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从来不会有绝对的平静。
村里篝火正燃，群村大宴。村外，两名修士逼近村子。
“公孙先生，就是这里？”黑夜中，一个嗓音响起。
“贺钧大人乃我族大巫公，却在上次五方之战中受了道伤，这村子虽然平平无奇，但是却出了一个绝妙的巫鼎，正好可以让大巫公重返巅峰状态。”
说话之人，身披黑袍，连那张脸都蒙在了袍子下面，夜幕之下根本分不清黑袍之下究竟是怎样一副面容，但是那声音却阴冷的像从棺材里挖出的尸体，让人不寒而栗。
先前开口之人又道：“那只是一具凡人肉身，当真可以帮助大巫公恢复？”
“赫连威，你乃炼体之修，如何懂得大巫公之修为玄妙，大巫公的体质乃千年难寻的巫神体，那可是在远古之前都能让一众天骄黯然失色的存在。”公孙先生傲然道。
那被唤作赫连威的汉子一听，不免讶异，不免对那位传闻中给巫族立下赫赫战功的大巫公钦佩之至。但是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下一刻的面色更加激动：“在下虽是体修，不明白大巫公修行之妙处，但我可知道大巫公的巫鼎之法是需要找寻相同体质的肉身作为炉鼎，那也就是说……”
“你猜的不错。”
闻言，赫连威突然骂道：“公孙邬！你莫非是要坑害我？既然知道村里那个炉鼎是巫神体，还要我来帮你，日后他若成长起来，我们能有好下场？！”
公孙邬！这个名字是多少南疆之人的噩梦，其手段歹毒，功于心计，就连巫族之内都算是臭名昭著，但是此人却也修为高深，是巫族的一位大人物。
此刻这个在巫族内都常被诟病的阴险家伙，只是看了赫连威一眼，便独自一人缓缓向村里走去，悠悠道：
“都是炼体之修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真是一点不错。你指望那个可怜的炉鼎在大巫公手下还能活命？即便有那个可能，你觉得若是做不好这件事，大巫公留你的命活到那时候嘛？”
……
凉风习习，夜深人静，鲜血在篝火旁流淌，浇熄了熊熊烈焰。
————
年轻人只觉得一阵头痛，他几乎忘了之前发生的一切，只知道那声爆炸伴随着巨大的气浪冲出，直接将自己震晕。
“那邪皇果然强大，三位世外高人一齐搏命才能消灭，这等修为也不知我何时可以具备。但是这里究竟为何会封印住邪皇……”
年轻人从昏厥中醒来，睁开眼后坐起，而自己对面则有一个同样刚刚从昏睡中醒来的家伙。
“你是？”
“你是？”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连本皇都不认识！本皇乃……嗯？”对面的这个声音的主人就发现自己被倒着拎了起来，整个世界都倒过来了。
“你到底是谁？喂！说话啊……”
“你要干什么？你先把本皇放下来！”
“可曾听闻帝者一怒，流血漂橹，皇者一怒，万里尸伏！”
……
“卧槽，你大爷的，你把本皇放下来！不然我发誓你会死的很惨！”
年轻人自然就是寻凡，他面无表情的提溜起身前这个还没有到自己腰的小孩儿，一时间语塞，直愣愣看了半天，说了一句让那小孩险些岔气的话：
“你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那小孩冷笑道：“哼，你很快就知道了！”
他一把挣脱寻凡的束缚，先跳将出去，再以雷霆之势杀回，“沙包大的”拳头还带着猎猎拳风，一击轰在了寻凡的腹部。
后者不为所动，前者龇牙咧嘴，原地大跳：“你他娘是个什么怪胎？”
继而蹲坐在地上，抱头痛哭：“本皇这是咋了嘛！这咋一点修为都不剩了嘛？该死的鸿远秃驴，你们连一滴修为都不留给老子！？”
他十分沮丧的顿足捶胸，忽然意识到什么，摸了摸眼泪儿，悄悄往远离寻凡的方向缓缓迈步，嘴里还念叨着：“我就不该离家出走，这爹娘找不到我该多着急啊，我可得早点回去。”
身后看着他演完这出戏的寻凡终于明白过来，怪叫道：“你！你是邪皇？”
