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不为世人所知,但这里的一切足够让世人惊愕。
一条由累累白骨铸成的路,自大殿门口一直延伸到那方玄色宝座前。
玄色宝座上,刻着远古珍禽异兽,扶手之处赫然是一只龙形头骨。
而整座大殿的背后,有一面诡异的墙,墙上空无一物。
只是此时有一只硕大的眼睛自墙面浮现,像是一个无敌深渊,进入其中的一切都难逃埋葬。
虚空中幽幽传来一个沧桑声音:
“醒了嘛?他终于要觉醒了嘛?可惜……我还不完整,只能等待其余几煞推波助澜了。我等这一刻……不知等了多少纪元。”
“想来那些不安生的小家伙,趁此契机,都在蠢蠢欲动吧。”
片刻之后,那面墙恢复平静。
————
杭城是越国之都,横居西水之畔。
此城之富饶,居于越国之首,更是让周围小国望尘莫及。其内刺绣发达,有锦镇人家养蚕缫丝。
一个身着褴褛袈裟的老和尚拄杖而行,步子不急不缓。
肩上有一补丁包袱,左手拿着一只缺口瓷碗。
老和尚须髯皆白,垂至胸口,走到一座大户人家门前。
大户人家豪而不奢,贵而不傲,门口睡着两头石狮,制造简约且规模一般而已,与那门前匾额上,越王御赐之“李园”二字略有不衬。
灰衣门童面朝老和尚走来,恭敬施礼道:“不知老方丈有何贵干?”
门童约莫二十岁上下,颇通礼数,丝毫不像是达官贵人府邸的看门恶犬。
老和尚微微一笑道:“贫僧自西水畔云隐寺来,听闻贵府夫人不久前诞下一子,特地前来道喜。”
“原来竟是云隐寺高僧,待小可先行进去通报主人家。”
老和尚道:“阿弥陀佛。”
片刻,一而立男子从门内走出,身后跟着方才那个门童。这男子满面红光,身材修长,家居豪门贵地却衣着朴素,脚上布鞋甚至久经水洗,早已陈旧泛黄。
男子躬身作揖,笑道:“方丈快快里面请。”
老僧与男子并行,门童随后合上府门。
“诚孺现今虽然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但是参禅悟道从未耽搁,家中书房专有一架供奉佛门典籍。素闻云隐寺内皆是得道高僧,且传承之久当属世间罕见,相传当年古蜀国国主不远千里而登寻宝刹,却还是被当时的方丈鸿远禅师以‘杀戮太重,不宜理禅’为由,闭寺谢客。”李园主人道。
老和尚脸上浮现淡淡笑意:“年代久远之事,谁还真的记得。事或有虚理无虚。云隐寺自佛门六祖开始,一心礼佛。你儒家有言:有教而无类。我佛门亦是如此,倘若真心向善,心无杂念,即便不入寺,亦可悟道参禅。那古蜀国国主心怀杀念,登我云隐寺只为落得慈悲声名,妄图以此血染燕赵等五国。入与不入,有何分别?”
“佛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放下手中刀,却仍满腹兵戈,这样的放下,有何意义?”
“方丈言之有理,诚孺受教。”男子频频点头,似乎深有体悟。
老和尚摇头道:“贫僧从未教过施主,是施主自己放下罢了。”
李园内布局简单,仅沿着一条由河石铺成小道,穿过院落便到达正堂。
李诚孺早已吩咐老仆让夫人在正堂稍候。
“呜——哇”
“呜——哇”
人未到,声先至。
李诚孺哭笑不得:“想来是家中小子午睡刚醒,每天都是如此,醒后便啼哭不止,得费劲一番心思才能哄好。”
堂内,一妇人怀抱幼儿,急得满脸通红,见自家老爷过来,赶忙上前。
“香兰,这是云隐寺的方丈。”李诚孺道。
妇人躬身施礼,道:“见过方丈。”转而焦急对李诚孺道:“修儿今天醒得早,却是到现在仍是哭闹。”
李诚孺一介书生,通读圣贤古籍,遍览佛门经典,可是让他这么个大男人哄孩子可实在是强人所难了。
“可否让贫僧看看?”老和尚道。
夫妇二人稍稍犹豫,还是将孩子小心翼翼放在老和尚怀中,后者满脸慈祥轻轻接过。
说来却怪,打老和尚一接手,襁褓中的婴孩便哭声渐止,很快就笑容满面。粉嫩小脸比女子肌肤还要白皙数倍,口中传来轻微呼吸声,像是鱼吐泡般憨态可掬。
老和尚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婴孩,却未因此惊动。
李诚孺大喜:“方丈,这就不闹了?”
