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撷下了一朵花。
一朵柔柔弱弱但美美艳艳的红花。
究竟它是羞涩的锦带花,还是美艳的山茶,亦或是娇嫩的落雪泥?
不知道。
不清楚。
月华下,星辉万丈,细看不清这小红花的样貌,但星月直把这花瓣渲得另有一种恬静的美。城里浸淫着夜的气息与黑暗,街角时而几声野兽“吱吱”“叽叽”声起,衬得这诺大的杭州格外的静。
至少是他所立之处。极谧。极静。
远处的辰星舞楼,杭州最豪大的舞楼,仍然是灯火通明,在这黑暗的城中亮着灯,远远观去,就像夜里的一点鬼火。
青州冷月,满天星斗,他,一身白衣。
江湖素衣。
夜意寒脾透,
举玉自销魂。
他,属于这风花雪月。
他,又不属于这风花雪月。
他,徘徊于纸醉金迷。
他,又不迷茫在纸醉金迷里。
今夜,他仍然要做每天往复从不间断的一件事。
于此时。此刻。此月夜。
皓月盈缺,一晌白华。
便是将手中的花送到辰星舞楼,插在她闺房内窗前的一个小花篓里。
那个小花篓像是特定为这痴情青年准备的。(这是他自己的想法)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从第一次送花到现在(应该是昨天,今天的还未送),花儿们悉数都完好无损地在那个神秘的小花篓里绽放着异彩,唱着歌。一枝都没有缺,一片花瓣都未曾凋。
且愈发艳红,愈发殷红,愈发火红。
似血一样。
就算是血,也宜是激情满怀高歌的血。(爱情血?)
这使他坚信有人(她)在矢志不移地每天为这些孤孤单单的花中耕松土,施肥浇灌。
就像他每天送花一样。
不过,是花便会凋零,是叶则会随风而逝萧萧下,是湖海就要不尽长江滚滚来。
那这些撷下的花会不会有朝一日也凋谢呢?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这些花的结局是“雨打芭蕉落”还是自然落红入流水?
机智如他者,亦未尝可知。
风流如他者,亦害怕这有朝一日。
孤独如他者,亦恐这些每天陪伴着他/她的花儿(情?)不再。
潇洒如他者,唯有此事牵人心肠。
英俊如他者,亦怕被这些娇艳的花朵所拒绝。
不知道是怕被这些花所拒绝,还是怕被美丽动人的她所伤呢?
他风流,但他不飞扬浮躁;他倜傥,但他不刁声浪气。他外号“风流剑客纵横剑”,但恰恰相反,他跟浮花浪蕊完全扯不上关系,反而是一个专一的痴情男子,多情少年。
他喜欢的便是辰星舞楼的头牌名妓,唐梦姑娘。
他喜欢她的令人动心的一颦一笑,喜欢她起舞时的婀娜多姿,喜欢她日常看书时候的文静恬美,喜欢她与一干姐妹嬉戏时候脸上的快乐。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此舞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赏。
更加令他爱慕/敬佩的是,她的品性。
坚贞,纯洁,不为外利所移的品性。
不知道杭州多少富豪商吏愿意掷千金搏唐梦姑娘一笑,甘于抛却大把大把的玉斗明珠只愿一吻唐梦小姐芳泽。但作为辰星舞楼的头牌,唐梦卖艺不卖身,哪怕在倾国之财面前也仍然恪守本心。
风华雪月的故事里,唐梦便是一株山河间亭亭葳蕤香乱人醉的白莲花。
这个时候看她,遂多了几分英气。
尽管她只是个穿着彩衣碧罗裙在台上最中央起舞的柔柔弱弱的小姑娘。
但在“风流多情剑客”秦十五的心里,她的内心一定很坚强。
他想保护她。
他也的确在暗地里保护她。
不只保护她,还每日在夜晚送她一朵刚绽放的红花。――
――和花上附着的一笺小字。
落寞又潇洒的字。
――《“风流多情剑客”秦十五今宵遗辰星舞楼唐梦姑娘》
似水流年,旦夕之间,多少个春秋,多少个“今宵”已在指间逝去,可这份思慕之情却是越来越深,愈来愈浓!
浓情怎堪钩戟消,过往怎消斧钺沉?
他纵展轻功,在万籁俱寂的夜里于屋檐上翻跃前行。在夜幕下,多少人被梦魇所束缚羁绊,又有多少人在这九天星河下依旧挑灯夜读,奋笔疾书,为国为民,奉上一腔热枕呢?
他不免感慨。
秦十五突然又想到,会不会也有其他的汉子或公子,于这梦魇来临之际,正做着他们想做的事呢?
谁也不会知道,谁也不会想到,现在,于这深更半夜,他竟然就遇到了个!?
就在秦十五轻快地踏在杭州副知府刘空烟的正门檐角屋瓦上时,他倏然扫见东厢房里屋,也是一个白衣青年,执着一把长剑,对着一个正在头朝里背对他熟睡的人。
秦十五自屋檐上俯观下去,但见――
――那柄剑华,如芙蓉始出之清丽。
――那剑纹路,璀璨如列星之行。
――剑身之光,浑浑如水之溢于塘。
一柄高贵的帝王之剑。
执剑之人,因与秦十五相对,是以秦十五未能看清容貌,只能望见那青年一身锦华白衣,在月下愈发光鲜夺目,他长发飘飘,身材炘长。
月黑风高夜,杀人乱入麻。
秦十五江湖经验丰富,知道这青年正要于这月华下,夜幕里,暗杀这杭州大官刘空烟副知州。
月黑雁飞高,杀人待此时。
寂寞凄凉的夜里,街角似有几声犬吠,在灰色与黑色交织的狰狞嶙峋里,即将秘密送唐梦花的风流剑客秦十五与那秘密暗杀刘空烟的青年公子,相见。
还有黑夜,死寂,与微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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