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掌犹如古之大能,爆发出寻常人根本难以想象的气势,都说双拳难敌四手,可众人就仿佛是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婴儿,面对那成年壮汉,毫无反抗之力。
噼里啪啦,除了罡风呼啸外,这是每个人唯一能听到的声音。
这声音是每个人的筋骨断裂的脆响。
寻凡在这里面修为最弱,堪堪踏入御兵境巅峰,尽管如此他却是在这毁灭性的打击中,唯一还能坚持下去的人。
蛮骨经已经运转,虽然凶险异常,但这未必不是富贵险中求。
那只巨掌的威力非同小可,甚至超过了当初在东域时遭遇的杜家老祖,寻凡没有任何怀疑,这出手之人修为想必已经超过了东域十六家族之祖。
不过显而易见的一点是,对方似乎不可以肆无忌惮的出手,就像是那炎族狐尊,为何不选择真身降临此地,而需要每每借助一具分身,或者是夺舍她人肉身来承载自己的一道魂体。是这炎族之地会限制其修为,还是这里一直有着什么存在是他们都不愿意招惹的?
寻凡不再对这个问题作出延伸,当务之急是想尽办法抵抗住这难以承受的一掌。
天方夜谭般的想法。
比之远在东域的那具本体,颜寻的这副肉身显然差了一个层次,虽然寻凡一直借机不断完善,但是始终未能达到当初那个九铸宝骨的强悍地步。
想到这儿,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总是叹息这具肉身不够强大,那为何不能效仿东域之时,为这副肉身重铸?
难道我一天不回归原位,一天就得被这具肉身束缚?
可笑!
于是那九阳凤涅诀骤然运转,火凤虚影翱翔天际,都这个生死存亡的危难之际,他也不介意暴露自己的真正实力了。
“九阳初涅凰动天!”
再喝一声。
“九阳复涅焰无边!”
焰无边,火滔天。
仿佛一根导火线被引燃,其后连着的是万吨火药。一只浴火之凤,自削骨罡风中卷风而出,尖锐的鸣叫响彻半边天地。
这已不算是鸣叫,而是咆哮!
九阳初涅的火凤浴火而生,携带着初生的力量与纯粹,如今寻凡临危,火凤复涅,那是不屈、不服、不忍、不退的气势,那是要战便战,粉身碎骨也要拼尽最后一口气的霸道!
凤凰,那是不知多少岁月前的古生物,玄阴獍也好,灵羯也罢,哪怕是当初的炎帝在世,与之相较也不过初生婴孩同活化石相比。
他们是真正的百禽之长,是在那个蛮兽肆虐,妖怪横行的时代,一举一动也让世界为之颤栗的存在,是拥有至高无上的尊严与地位,不允许半点冒犯的主宰!
火凤复涅,携带着霸道与凌厉,那道身影从寻凡的眉心飞出,优雅、高贵的身躯外包裹着熊熊烈焰,它将之当做最适合自己的盛装。
巨掌之下本该生机灭迹,但无尽威势却在火海的照耀下受到影响。这里,只剩下一个清秀的青年人,其周身仿佛被火舌缠绕,整个人的气势攀升了不止一截,眸子里除了火海的倒影,还有一分坚毅、一分执著。
但寻凡知道,这些还远远不够,他想打造一副超越九铸的宝骨!
“九阳三涅!”
恐怖如斯的气势冲出寻凡体魄,像是远古一尊杀神,火凤虚影竟然在这一刻逐渐凝实,一双翅膀已经化生出零星彩羽。
颜守正恍然大悟道:“没错了!他就是炎子,这就是那只仙凤!”这一刻他近乎癫狂,不仅仅因为自己选择的路是对的,更是因为他感到炎族未来无限光明。
寻凡知道这一状态不会持续太久,他需要在有限时间内完成一项艰巨任务,其中凶险,不输于当初自杜延手中逃遁。
刚不可折为蛮,坚不可摧为蛮,力达万钧为蛮,只手撑天为蛮。
他再度去思索自己所走的路和所悟的道。
“何谓蛮?上古奇人有借石山锻体,有借兵器烤炼蛮体,有借战斗打磨蛮躯。何谓蛮?蛮者,坚不可摧为蛮,我自身就是蛮!吾之蛮躯就是宝器!”
