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道人手中飞剑如滚雷惊起,一剑破空而去,散成数道光影,飞驰袭杀,一半剑影杀退呼啸狂风,另一半剑影直逼那妖邪身影眉心之处,气势咄咄逼人。
此人却是张嘴吐出一道异光,光柱足有一丈粗细,照向那白衣道人,后者衣衫一角被异光照到,立即烧成灰烬。
恰在此时,天边有金光闪烁,照耀这方空间。
一褴褛袈裟的老和尚,踏虚而来。
“老东西,你也来了!那正好,当年你师弟云蝉子的仇便算在你头上!”妖异身影看见来人竟然怒意横生,巨大身形一闪即逝,仅仅一瞬就出现在老和尚背后。
一拳轰出,直接将老和尚肉身洞穿,但是那道身形却悄然消散,妖异之人眯起双眼,冷冷看着老和尚消失的地方,眉头一蹙道:“显圣境?倒是小瞧你了,怎么你那死鬼师弟将自己炼了舍利助你突破嘛?”
此人笑意正盛,却听闻空中一个嗓音响起,喝出佛门梵唱:
“罗汉印!”
抬头望去,当空之中有一遮天巨掌压迫而来,妖邪之人身形骤然变得扭曲,那一方空间则是随之变形。
“啊!!”仿佛受到极大的压迫,那人嘶吼咆哮,但是巨掌根本没有丝毫停留,像是要直接将之压垮。
“矛来!”一杆漆黑长矛出现手中,顶立身旁,矛尖上受到剧烈威压但自此开始,那只手掌便再也难以落下分毫。
而就在这方空间内观战的寻凡,早就震惊到无以复加,那只手掌的主人,也就是褴褛袈裟的老和尚,修为显然超过了炎族内那只手掌主人太多。
至于下方的那个妖异男子,寻凡虽然远未触及他们的境界,但是冥冥中感觉那男子似乎未尽全力,表面强撑实际应该是留有后手。
长剑掠空,发出尖锐鸣颤。
白衣道人御剑杀来,每一剑挥出都赫然出现一只洪荒异兽,百种生灵悍然杀去,撕咬那妖异男子。
异兽何等凶残,那剑招又何等犀利,只在眨眼间妖异男子便躯体残缺,继而手中长矛轰然断裂,碎成数截。
虚空之上,有巨掌压来,将这里碾为平地。
烟尘散去,御剑道人忽然喝道:“不好!”
虚空之上,老和尚惊觉身后出现一道身影,寒意逼上心头,但是根本闪无可闪,结结实实挨上一拳,直接从虚空坠落而下。
到了他们这一步,即便是专修神识的人,体魄也不会太差,老和尚落地之后盘腿坐禅,嘴角鲜血涌流不止,刚刚那看似蛮汉武夫的简单一拳竟然生生封锁了他的气息流转,一时之间难以再动用巅峰修为。
妖异男子冷笑:“刚刚夸你一句就不得了了,难道以为只有你一人踏入显圣?老秃驴,当年你师弟多管闲事,联合那几个杂碎,害本皇被封印在此,我发誓要将他们打的不入轮回,既然他们怕死没来,今天就拿你开刀!”
“剑境,漫天剑雨!”白衣道人念诀结印,瞬间有无数剑罡从那把长剑中飞出,卷成一条“剑龙”,死死封锁住四面八方。
寻凡这里,饶是有弥漫的黑气护身,还是感觉到冷冽杀意从席卷剑雨中传来,震撼人心,不得不说这登峰造极的剑法实在让人赏心悦目的同时又汗毛倒竖。
只不过那妖异男子竟然毫不在乎,竟面向剑雨狂妄道:“凭这,也敢叫剑境?也配称剑雨!”