妇人白了他一眼,轻笑道:“这还问方丈。”
“孩子叫什么?”老和尚对怀里的小家伙爱不释手,目不转睛,不时逗弄小家伙儿。
“叫李修。”妇人答道。
李诚孺苦涩一道:“儒家常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李诚孺自知这庙堂上步步坎坷,日日艰辛,便不希望亲子再涉官场,他若能够修行自我,独善其身,便足够了吧。”
老和尚也不客气,自顾自坐下,望着怀中婴孩久久出神。
……
许久。
“方丈,方丈?”李诚孺见他久久出神,不禁提醒。
老和尚道:“李施主,我与这孩子有缘,不知可否替他取个法号?”
妇人一脸惊疑,悄悄扯了扯李诚孺衣袖,暗示他不要答应方丈。他们的孩子应当快乐成长,但如果现在就取了法号,岂不是要让他以后遁入空门?
那李家香火怎么办?
不料李诚孺没有管夫人这一举动,只道:“孩子与方丈有缘,便是与佛有缘,此乃幸事,不知方丈赐何法号?”
“这孩子不光与贫僧有缘,更是和云隐寺结下善缘。你儒家修身立德自是无可厚非。我佛门参禅悟道,更是理所应当。且观天地万物,唯有鸣蝉最合禅道,最得禅意。”
老和尚低头指了指怀中婴孩,眯眼笑道:“就叫你云蝉子,如何?”
“云蝉子……云……蝉子。”李诚孺不住点头,连连称好。
夫妇二人正要感谢方丈,转身却发现对方已经不知所踪,而那婴孩襁褓就安然放在桌上,酣然入睡。
……
李园外,一个老僧拄杖而行,肩背补丁行囊,手拿缺口瓷碗,回首望了眼那座李园宅子,却不知何时已经老泪纵横,徐徐而行,道:
“师弟啊,你既然选择托生此世,就得亲眼见到这人间的满目疮痍啊……”
……
一座无名山巅,有青丝道人盘腿而坐。
腰间横放一剑,仙风道骨。
道人面相庄严,仅仅下巴有一缕长须。
忽然,道人双目一睁,放出精光,腰间宝剑震颤,如临大敌。
已经在这无名之山上盘坐了不知多少年岁的道人眉头紧锁,望向天边,神色凝重道:“本以为我可以在这一纪元要么坐化枯骨,要么问道长生,却不想天降异端,不知福,不知祸矣。”
这副身躯像是石化一般,蒙上厚厚一层灰土,轻轻一动便是灰土纷纷扬扬落下,而那身道袍竟然是淡白色的。
道人一动身便发出噼里啪啦一阵声响,那蒙尘身躯想来不知道多少年没有活动了。
他一手握住腰间长剑,目光深邃。
“真是不太平啊。”
……
天边,邪气笼罩。
一个巨大的旋涡出现在了不归谷之上。
不归谷,这是东域之修的禁域之地,是许多修为强大者的噩梦所在。
当初,不归谷一夜之间出现在世人眼前。
二十名超越阴阳境的大高手全数殒命,滕家家主半边身子鲜血淋漓,杜家家主断了左臂,只有穆家家主穆清桓安然出来,却也受了不轻的伤。
三家家主迅速归族,却对此事缄默不言,不向外界透露半个字。
然而纸终究包不住火,滕家家主与族人的一次密谈被泄露出来:三大家族根本远未深入黑雾林谷!
现在,不归谷上方,那旋涡像是天外来客,巨大而深邃,像是有不祥之物降。
丝丝黑气神秘莫测,自天幕上的旋涡中垂落而来,力压千钧,如山峰般沉重。
而不归谷上方,则有同样的黑雾蔓延,笼罩着整片不归谷。
二者就像是两个同样修为惊世骇俗的高人,偶遇之下,势必要分个孰强孰弱的,因此黑气与黑雾相互糅合,也不知道究竟是谁胜胜负。
直到一个人影自旋涡中掉了下来,直直落在不归谷中,一切才得以暂时平静。
不是结束,而是二者摆出休战之势。
……
“这是……哪儿?”