“大哥哥，这你可认错了人，你在说啥呢？本皇才不知道你说的是啥意思。”那小孩儿长着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睁大水汪汪的眼睛，一脸天真地回答道。
寻凡汗颜，你就差把邪皇两个字刻在脑门儿上了好吗？
但他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之前那个顶天立地，满身散发邪意气息的魔神，如今怎么落到这副田地了，而且刚刚给自己肚子上来的这一拳，根本不疼不痒，别说是邪皇那等妖异之物，就算是普通御兵境修士也不该这么狼狈。
但不管原因如何，他都不能放过这个足以掀起天下大乱的家伙。
寻凡一把抓住那小孩儿，冷冷的盯着对方惶恐眼神，道：“你既然是邪皇，又杀了人族三位前辈，今天我寻凡就算是乘人之危，也要杀了你，以绝后患。”
左手抓住邪皇，右手举起，现如今这个状况的邪皇，根本禁不住寻凡的一拳之威。
“等等！”那小孩儿奶声奶气，却是有些怯懦道，“这天下人人或许都能杀我，但唯独你不可以！就像是如果今天我没有落到这步田地，也不会出手伤你！”
寻凡以为他要说出什么话来，没想到是这些垂死挣扎，只回应道：“给你十息时间，我倒想看你还能编出多少理由，可以让我送你死的痛快些！”
“淦！这都是本皇以前最爱说的！”
“嗯？”
“额，本皇……我是说，你要知道你我命中息息相关，我能破开封印重新降临，全要归功于你。”
寻凡蹙眉，笑道：“逗我玩儿呢？这算什么借口？直接宰了！”
“别别别！”如今小孩儿模样的邪皇道，“我是说真的，不然你为何出现在此，周围都是黑气，唯独你能存活？这些黑气没有伤你反倒护你无恙，这我总骗不了你吧。而且你身上有浓郁的邪气，正是我喜爱的，没准儿咱哥俩还是失散多年的……”
“你是不想好好说话，还是不想活？”
邪皇叫道：“我这每个字都是真的，真的不能再真了。就是你的出现带来了黑气，与这里的黑雾交融，使得我有机会冲击封印，破封而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除了这里，整个五方界都要大乱。黑气本身就是滋养我邪道之人的至宝，我先前就已经察觉天地有变，西漠、南疆都有邪物降生，绝不仅我一人。天下大乱，想来已经不可避免！”
寻凡听着这一番话，目光呆滞，但是对方看起来不像说谎，而且事情发生的突然，他在炎域之中被颜功淳那双眼睛带进了一个奇妙境地，接着所发生的一切就不再受自己控制了，而最让他寻凡吃惊的则是，那双眼睛里似乎有一个强大灵魂，而这个灵魂竟然被自己的双目吞噬了！
“那啥……”邪皇悬在空中的小短腿甩了甩，“要不你先把我放下来，这样本皇感觉太了吧！”
寻凡一把将他丢下，反正现在的邪皇已经失去修为，根本不担心他再能掀起什么风波，反倒是他刚刚那番话值得寻凡细思。
这双眼睛给他带来太多，有痛苦，比如在云门内就是因为这双被七峰峰主称为不能修炼、与道不亲和的灰色眼睛而被视作异端，且遭受打压。
但是后来一次次身临险境，似乎无可反转的地步到来时，总是这双眼睛出现，救下自己，这一切仿佛命中注定，难以分说。
莫非……莫非真是我寻凡让这世界大乱，那我岂非是世界的罪人了嘛？
寻凡修道以来，自觉问心无愧，他心中不必装着匡扶天下正义的心思，却也不想成为那种导致祸事爆发，邪道丛生的罪魁祸首。
他不知怎么的，想起小时候父亲寻天芒告诉自己的那些传闻:
上古，妖魔横行，巫邪蜂起，兴风作浪。人族，现无敌者，除魔卫道，诛邪灭妖，才迎来我人族昌盛纪元……
邪皇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话已经刺激到了寻凡，更是害怕对方一个神经发作，直接宰了自己，毕竟现在他堂堂邪皇修为全失，废人一个啊！
于是劝慰道：“其实老哥你也不必如此，成为我邪道一员有何不好？”
“滚！谁是你老哥，谁要成为你邪道一员！”寻凡恶狠狠瞪着邪皇。
后者噤若寒蝉，几息后小心翼翼试探道：“其实吧，这事来的离奇，不如我二人一同出去寻找线索？究竟背后是何人作祟，我也很关心啊！”
