颜寻手上。
兄妹连心,何况高月庐与高月茹自娘胎生下后就少有分开过。
她小心翼翼的从袖中掏出一个布包,这是哥哥分别前交给自己的,她打开布包的那一瞬间,再也没能绷住,鼻尖一酸。
———
“哥,我饿了。”
小女孩衣衫褴褛,脚上布鞋破了个洞,大脚趾头漏了出来,被冻得通红。
她是真的饿了,只能拽拽身旁跟自己一边高的哥哥,其实这个哥哥只不过比她先一步从娘肚子里出来。
只不过爹娘死了,只比她大一点的哥哥却一直在照顾她,她的鞋子是破的,至于哥哥,根本就没有鞋穿,倒春寒让这个只有几岁的小家伙冻得发抖。
“冰——糖葫芦唉!”
当地小贩用陈年晒得半干的山楂裹上糖水,再撒上碎末儿芝麻就成了这开春时节,孩子们最乐意吃的小玩意儿。
“哥。”小女孩儿又拽了拽哥哥的袖子。
小男孩儿揉揉肚子,瞥了眼小贩手中晶莹剔透的糖葫芦,咽了口口水:“乖,小茹再忍忍。”
“哦。”小女孩儿懂事的点了点头。
其实男孩儿心里清楚,再忍忍究竟是忍到什么时候啊?忍到像上次一样在路边饿晕,然后有好心人给了两个硬馍馍?
———
“说了多少遍!蛛网凝练不可分心,再烈的蛛毒如果只能用次等蛛网施展,那就是不完美!”皮肤黝黑的男子狠狠的将手中藤鞭抽在一个十多岁的男孩身上,顿时皮开肉绽,吓得一旁女孩直哆嗦。
男子瞥了眼哆嗦的女孩:“这次算你走运,蛛网还算合格。”
女孩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却不是冲男子,而是不远处的男孩,是他在师尊来之前悄悄换了二人凝结的蛛网,但她性子怯懦,何况总不能告诉师尊事实吧,那样的话自己和哥哥都逃不了一顿打。
男孩呢,回了妹妹一个咧嘴笑。
———
油灯昏暗,转眼皮肤黝黑的男子已然白发满头,生命亦像油灯般即将熄灭,他躺在床上拉着一个俊美男子的手,沉声道:“为师知道这些年,你偷偷为月茹做了不少,她的蛛网是你换的,上次派你俩上山,而那只巨兽也是你暗中出手杀的,还有月茹炼化的蛛毒……为师看在眼里。”
“师尊……”俊美男子眼角微微湿润。
作为师尊,当初没有揭穿,如今又哪里舍得怪罪,他只是微微摆手道:“我知道你想让我看中月茹,将毕生所学都传给她,可是你又哪里知道,这些年你为她做的,本正是她自己需要真正经历的。而且,有句话我说了你或许会高兴,月茹比你更有天赋继承我的传承。”
“只不过啊……”在南疆之地被冠以奇人之称的何膑,望着眼前这个一辈子最得意的弟子,只默默一叹:
“毒蛛不妨效春蚕,自缚成茧做嫁衣。”
言罢,灯烬。
———
手捧布包的高月茹泪流满面。
布包里是一根糖葫芦。
……
此时的宁都内,寻凡已经被裘崇俨逼入绝境。
这个身居典当行第九掌柜的男人,甚至比传说中的还要手段犀利,每一次现身都不给寻凡反应的时间,至于那方寸步更是在此人眼中被直接无视。
与其说这是一场实力悬殊的恶战,不如说是一次修行境界的碾压。
寻凡在裘崇俨出现的一瞬间就明白了,这家伙的境界绝对不止是阴阳境那么简单,在典当行内见面时,寻凡就察觉出这位掌柜的身上不输于师尊紫云的气息,不过现在看来,那还是有所保留的。
对于陈三尺和颜寻谁生谁死都不关心的众人,更加不会惋惜这么一个连连挫败两大典当行暗杀高手的颜寻,任凭他在裘崇俨手下毫无反抗之力。
“怎么?还不出手?颜守正你也真是心性凉薄,为了下赢这盘棋,任何一颗棋子都要为你掌控,等到万不得已时再出手,那这棋子不管黑白,都终究要跟你一个颜色。不过说真的,你这么算计,你女儿知道嘛?”傅兴宇揣摩出颜守正的意图,还不忘出言讥讽道。
对此,颜守正只是报之微笑:“他是炎子,为了成全他,为了成全炎族,就算以我一命相换又何妨?但正是因为他是炎子,我才不能出手,我这盘棋有一招你傅老鬼一辈子未必学得会。”
傅兴宇没有追问,只是好久之后才自言自语了四个字,声音小的微不可辨,倒更像是对自己说的。
“顺势而为?”