“我……是谁……”
周遭黑雾弥漫,一切生物都凋零或是被同化,成为黑暗中的生物。
只要这么一个人,横躺地上,浑身都是伤口,干裂的嘴唇不断喃喃自语,不知所谓,不知何人。
一片漆黑寒冷的世界。
无边无际。
“我,死了吗……”
“这里,是哪儿……”
“凡儿。”一个略显苍老的身影出现在这片世界。
“爹!”少年热泪盈眶,急急忙忙跑过去,想抱住那思念的身影。
“呼”一阵风似的,少年抱了个空。
“凡儿。”声音蓦地从少年身后响起。
“爹,是你吗?还是……梦”少年转过身,又见那熟悉的身影。他不敢跑过去,生怕刚一触及,梦便会醒。
“是小凡错了,小凡不该离开你,不该,不该……”少年痛苦地摇着头,泣不成声。
“孩子,你没错,不怪你。做你认为对的事。”身影面带微笑,那声音愈来愈轻,渐渐低不可闻,那身影愈来愈远,渐渐模糊。
“爹!爹……”少年追着那道逐渐消失的身影,追着那道远不可及的光,追了好久,好久……
“寻凡,你记住了,欲功成,须命争!”那道身影修长,紫衣飘然,如谪仙独立。
……
一个咋咋呼呼的嗓音回响:“嘿,大凡子,你说赤云峰的李曼师姐咋就那么好看,还贼大!额,你别看我啊,我是说她,她年纪贼大,不然干嘛叫她师姐?她那大眼睛,嗬!你别不信,我是真怀疑她暗恋韩爷我!”
……
泪水从他的眼角流出,滚烫。
他竭力想睁开双眼,却发现这个原本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当下对于自己是多么艰难,眼皮就像被千斤重担压着,抬不起。
可是那一幕幕画面都一次次在“面前”浮现,他浑身颤抖着,血脉翻涌逆行,那识海中更是忽明忽暗,原本被点亮的阡陌纵横不受控制的波折起伏。
“睁眼!给我睁眼啊!!”
“睁眼啊!”
……
这声音并没有喊出,却在心中咆哮了无数次,如果不睁开眼睛,他就要永无天日,永远沉沦下去啊。
大仇未报,如何甘心啊!
睁眼!!!
识海中,火凤盘旋,紫龙怒吼,那盏命灯点燃如黑夜之光。
紫蛊急剧躁动。
真罡诀,运转!
蛮骨经,运转!
草约赋,运转!
那双眸子里,有烈焰滔天,熊熊燃烧。
睁眼啊——
骤然,一道精光自其双目传出,声势震天,直达天幕旋涡之处,那旋涡被精光所照,瞬间轰然炸裂。
可怕的事情再次发生,这旋涡竟是丝丝黑气组成,在炸裂之后四散开去,不是随机降落,而是有目的性的“逃逸”,一小部分直接垂落下来,与不归谷上方的黑雾彻底融为一体,而绝大部分的黑气则是逃出生天,根本不知其踪迹,或许散落东域,或许已经降临中州。
亦或许,根本已经逃出了五方界。
寻凡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一幕,他自然不知道一切的起源都是因为自己睁开了双眼。
忽然,山崩地裂,一道巨刀沟壑突然出现在寻凡身边,顺着那道裂缝,一切都被吞噬进去,光芒迸发,自裂缝之下传出。
“哈哈哈!本皇等待无数岁月,终于等到了重见天日的这一天了!”
狂笑刺耳,在天际回荡。
寻凡直接一道巨大身影伫立于天地之间,霸道绝伦,较之在炎域时降临的身影,强悍了何止一个境界?
而且这尊巨人更多了一丝妖邪之气。
“万年等待,本皇终于觉醒过来,当年将本皇封印于此的人呢?你们早已归于尘土,转世投胎,而本皇依旧可以永生长存!”
此人身形修长,如一尊上古妖神。
那双眸子妖异邪魅,像是一条高傲蛇皇似的,蔑视众生。
恰在此时,一道虹光冲天而来,那白衣道人御剑飞行,青丝飞扬。
“孽障,刚刚觉醒尚未恢复巅峰,也敢叫嚣先辈!”道人口吐惊雷,震慑人心。
那自称本皇的妖邪身影在看清来人后,目中露出凶焰,冷笑道:“莫非以为本皇怕你!这么多年了,还是停滞于圣境,白白浪费光阴!”
他大手一挥便是阴风狂啸,向着御剑道人袭去。
寻凡惊悚万分,他惊骇发现那人举手投足间,周遭的虚空法则便在震动,大手挥出的阴风阵阵,根本就是法则之力凝聚而成。
这二人,修为究竟何等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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