周身紫气朦胧,极致邪意从他身上爆发,无数剑罡生生倒退而去,朝着白衣道人反杀。
……
赵国毗邻富饶越国,以兵多将广著称。
巨鹿郡是赵国内一个读书人辈出的郡县,郡内有个范夫子。
听老一辈人说,夫子很早就在巨鹿郡落脚生根了,开了间私塾,教授了一代代学生,而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成了赵国的栋梁之才。
院内,书声琅琅。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
“予常求古仁人之心,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师者,所有传道受业解惑也……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
白发老者躬身站在案牍前,若是不仔细看以为是谁跪坐在那儿。原来这老头儿身形矮小,扶案而立显得比书案高不了多少。
他手中拿着一根木质戒尺,面容和蔼。
忽然他悄然走下书案,步子轻轻的,显然老头儿的分量也不重,走后停到了一个蓝衣服的孩子身后。
在众人中,唯独他最显眼,倒不是读书感情到位或者声音洪亮,而是在这满书院中唯独他趴在桌上,任凭清风翻卷书页,他也浑然不动,鼾声可闻。
老者举起手中戒尺,轻轻在桌上敲了三下,孩子应声而起,口中还喃喃道:“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
这番朗诵完全出自下意识,因为他的眼睛刚刚朦胧睁开,尚且睡眼惺忪,显得疲惫不堪。
此时身后老者笑问:“小长安,听闻昨夜隔壁村东头有户人家丢了只下蛋母鸡,可是你偷了去?”
那孩子惊恐万状,眼神里却万分不解,站起身来摇头道:“先生,长安不知啊。”
“当真没偷?”
“当真!”他斩钉截铁道。
老者伸出戒尺轻轻点了点孩子的脑袋,笑问道:“那何故半夜做贼似的在这呼呼大睡啊?”
哈哈哈,满堂哄笑。
姓孟名为长安的孩子,顿时明白老者意思,憨憨的摸摸头,壮起胆子轻声说道:“先生,实在怪不得长安犯困,这些文章我早就背的滚瓜烂熟,每日晨课还要反复温习,实在味同嚼蜡。”
孟长安瞥了瞥嘴,却仍是赧颜。
没料到先生闻言哈哈大笑,摸摸他的小脑袋道:“小长安啊小长安,老夫知道你自小有过目不忘之能,任何一篇晦涩文章到你这儿,不出半个时辰就能滚瓜烂熟,不出一个时辰就可倒背如流。但你可曾想过,这些文章你是过口还是过心。”
“先生,有何区别?”
老者将小长安面前的书一页页翻过,语重心长道:“那区别可就大喽!”
“文章过口,那书中道理便永远停留在嘴上,假而空,夸夸其谈。文章过心,即便不堪熟读,也悟透其理,此文不读也罢。先贤常说,书读百遍,其义自见。说的可不是你这般囫囵吞枣式的浅尝辄止啊。当年,你们先生的先生,只读一篇后唐辞赋便精研一旬,寥寥数十字,早已忘却,其中感情,体悟颇深呐。长安,你可懂了?”
那孩子点了点,却问了一个让夫子半天回答不上的问题:“那先生的先生后来做了什么?”
沉吟许久,老子捋了捋稻草似的纷乱胡须,竟只是长长一叹:“先生的先生啊,那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他似有所怀,目光深邃,挥手示意孩子们读书,自己缓缓转过身去,却已是泪眼浑浊。
……
那个叫孟长安的孩子悄然紧紧拉着先生的手。
他其实刚刚做了一个梦,梦见那个在先生口中时常提及的古都长安城,那里繁花似锦,那里歌舞升平。
孟长安,方才梦长安啊。
……
白衣道人修为绝对不弱,否则今天也就不会出现在这儿了,但是可惜他的对手是一个远古之时就存在的惊世恶魔。
此惊天邪物生于黑祸爆发时代,成长为一尊恶魔,当初不仅让数位大人物拼了性命,而且只能将其封印于此地。用某一位的话来说,要想彻底灭杀这邪物,恐怕非得炎帝那样的帝级强者才能做到。
然而自炎帝陨落后,世上再无一尊帝者出现,这也是那场灾难让听说过的人都心有余悸。
五方界顶尖强者如稻草一般被收割,多么骇人听闻。
而如今,这只邪物重新降临人世,又却与他寻凡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可以说是寻凡让这一切都提前发生了。
但这在某种意义上,并不一定是坏事。
炎帝那个时代,强者林立,且不说还有绝代冰皇那般人物,就算是圣者也不在少数。
而如今大道凋零,修者式微,很久没有帝者出现,天地法则也让修士越来越难以攀升境界。邪物破开封印是迟早的事,谁也不能保证如果将来有一天他出现时,这世上仍有与之旗鼓相当,联起手来足以压制的存在。
奈何,邪物在此封印千古,修为不退反增,较之当初有过之而无不及,白衣道人悟道多年,修为突飞猛进却还是被妖异男子力压一头。
无数柄飞剑虚影被打乱,其周身盘旋剑阵更是在男子出手后直接崩溃,化作泡影。
又一次,手中飞剑被男子弹开,白衣道人咳出一口鲜血,飞剑本是他休戚相关的本命神兵,自然牵扯自身气机。
而男子身后,老和尚宝相庄严,如一尊入定如来,口诵般若经。
“不生亦不灭,不常亦不断。不一亦不异,不来亦不去。”
“所有益我善知识,为我显示普贤行……悉除一切恶道苦,等与一切群生乐。如是经于刹尘劫,十方利益恒无尽。”
老和尚口中念着晦涩佛经,胸前那朵炸开的血花不断有鲜血溢出,且还有丝丝邪气流转,妖邪男子之前出手端是歹毒,虽不伤及性命但是将邪念布种,就想着以此彻底坏了老和尚的根基。
未曾想那经文念出后,竟然有金色光辉照耀周身,每一个字从口中念出,都是佛门梵唱,宛若大雷天音。
“邪物还不放下收手!”突然老和尚大喝一声,如惊雷滚滚!