“你是害怕被人发觉身份，想拿我挡刀？”寻凡很不给面子的戳穿对方把戏。
邪皇嘿嘿笑道：“可不能这么说，咱俩如今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寻凡听到这话，气不打一出来，直接把身边这家伙按在地上爆锤一顿。
“哎呦，你要干啥？”
“老哥，你轻点儿！”
……
“老哥，别打来脸！”
……
邪皇的脸已经肿成一只猪头，寻凡在前者的提醒下，特意“关照”了他的脸。
“咋们，还似……先离开……则里吧。”邪皇被打得连完整一句话都说不完全，还带着些口音，莫名喜感。
可是，问题来了，寻凡根本不知道这是哪儿。
要在茫茫黑雾中找到离开的路，无异于天方夜谭。
正说着，忽有数道虹光在黑雾朦胧中若隐若现，寻凡只觉那气息极为强大，尤其是为首之人，似乎十分熟悉。
只是几息之间，那几人便来到寻凡与邪皇面前。
“你二人何故出现在此？”为首之人停下脚步，背负双手，上下打量两人，他说话自然不必客气，且不说自己在东域的地位摆在那儿。除了那些个避世不出的老怪物外，谁敢对他不恭恭敬敬？
而且，面前两人十分可疑，一人眉清目秀，修为不过是御兵境巅峰，另一个竟然还是及腰稚子，身上更是没有半点修为波动。
寻凡同时也在扫视来势汹汹的几人，能够出现在黑雾弥漫的不归谷内，这几人自然不会是无名之辈。
为首之人正是昔日与寻凡有过一面之缘的穆家家主穆清桓，寻凡曾见过此人出手灭杀胡迟，修为实在骇人，虽然对方也是悟法境，但是似乎比较起傅兴宇和颜守正等人的悟法境，来的要更惊世骇俗不少。
只不过，如今的寻凡仍是占据颜寻的那具肉身，修为强大如盛家老祖都难以看出太多端倪，也就更别说穆清桓了，因此后者根本认不出这个曾在他穆家的逐鹿令中大放异彩，且和自己亲生女儿一起历经艰险的年轻人。
还不等寻凡开口，穆清桓身边一个同样气息强大的中年男子冷哼道：“那邪皇刚刚苏醒，这二人偏偏此时出现在这儿，岂不是太巧合了？八成就是那邪皇幻化而出，宁杀错不放过！”此人挥掌就要出手，却被穆清桓直接拦下。
“滕老鬼，你莫非是上次来这里被炸傻了？他们若是那邪皇，你还有机会在这儿说大话？邪皇一根手指便足够碾死你。”另一个身穿白色长袍的男子出言讥讽，毫不留情。
此时身高只能及常人腰的邪皇听到这话不免窃喜，只是强忍笑意，不敢显露。
被叫做滕老鬼的男子面色阴沉，但是并没有反击，显然养气功夫极好，且也是对于那白袍男子身份多少有些忌惮的，于是只能将气尽数撒到寻凡二人身上。
他大喝道：“说！你二人到底是何身份？”
“我师兄弟二人乃是范先生弟子，只是不知为何却被卷了进来。我叫颜寻，这是我师弟，黄小邪。”
邪皇闻言，心中暗笑，可以啊小子，没想到你这么会说瞎话，这一会儿功夫就把咱们身份编好了，那姓范的老酸儒现在死无对证，咱师兄弟身份可就坐实了！
等等，这会儿倒是跟老子认起师兄弟来了？他娘的，给自己取个好名字，给老子取名字就这么随意？
寻凡脸不红心不跳，而且这些话半真半假，他这副肉身确实就叫颜寻，而那黄小邪也是他临时起意，还别说跟这个及腰稚童还挺相配。
几尊大人物根本不管这话真假，尤其是正当中的穆清桓面无表情道：“姬兄以为如何？”
寻凡心中凛然，想来这位就应该是东域十六家族中的姬家大人物了，这让他想起那死在逐鹿令中的姬文图，虽然最后杀手是印老所为，但并不能保证姬家这种庞然大物没有什么神通能够查出自己的线索。
但是他很快释然，自己担心个什么？
云门都已经被封了，还有什么线索？一切都该不了了之，且是他姬文图先要我寻凡性命，难不成任凭宰割？
可当那姬家的大人物缓缓开口后，寻凡心中对于姬家之恨更深几分。
“让这二人，前面带路！”
不归谷危机四伏，黑雾弥漫，前行带路，与送死何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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