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长,大局为重。”那把顶着李想头顶的手枪,来自一双十分沧桑的手,这人还真没说错,老熟人,陈凯陈营副。
旁边的几个士兵也立马调转枪口对着李营长,其他士兵完全慌了神抱着枪不知道该对这谁。我大脑飞快转动,把之前能接触到陈营副的记忆拼凑一块,心里既愧疚又佩服,不愧是老地下党,那么多征兆每当我要将怀疑的时候,它便能极快的将这种怀疑自然的消除,我说为什么在新兵营的时候,危险的任务会突然改掉,为什么会将我和扑克脸第一天就分开,为什么一遍遍的嘱咐我们一定要遵守那里的纪律等等,现在想来,每一句话都是在从侧面提醒我们小心行事,前辈终究是前辈。
后面军车上的警卫员见状不妙,想拔枪,副驾驶的士兵一咬牙,把他的枪夺了,这人面熟,居然是左进和长竹竿,好一台返场戏。
“陈兄”李营长面色难堪:“什么时候?”
“一开始。”陈营副小心翼翼的拿下他的手枪:“把他们的枪缴了!”
身边的士兵动作娴熟,把还未熟悉情况的其他白狗子全赶到了一边,都到这份上,我也安心的把手放下,把我们的枪支拿回来。
“车上还有伤员,小妹,去他们车上找点东西处理一下!快!”我赶紧说。
“陈凯,你跟了我有十二年了吧?我李某待你可不薄啊!我最信任的人,原来也是个红色份子,实为耻辱!只怪我眼拙。”李营长声带颤抖着。
“你是眼拙,多少国军弟兄成了蒋家政治斗争的牺牲品你却看不到,如果说打小日本的时候,我们还算是条汉子,那么内战爆发的那一天开始,国军早就注定败了,如今新中国诞生,你还是固守着化为枯骨的革命主义,跟着我们吧,你错得太久。”陈营副说。
“唉,陈兄,你是劝我做白旗军士?这可和黄埔精神全然不符!你身为国军军官!军人!就只能有一个信仰!”李营长转过身来怒吼着。
“我的信仰是新中国。”陈凯冷静的说:“没有党派的纷争,我只为我的国家战斗,我不会为老蒋的私利打自己人,跟我走吧!”
“哈哈哈!”李营长大笑着往后退去,那声音失去了所有的磁性,连这空荡荡的山谷都吝啬于给他一丝回响,他看了我一眼:“赤,匪,顽蚁之力硬生生把一个政权搬走,我承认我的党派早已诟病缠身,这土地,是该换个更适合的人了。”
“跟我们走吧,放下枪,都是中国人。”我说。
“是,中国人,你们什么时候打过来?”他突然问道。
“这儿?”我看了一眼陈凯,觉得没什么问题,顿了顿说:“4月。”
“好!”他大喝一声,继续说:“我会看着的。”
他说完这一句,忽然扭身向后,冲到山崖边缘,纵身一跃跳了下去。连拉住他的机会都没有,顺着手电筒的光线,只看到崖边树枝颤动,人却早已没了踪迹。带着他的信仰,丢了他的枪炮,还是没能挽回他。我有看到陈凯脸上多出的一层复杂的神色,我说不上来,但感觉得到,对于我也许只是作为曾经的友军而已,对于陈凯,那可是曾经出生入死的兄弟,但他是一名优秀的战士,忍耐和克制,是现在所需要的。
“如水哥!”车内传来小妹的声音:“她晕过去了!”
我拍了拍陈凯的肩膀,飞快的赶到车上。小妹还在压住伤口,白琴脸色苍白,额头满是汗珠,眼神无力,两手也开始冰凉。
“不能晕倒!睡过去,她就死定了!”我掐了掐人中,见她缓过一点,立马招呼人:“不能再这样下去,必须把子弹取出来!”
“老板,这种枪伤你也知道,没有医务员处理”金龙嘟囔着:“恐怕,希望不大......”
“你们在军车上找到些什么东西?”我问。
“酒,纱布,绑带,其他的,没了。”胖子把这点东西都递上来。
“取!”我将纱布递到小妹手上:“其他人出去!给她留点呼吸的空间!小妹清理伤口!胖子,把匕首拿过来,快点!”