这番境界,较之九铸宝骨之时更为纯熟,更为精粹。
配合着草约赋暗中运转,这具本属于颜寻的肉身开始了他的重铸之路!
世上早就有一套完善的修行体系,而第一境界正是锻骨境。
一个人的肉身体魄,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未来之路究竟能走多远,究竟能坚持多久。四肢对于肉身,便是天地四极对于混沌苍穹,支撑着清浊分明,孕育着生生不息。
都说锻骨境是六重苦境,四肢与身首总共六次蜕变,每一次都是折磨,每一蜕都是苦难,对于修士而言,熬不过去,就是死。
熬得过去,且熬过了常人所不能熬的,他便超凡脱俗。
从药谷到云门,从商盟元城到逐鹿台,从东域到炎域,寻凡从一个没人在意,生死如蝼蚁般不值一提的芸芸众生,向着自己所希冀的那条路上前行。
坎坷而折磨,崎岖且多难。
亦如当初自己搏命一般在云门剑瀑下修行,日复一日。
锻骨六重苦境是对于旁人而言的,对于他寻凡,这世上的苦何止六重?
剑瀑修行,九铸宝骨,神识数次几近毁灭,魂体直接分离,更是某种意义上死过一次,这是外在之苦。
故土覆灭,云门蒙难,亲人阴阳相隔,挚友不复得见,恩师道消身殒……这是精神之苦。
人生之苦境,原来根本不止六重,那一瞬间他思绪万千,无尽过往片刻间闪过脑海。
既然,苦境不止六重,那铸骨也绝非九次,我寻凡所铸也绝不仅仅只有宝骨,还有这颗百炼成铁的道心。
这一刻,炎域骤然晃动,有磅礴生机向寻凡周身凝聚。
一裂一铸……
片刻之后,三裂三铸……
好像是百蚁噬体,似乎有千毒附身,那种深入骨髓的痛彻心扉寻凡不是没有经历过,但这一次变本加厉!
七断七铸。
这是常人绝对难以想象的痛苦,直至九裂九铸,已经达到原本他所能承受的极限,但这远远不够!
九阳已经三涅,汇聚起无数炎域内的太阳之力,黄金大钟早就经受不住这等摧折,尚未经历第九次重铸,在八裂八铸之时就已经轰然碎裂。
但是蛮骨经仍然加持,此道法将蛮之意志加载至血脉深处,甚至已经被寻凡记住了心法口诀的蛮骨经也被一同凝聚于正在形成的肉身中。
草约赋急剧修复其周身的创伤,但在这种等级的苦境折磨下,仍有捉襟见肘的意思,虽有成效但并不显著,毕竟这是寻凡的一次前无古人之经历。
他想要将锻骨境重新修炼一次!
之所以选择在这里,除了是感悟所至,也是在逆境抗争下的生命本能。
修行,本就是一场逆天的征途。
当然,他也没想到这一切竟是上天赐予的绝佳契机,尽管过程煎熬如地狱走一遭。
炎域内并无火,但这里可是昔日强者炎帝之心,经过漫长岁月即便是生机耗尽,但也不是他们这个层次的修士可以想象的。
九阳四涅!
寻凡忍不住咆哮出来。
因为伴随九阳第四涅出现的,不仅有那只火凤虚影周身逐渐出现的彩羽,还有接踵而至的第十次宝骨重铸!
这一次,他选择重铸心脏。
心乃五脏之首,主火,与这一片天地相契合,与寻凡现在的境地相呼应。
继而,草约赋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那玄妙无比的第三章中记载着“无木不控”之法:五行流转,吾可探;万木之灵,为吾兵;环宇之中,无木不控。
就是这一变化出现,使得五脏相对五行之变,应运而生。
火生土,主土者脾也。
土生金,主金者肺也。
金生水,主水者肾也。
水生木,主木者肝也。
五行虽相克,亦可相化生,循环往复,周而不息。
此时,那暗中之人忽然发现有人在他这般手段下,还不束手就擒,声音不禁显示惊异:“这蛮荒之地竟然还有修成这等术法的人,可惜这是你最后一次施展,不妨用尽全力。”
他再是幽幽一叹:“人生谢幕,尽力才行啊!”
