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修真小说 > 轻傀天涯 > 序章 枫月亭
    残阳似笔,以苍穹为画纸,书孤寂于尘世;枫叶如虹,以山野为归宿,销万籁于尘埃。风未住,夜将侵,斜阳外,枫月亭,二人相视而立,一人不过二十出头,面若冠玉,手持一杆亮银枪,显得镇静自若,而另一人形容有些猥琐,饱经风霜,明明刚过而立之年,看样子却已有了五十岁的样子,头顶上为数不多的几根头发随风摇摆,他双手攒成拳,指缝内闪着些许金属光泽,应是握着毒镖,蝎棘子一类的暗器,眼神之中透着怨恨和不甘,就像一只被猎人围困,将作拼死一搏的独狼。

    后者显然已经受伤不轻,但仍不愿退走,双手紧握暗器,指缝中已有鲜血渗出,趁着这个间隙,大口喘着气道:“我赢不了你,可我必须赢你,必须杀了你!”随后又窜上前去,步伐轻快,如鬼似魅,嗖嗖嗖几声已从四个方向发出暗器,有几发直冲面门,有几发回旋镖取其后背,还有两发攻其下盘,甚至有一发打向对手下阴,当真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了。

    而青年男子双脚未移一步,只将一杆银枪舞的密不透风,但听得叮叮当当一阵响,暗器尽皆被打落,坠落在地,随后又一阵叮当声响,原来青年男子身边已落了一圈暗器,算上刚刚坠落的几发,正好围成一个圆圈,显然对手已有所预谋,不断尝试各个方位,想找出其枪法上的破绽,只可惜青年男子的功夫要高出太多,已不是谋算可以弥补的。

    太阳已落了小半,歇在西山之上,映着漫山枫叶,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苍凉。此时中年男子已不再进攻,仗着其轻功卓绝,不断调整着方位,而青年男子也只是佯攻,枪尖看似舞动翻飞,实则招招都护着自身要害,明明好几次再将枪尖伸出几分,便能划破对手胸膛,可他又偏偏不出手。

    几合交手,中年男子终于调整好了方位,背对着氤氲的残阳血色,阴阴地笑着说:“嘿嘿,你怕了。”

    青年男子银枪收手,饶有趣味地问道:“你我共交手二百七十一合,其中三十六合我可以致你重伤,只是没有出手罢了,而你半点便宜都没有占到,我怕你什么?”

    中年男子笑声中竟似有一些癫狂,吼道:“你怕我的毒镖,怕我与你同归于尽!这江湖上,谁惜命,谁就得死!”

    青年男子道:“你这话不错,只是可惜了,可惜我并不惜命,我已杀了一百三十四个人,其中武功比你高的,至少有三十个,若是我惜命,恐怕已无法活着见到你,不瞒你说,这一百三十四号人中,没一个能与我交手这么久,若不是尊上严令,我实在舍不得杀你,但是你却一心想要杀我,江湖中人江湖死,若是你能与我拼个同归于尽,我纵然死了,也没有怨言。”

    中年男子没有答话,狂笑一声,又扑了上去,这次双方都不再留手,中年男子身上的伤口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疾增,几次都是仗着轻功卓绝避开了要害,否则早已命丧当场,而青年男子也只攻不守,枪法凌厉,看似毫无章法,偏偏又自成一体,压得对手射出暗器的时间也腾不出来。

    交手到第二十六合,中年男子忽然以小腹撞向枪尖,青年男子诧异间竟来不及收手,长枪穿过对方腹部,而中年男子一手握住枪杆,发力使长枪卡在自己腹部,另一手将几发暗器迎面射出,青年男子只得撤手,一个鹞子翻身向后撤出十几米开外,带着几分不可思议与赞赏地看着中年男子。

    那中年男子腹部受了致命伤,但一时不得骤死,他缓缓将长枪从自己身体内拔出,银白的一杆长枪已为鲜血染红了半截,随后他将长枪向身后远处一掷,面对着青年男子,吐了口泛着血腥味的唾沫,道:“你输了,你躲不开我下一招。”

    青年男子此刻手中已没了长枪,看着对手手内又攒起满满的暗器,竟还能镇静自若,道:“你若有把握,不妨出手。”

    中年男子顿了顿,他的确没有十成十的把握,他也没有第二次机会了,只这一招,要么成,要么死,鲜血带走了他的力量,剧痛侵蚀着他的意志,他的手开始颤抖,他的脚开始僵硬,他已经快要倒下了,可他还是没有出手,他在等,等太阳落山的那一瞬,他在赌,赌对手不会像自己一样,在骤黑的情况下依然能视物如常。

    太阳已然落了九成九,只一丝小小的光弧悬在西山上,他想起了他的妻子,她最爱看日落,所以他也喜欢;她说两个人一起看日落总有一种慢慢苍老的悠闲,而他只喜欢残红映在她脸上的时候,像敷了一层淡淡的粉黛;她总嫌日落太短看不够,他也嫌日落太短,不能多看一会她的脸,可到了如今将死之际,他却第一次觉得日落太长。毕竟不论输赢,他已经没办法活着回去了,既然见不到她,倒不如早些出手,早些了却。

    太阳终于完全落了,这一瞬,重重枫叶褪去了残红,苍茫大地变得昏暗,连带着万物都失去了光彩,亮起的只有远山上的几颗星辰,还有人的眼睛,尤其是枫月亭外的两个人的眼睛,一个是燃尽自己生命迸发出的火焰,而另一个却是满满的兴奋,是对下一招的期待,是某种信念的渴望,还有一些计谋得逞的笑意。

    这一瞬,中年男子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手臂甩出了一个大大的圆弧,但下一刻,却突然失去了力气,信心满满的一手暗器,却只掷出了三米开外而已,他缓缓地低下头,不可思议地看着穿胸而出的一截枪头,他不知道为什么银枪能从身后飞过来插进他的后心,他也不想知道,他失算了,所以他死,江湖上的事往往就是这么简单,他只是觉得可悲,他尽力了,他败了,但他仍然不肯闭上双眼,不肯去死,只看着青年男子,眼神已经有些涣散。

    青年男子缓缓走近,他一袭白衣已溅上斑斑鲜血,他站在中年男子面前,也只是站着,他知中年男子双手已空,心脉已断,再加上腹部的创伤,再不会有任何威胁了,只是中年男子仍不肯闭眼断气,他知道,对手在等,等自己一句罢手,可他从未骗过任何人,哪怕是死人,他叹了口气,道:“你的确是个值得欣赏的对手,但…请恕我……不能罢手。”

    此言一毕,中年男子身体一震,竟缓缓动了起来,他想怒吼,但血液填充了他的胸腔,发出的只有沙哑的嘶声,他想出手,可手指关节已然僵硬,再也握不住任何东西了,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拖着那柄长枪,双手掐向青年男子的脖颈,他竟然还想着掐死对手!

    青年男子只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任凭那双手离自己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他脖颈上,未等到掐紧,就停下了,永远的停下了。

    青年男子一言不发,从对手胸膛中拔出了那柄长枪,而中年男子纹丝不动,显然是将死之际依然竭尽全力而导致的四肢快速僵硬。青年男子背过身去,拂拭着枪尖,良久,才迈开步伐走到一条小河边,洗净了长枪上的血渍,又洗净了手上的血污,终是背起了长枪,向着远方去了。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