台上的裘崇俨身形鬼魅,尽管寻凡手段不俗,屡屡使出一式无理手想要攻其不备,然而仍是连连受挫,没办法,这是修为境界上的碾压,是寻凡哪怕天赋异禀,哪怕不惜性命也难以逾越的鸿沟。
“高月茹那丫头我会亲自动手,他哥哥高月庐给我造成了不小损失,他被你杀了,这笔账我只有找他妹妹还了。不过在这之前我要先宰了你,不是因为高月庐,而是因为你杀了陈福!”裘崇俨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只要两根手指长短,却是寒光迸射,一股凉意袭上寻凡颈后。
这是裘崇俨裹挟威势的一击必杀,料定了寻凡逃脱不掉。
寻凡心神闪动,想要在第一时间祭出魂灯,抵御裘崇俨的杀招,可是身体当下仿佛被施了禁制,动弹不得,好在草约赋与蛮经能够最大程度的运转,那一层黄金大钟是由真罡诀化生而出,此时更是自主御敌,生成一副金刚盔甲防护在寻凡周身。
可他明白,远远不够!
对手是个超越阴阳境,甚至很可能是跟炎族的两大族公一个境界的高手,不谈这把匕首杀机毕露,是寻凡所遇本命神兵中的佼佼者,随时能出其不意,再者言裘崇俨很有可能掌握着当初云门一战时,类似杜峰那般演化沙之化身,降临百丈巨人,可顶天立地摧城拔寨。
虽然寻凡可以肯定,裘崇俨未能走到杜峰那一步,能够以燃烧生命为代价,召唤出道境,可是那悟法境的种种诡秘手段足够他死无葬身之地。
难道要用九阳凤涅诀?
我的魂灯都难以祭出啊!
云雷滚滚,像是有天公于云端咆哮。
一道惊雷自天边乍响,紫色电弧奔腾而来,眨眼便至。
裘崇俨目中露出震惊与恐惧,不敢直视那自云端奔袭而来的惊雷,抵在寻凡脖颈后名为“邬鹤”的匕首也是迅速收回,他不知道这道惊雷的来历,却不敢沾惹,毕竟雷电之物向来是天公劫罚,即便是号称超脱世俗的修道人士,又有几个敢在天雷之下放肆?
传闻远古先辈突破境界之时,或有雷劫相伴,意喻上苍承认此修之造化,降下旨意。
只是而今世道,天地秩序大变,能够引发雷劫者,亿万修士而不存一,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招惹此等因果?
正当此时,寻凡解了裘崇俨施加于自己的禁制,心中仍是有万般恐惧,那道惊雷不偏不倚正朝着自己逼来!
看来自己是难逃一劫了,不是死在裘崇俨手上,不是死在复仇杜家的路上,不是死在与“仙人”的一战,而是憋屈死于这所谓的上苍旨意下?
他冷冷看着这道惊雷,那盏魂灯已经在头顶高悬,垂下丝丝造化之气,寻凡本人的气息更是攀升到骇人听闻的地步!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