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单白于会客厅掠出时,已先后和兵家五煞枪“月黑风高夜”、平常会“黑白无常”流星锤兄弟相交手,每次均制敌于先,且力挫平常会高手的风威气焰。
那么这次呢?
面对江湖第一拐子手“疾风老何”那风回电激般凌厉的一拐时,单二公子又能否化险为夷?
如果没有那阵风,也许单白会死。
但此际此宵此皓月下,刺来一阵凛冽饕虐般的寒风,其中还糅杂星点的雪花。
是“刺来”一阵风,而不是飘来、刮来一阵风。
等到正“大义凛然”地背后偷袭单白一拐的疾风老何“中风”之时,才知晓,这不是夜雨欲来前的满骤风,而是纵横大气的剑气与寒气!
虚弱、多病的二公子,竟然发出了如斯飞扬气魄磅礴的剑气!
绝剑二公子单白竟已可以意念发剑气运剑风行剑势掌剑向!
疾风老何还未出拐招架这凌厉的剑风,便已为狂冷急骤的寒风所席卷,且被卷向会客厅!
这凛剑冽风,寒气凌势,正怒吼着冲涌向会客厅内,其内还隐约可映着飘雪残白,与那江湖第一拐子手疾风老何的身影!
顷刻,幽深隧寒处传来疾风老拐因剧痛而喷发的长嘶。
那老人的呻吟,如干柴般哽硬,直刺入众人的心房。
此风寒骨,似单白。
此气薄凉,如单一。
今宵“纵容”长剑清耀于江湖,同二公子矜才遗世独立于宇内。
单白的手指节分明,掌背青筋横现,那修长瘦弱的手握着剑柄,腕骨微微凸出,他仰起剑锋,剑指众人。
他的脸是冷的,唇更是,连衣袂都是,但眼神里却抑制不住痛苦之色,但若不熟悉他的人乍眼看去,那反而是有点像是奋悦的神色。
乔剑冠脸色微变,正想言语,不料倏忽间单白已扬起了他的剑,直指远处天际茫茫云海,是时秋色薄凉,夜意荒淫,偶有星辰残光孤缀,惨绿少年单白笑了。
他笑地那么自信,那么不迫,谁也不知不晓适才的他是那般痛苦,那般落寞,而此刻也是。
他笑道:“兵家神簇『四四六十四』,何须隐匿藏躲?不妨一齐来吧!”
在凄凉秋月下,茫茫空幕中,萧萧落叶前,二公子傲笑如是道。
话一毕,兵家古碑东西两侧幽暗昏无的树林中,人影闪动,刹那各跃出四个身手矫捷如隼的黑衣人,背负长弓,腰间别两根细长箭簇,镞刃隐隐光亮。他们同时凌空弯弓搭双箭,其中一人,发出鹰隼锐利之鸣,八人十六支长箭倏然射出!
箭镞破空,超尘逐电,直击单白。
既是十六支,又为何被称为『四四六十四』?更何况四四一十六?
只见中间那八支箭,方向不易,而左右的八支箭,分别作一旋转绕道自侧方射向单白,而这十六支箭,在已攻至单白身前身后时,均猝然爆裂开来成为四支箭!而这六十四支箭镞,无死角地刺向单白的上下左右!
箭刃青绿,淬剧毒。
箭身锃亮,宝金打造。
单白那一丝轻蔑与自信的笑,依旧荡悬在嘴角上,风中的他长衣白袂迎飓风而飘,剑却正逆风而扬。
——指天。
——指苍穹。
——指夜幕。
——指残星。
——指古碑。
——指落红。
——也指远山。
今夜是否故人来?
当初再见即永别?
孤雁游曳在何方?
多少离恨曲终匆匆今宵梦中?
画梁里呢喃双燕有无惊残梦?
单白在生死交颈之际,遐思这些。
他越来越多愁善感了。
他的心越来越冰凉了。
——一如他的手。
谁来握他冰凉的手?
他的心也越来越硬了。
谁来温化他心里的冰?
在武林这张人情网里,他却更加执拗。
在江湖这坛凉薄酒里,他竟愈发孤傲。
越来越不合群。
他没有随波逐流磨平他的锋刃与棱角,却愈来愈寂寞刀锋冷。
也正是这样,正是这般,这才是——
——独一无二
——举世无双
——无可比拟
天下绝剑四公子之单二公子!
他不是落群。乃超群!
虽寂寞刀锋冷,
却俏俊侠骨风。
纵横剑中傲荡魔邪。
长空剑下笑斩群妖。
单一长剑方向不变,左右一弹,前方的箭“噔”的一声被震歪方向四射出去,顷刻间他右手向背部一伸,眨眼间已将所有偷袭的箭镞抄在手中,接着抛于空中,“纵容”剑凌空一拍,所有的剑悉数射向乔剑冠!
天!
他是怎么拍开迎面游龙般潮鸣电掣之箭镞的?
他又是如何抓下偷袭躯背那数十支狡黠之箭的?
数箭齐发,随着寒气与梅香,千军万马般的、盛气凌人般的欺向乔剑冠!
那些长箭如单白的长剑和单白一样,目上无尘,眼空四海。
乔剑冠脸色微微一变,眼中闪过一惧一惊,手底下可不慢,适时深秋,众人皆以绒衣披之。乔剑冠既为平常会总管,穿衣自然讲究,身披西川红锦百花袍,加长鹤飞舞阔绣绒,见箭如马奔腾而至,当即脱下自己的外套,准备向前裹下所有的快箭,待他一卸下自己的外衣,却见白影划过,单白凌剑而过,竟比箭镞还迅,已到他面前,趁乔剑冠猝不及防之际,长剑一挑,挑下了他的长衣,随即只见刀光剑影,你来我往,人影翕动,二公子已深入平常会高手中,如入无人之境。及他行至乔飞的尸身前,立刻为他披上了那温厚的外衣,闪电般握了握乔飞那同他一样冰冷的手,又在众高手错愕惊疑的眼中悄然离开,退回会客厅深隧前方立定。
——此刻,长箭还未至。
——长箭已至。
——长箭落下。
——长箭自行落下。
——长箭于乔剑冠身前坠下。
也就是说,单白用“纵容”剑力道将箭距精确地控于他与乔剑冠之间,并未有丝毫伤其之意。
乔剑冠自觉此举大有嘲笑他意,脸色铁青,正待发作,转身一看,单白已将外袍披在乔飞冰凉的尸身上。
霜叶洒神州,寒秋晚风起。乔二公子尸骨未寒,他虽身为平常会总管,但未得会主、元老安排不得妄自处置,且大敌在前,只得暂时将乔飞尸身安排搁于青石地上,可竟然连一件衣服都未为之铺上,他一向谨慎沉着,考虑周到,而今实为失策。而今兵戈相交的死敌竟做了平常会众人都未想到的事情,且他交手之处处处留人活口,乔剑冠念及此处,不禁哑然一呆,顿时驻足原地不知所措。
——他,真的是凶手吗?
——凭他的武功与轻功,大可趁此时机逃逸,却为何停留于此始终不离?
——与我会众高手交手之际又为何留他们活路?
——最重要的一点,为自己已杀死的人在这落木萧萧帘卷西风的秋夜披上一层袍衣,真的是一个杀人凶手可以做出来的吗?
——他,真的是凶手吗?
乔剑冠一向杀伐决断,英明睿智,善于察言观色与思考处理,而今对这个寒傲渗骨、无愧无悔、大气正义的白道侠客,却也失了分寸,不知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了。
这时,人群里“咳”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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