话音落时,众人却见虚空之上有无边雄影降临炎域,霸道绝伦,举手投足便仿佛山崩地陷。
寻凡此刻正是关键之时,怎么可以再分心,可是在场众人无一可以阻拦暗中出手的大能,眼见着雄伟之影就要一脚踏在他的身上,那自上而下裹挟而至的威压还没触碰,就已经将寻凡第十次铸成的宝骨逼的碎裂……
“受死。”如雷声轰隆,也听不出暗中之人有多大的情绪波动,只是似乎杀了寻凡就如同碾死蝼蚁,毫无技巧可言。
寻凡大喝:“还在看戏!我若身死,你也存活不得!”
骤然,只听得一声剧烈咆哮自寻凡体内传出!
龙吟阵阵。
暗中之人当即收势,像是见到了这辈子至今遇到的最大怪事。
众人见寻凡眉心飞出一条紫色的龙形生物,孔武英气,虽然看起来稍显稚嫩,不过并不影响它与生俱来的种族压制。
这就是龙族生来的强大。
血统之高贵,可以让低等级的物种本能臣服。
当然,除非你强大到可以挣脱这种卑微枷锁的地步,可惜在场之人都不具备这样的资格。
这条龙形生物就是被寻凡拘禁在玉简内的游龙赋残体,危急时刻将性命赌在它身上,既是算计也是无奈。
幸运的是,从结果来看显然算计多于无奈,暗中之人真的被震慑住了。
但是寻凡却压根没想到,那雄伟身影,除了对龙族有深深敬畏之外,也有铭刻在骨子里的恨意。
“很好!这颗头颅且放在你脖子上,老子迟早来取!”那人只留下最后一句,一切就像不曾发生一样。
雄伟英姿散去,削骨罡风骤然停息,颜不语的身躯早就在残酷的力量压制下不见踪迹,众人算是缓了一口气,唯独寻凡仍在苦苦挣扎。
紫色幼龙顽皮的飞向火凤虚影,讨好一般咆哮,它的心智不全,根本不能感受到寻凡正处于危机之中,刚刚的出现也只是在生命受到威胁之时的本能反应。趋利避害,天性使然。但是与意料中一致,火凤虚影根本不愿意搭理这个可怜的小家伙,哪怕它放下身段,摇尾乞怜。
龙族毕竟是自古至今最为高傲的生物,更有传闻说龙族乃是众妖族之首,能够放低姿态主动巴结似乎已经是紫色幼龙的底限了,面对不为所动的火凤小家伙有些心灰意冷,对于下面那个刚才扬言,他死了自己也活不成的家伙,更是连一个招呼的心情都欠奉,呜呜咽咽地想飞回属于自己的地方。
火凤不知道哪里来的好意,冲着已经折身返回的紫色幼龙低吟一声,婉转动听。
小家伙顿时喜出望外,绕着这片空间和火凤身边不断舞动。
……
属于心肝脾肺肾的五次重铸结束了,寻凡暂且将之算作第七重苦境,锻骨六重苦境只是修行外在躯体,根本上来说还是低层次的,若非寻凡当年九铸宝骨,得以脱胎,那么他也只是个历经六重苦境的普通人,肉身绝对不会有今日之成就。
众人依次苏醒,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仍旧历历在目,尤其是修为最高的两大族公,不禁惊异于寻凡身上层出不穷的手段,以及惊世骇俗的秘宝,更有那身处炼狱饱受摧残,却依然可以坚持下去的强大意志。
他们自愧不如。
或许比较起鲜有登临的境界修为和举世无敌的悍然实力,一颗百折不死的道心更叫人动容。
“炎子对我炎族有恩,如今仍处在关键时期,我等应为炎子护法。”颜守正出乎意料还是用了这个称呼。
颜三石与傅景恒等人目含崇敬,傅毅臣缓缓起身,神情复杂。
寻凡神识强大,自然可以感知到外界一切,其实他对于炎族来说谈不上恩情,只不过自己也陷入局中,顺水推舟罢了。可他倒不是迂腐的酸儒,当时当下,何必推脱,有些情谊可以用行动去报答的。
第十五次重铸正式来临。
只是忽然间,他有些许茫然,不知道这第十五铸真正应该锻铸什么。
他需要重新从自己找寻问题,在缺陷中发掘契机。
“我滞留在御兵境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虽然距离上一次突破并不远,但对于我前面两个境界突破速度而言,算是慢的了,最重要的是我为何找不到任何突破的关键……”
他如同一只置身于茫茫大海中的孤独旅舟,只知道前方必然有路,却可惜不知道何处算是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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