妖异男子顿时脸色大变,骂道:“鸿远秃驴,你真是该杀!”知晓自己上当的男子登时后退,眨眼间便在原地消失,一息后出现在万丈高空上。
忽有一道声音传来:
“屠邪一事,岂可少了老夫!”青衣划破长空,袖袍挥卷而来。
一矮小老头书生模样的修士踏在山峦之巅,手中横握半人身长的巨大狼毫,似乎与其佝偻身形极为不符。
御剑道人又惊又喜:“范老先生!”
“不敢当阁下先生啊,老朽风烛残年,腿脚多有不便,还请见谅!”
被称作范老先生的老书生摇头一叹:“当年我东域号称五方界实力中仅次于中州的地界,百圣林立,何等威风,却不想时过境迁,历经黑祸动荡,还只剩下我们几个老朽,行将就木矣。”
老者虽然这么说,语气中却有骨子里的儒家傲气,义正言辞:“可是老夫有幸苟延残喘到今日,临行前还能为世人做件事,也不算愧对先人了。”
正说着,挥舞狼毫写成一个“仁”字,再挥臂运笔,写就一个“义”字。
“仁义”二字重千钧,直接压在男子头顶上方,让他动弹不得。
笔走龙蛇,“信”字跃然虚空,如一把大斧挥砍而去。
范老先生朗声道:“先师曾言,佳兵者不祥,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与此同时,御剑道人再接一口气,袖间吞吐百十飞剑,皆非一剑之虚影,而是百剑之实形!
每一把剑掠空而去,都在阻断男子能够接触到的天地契机,暗处寻凡对此虽然不甚明白,却也能看透十之一二的内涵。就像是炎域内傅兴宇和颜守正封锁了周遭空间一样,这尊剑术大能显然是以更高明的手段来做同样的事。
只不过这其中奥义涉及更深的层次与更高境界,寻凡难以把控。
听闻那人喝道:“你且看看贫道这剑,配不配称道境!”
每一把剑中都蕴藏一分杀意,皆是来自这些年来白衣道人潜心修炼所得,于是乎但见百十飞剑各自化作漫天剑雨,且各自形成一座剑阵,扑杀而来。
范老夫子也不犹疑,整个人都与狼毫一起舞动,“恕”之一字如天道降临,蕴含天威之余却也饱含人性温暖。
如风呼啸,如雨倾盆,如雷震耳。
真实身份为当年云隐寺的鸿远方丈的老和尚,以血脉燃烧来催动佛法,虽然是搏命却也值得敬佩。
三人,一儒,一道,一僧。
道不同而相为谋。
当一切手段威压于那妖异男子身上,本该一切都烟消云散,可寻凡分明可以感觉到那股邪气没有消失,反而愈发浓烈。
寻凡本就是被黑气带到这来,与不归谷内黑气已经融为一体,对于那股气息的感知自然远远超过那三人,尽管他们三人修为也不知超过寻凡多少。
这些事并不是境界能够决定的。
果不其然,佛音、剑道、千钧力压,三管齐下,当世恐怕也没有什么可以在三人联手下逃脱。
然而却听得一声呐喊似乎传自天域之外,嘶吼称:
“本尊乃邪皇降生,尔等可奈我何!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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