没有麻醉剂,没有吗啡,甚至盘尼西林也没有,我不是不知道这样做会有多么危险,可在刚才那名国军军官死后,我只有一个念头,竭力救出每一个深陷在这场战争的每一个人。
那是白酒,小妹擦拭着伤口,白琴的每一寸皮肤都在抖动着,金龙抓来几把山林残留的霜雪,装在手套里,搁置在伤口上方,紧缩血管,止血是最关键的。
“忍着点,马上就好了。”我将匕首消毒,看着白琴微张的双眼说。
她死死的咬住围巾,发不出半句话语,伤口不算深,但要想取出子弹,将会是相当痛苦的,她的一只手死死抓住我的军装,我不知道那个时间究竟是多久,只记得,身边都是代替棉球擦拭伤口的布带和不断更换的充满霜雪的手套,再将那颗变了形冒着热气的弹头掏出来时,我完全没注意,外面居然下了雪,最后一场。
她呼吸平复了一些,一头的汗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她是个女人,她是个军人。挺了过来,她的嘴唇颤抖,手并未松开,我低下头去,那声音很微弱:
“你......种的.......梅花.......都开了。”
“好好休息,我们回家。”我答。
她这意识模糊,把我当她先生了,我把金龙热的水让她喝了些,把大衣盖上,她疲惫,我更疲惫,我示意小妹清理一下车厢,让她休息。
那边的金龙和胖子用铲子凿了一个半球形,简易的防风火堆,正在煮着车上的罐头,看到我走过去,陈凯站起身来握住了我的手:
“苦了你们了,没想到是这样见面的。”
“辛苦的是您呐,不是您,我们估计几次都得死在这镇子了,自己人就不客气,坐下说吧。”我坐在一边的石块上。
“那些兵”他指着被缴械的那几位说:“都是迷了路的羊,心眼不坏,左进和长竹竿我也带了出来,就是不想让他们成了不必要的牺牲品。”
“你要是不做,我也会做的。”我对山鬼说:“给你那张纸条上的事,你完成了吗?”
“老板放心,长竹竿的家人我提前让他们走了,会有人接应他们的。”山鬼端着热水说。
“这里久留不得,老同志有什么打算?”我问。
“家里给我说了,你们的任务还很艰巨,我呀。”陈凯推了推帽子,两鬓颇多银丝:“我老了,做这个太久了,这新中国成立了,上面交给我最后的任务也完成了,我想回家享享清福,过点自由的生活。你们可不能说我个人功利主义啊,哈哈。”
“哪能呢?”小妹走过来说:“您做得更多了,剩下的解放事业,交给我们年轻人吧。”
“好好好,有宣传员的话在这呢,我可是有证据的,你们以后可不能倒打一耙。”说完他把一份地图递给我。
“这是?”我接过,这地图有些发黄,甚至还有一些水渍的痕迹,地图比较粗略,一些山路倒是刻意标记出来,顶上简单的写着“吊腳樓”三个字。
“你们接下来的地带周围都是敌占区比较危险,而且不属于你们的任务范围,这片地区,是最近到达六盘水地带的山谷,这儿一直没有个固定的名字,老百姓习惯叫它吊脚楼,意思的确很贴切,那是一个三不管的地界。”陈凯说。
“三不管?难怪白海一这么放心的把防御重点放在阳长镇正面,合着背后是个混乱的自然防御阵地呀。”山鬼说着。
“嗯,吊脚楼山脉纵横,地形复杂,国民党早期想用来搞一个巨大的防御地带,可一半还不到,军心溃散,各自占山为王,没人愿意合作,吊脚楼需要相当多的兵力部署才可以,自然没人愿意当大头鬼去做别人的屏障,那一带老百姓也少,也就几个小型的村落,土匪没有油水,我军也没打到那,那些什么保安团,把那当个打猎的地方,几年下来,成了如今的三不管,说简单也简单,没有主要的敌人,可那鱼龙混杂,也不好对付,你们加倍小心。”
“那么大块地盘,人烟稀少,国民党会错过?不会用来作为别用?”我还是有些担心的问。
“嗯.......”陈凯若有所思,把杯子放下,紧缩眉头盯着火堆不太确定的语气说:“你这么一说,我想起一个事,白海一曾经和保安团第12团合作过,想在吊脚楼搞一个联防区,当时派了一只部队进去,可整整半年,就再无消息。本想着应该是投靠了其他山头,但从此那一带就有老百姓传言,那一带,根本就不是人在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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