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隐人蓦然睁大了眼睛,定定地看着郑三头领。不过,对郑三头领所说出的这句很有些含糊的话语,他却并没有过多地理睬。在他的眼睛又恢复到半睁半闭的状态之后,他继续因势利导地说道:
况且,这些公产也罢,公田也好,如果没有一个明确的归属,那它们就真正地成了那唐僧的肉了,这时间一久呀,必将是人人欲得之,人人欲抢之,其后患,真的是无穷呀。
郑三头领总算是明白过来了,原来,三叔今晚不陪着自己去看戏,而是非要强拉着自己来喝酒,他其实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呀,他是在打着族里的公产、公田的算盘了。
他低下头去沉吟着。他时而对三叔充满着戒备,时而又对三叔充满着敬畏。不过最终,他还是觉得,三叔的话,其实说得也很在理的。对于那些公产、公田,尽早地明确它们的归属权,这也未必不是好事一桩。这既可让族人们早早地绝了心头的非份之念,也为日后可能出现的纷争,消除了隐患。
想到这里,他抬起了头来,眼睛望着郑隐人,十分恳切地说道:三叔,您说说它们该怎么个归属法吧?
郑隐人眼望着窗外,嘴里不紧不慢地说道:现在的它们,就像是一头庞大的猎物,既然这头猎物已经被我们捕获了,你说它该怎么个归属法呢?
郑三头领想了想,爽直地回答道:三叔,这样吧,既然这头猎物是由我们共同捕获的,咱也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吧,就由我们俩二一添作五,平分了吧。
郑三头领以为,他自己的爽直,一定会得到三叔的赞赏,并让他感到十分的高兴。不料郑隐人听后,脸却一沉,十分不满地问道:贤侄,你该不会是把你的三叔当成一头鱼鹰了吧?三叔为你捕获了这么大的一头鲸鱼,你却随便拿两只虾米来打发三叔了?
郑三头领十分惊骇,赶紧连连说道:三叔,侄儿怎么敢这样对待您呢?况且……
没容郑三头领把话说完,已经听到了收场锣鼓的郑隐人知道,外面的戏,快要完了;他们之间的这场戏,也该收场了。于是,他便不再拐弯抹角,而是直接端出了他心里的那个早就酝酿成熟了的想法:这样吧,我占一半,剩下的一半,你和你二叔家,再三二分成吧。
郑三头领失声惊叫道:三叔,这,这……
郑隐人却极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道:贤侄,别的话就不再多说了吧。今后贤侄还有用得着三叔的地方,三叔一样会鼎力相助的;如果有一天,贤侄觉得三叔老而无用了,你想要向三叔要回这些田地,到时,你只需说出一个数来,无论多少,三叔都将拱手奉还。
说完,他也不再理会自己的这位侄子头领,任由他还愣头愣脑地站在那里。在捋了一把自己的胡子之后,他独自转过身去,面对着窗外,一边听着戏里的音乐,一边挺了挺自己的身子,并把双手反背在了身后。
郑三头领做梦也没有想到,平常日子里,自己的这位三叔,可是从不贪功,也从不居功的,可是今晚,在面对着如此巨大的利益时,他却变得是如此的狡诈自私,如此的贪得无厌。
他更是连做梦也不曾料到,一块巨大的家族蛋糕,最终会是以这样的一种方式而被瓜分。现在回想着他曾给自己制订的那几条策略,他真的有点分辨不出,它们究竟应该是锦囊妙计呢,或者它们根本就是一连串的陷阱?
他的心里极为不甘。他的脸被扭曲得极为难看。虽然他也想到过,自己是不是应该凭着自己的头领之位,再与三叔据理力争一番,但是,从三叔的话语中,从三叔那绝决的转身中,他知道,此事已是木头成舟,再说不仅无用、无益,反而还会撕破了脸皮,闹僵了关系。
况且,三叔刚才的话,也已经明白无误地告诉了自己,如果真要在这件事儿上闹出个什么不愉快来,自己今后在族里不仅是事儿难办,而且还极有可能是族位不保。
思前想后,他决定隐忍,小不忍则乱大谋嘛。只要自己的族位还在,那就留下了青山,也就不用愁以后没有柴烧了。于是,他极力平息掉自己心里的不满情绪,强装出一副笑脸,亲切地叫道:三叔,那,就照您说的办吧。
可他的三叔却并没有转过身来。他只是抬起了他的右手,轻轻的摆了摆,示意他可以走了。但他却并没有立马就走,他有些愤愤地看着三叔的背影。
在突然之间,他发觉,刚才三叔的那个转身,还真像是鳄鱼的大翻转呢。此时在他的眼里,三叔那黑黝黝的背影,还真的十分像是鳄鱼在撕扯猎物时,所翻转过来的那片雪白的肚皮。
他有些怏怏地走出了三叔的房间,可三叔的背影却总是在他的面前挥之不去。他心里不由得涌出了一股强烈的厌恶感:哼,这只老鳄鱼!只是一个简单的死亡大翻滚,就撕咬下如此大,如此肥美的一块肉去。如此看来,他简直是成了精了!对,他就是一头鳄鱼精!!
就这样,凭着自己的“亲王”之威,凭借着自己的出谋划策之功,更是凭着自己的那个十分漂亮的鳄鱼大转身之力,在这场瓜分家族蛋糕的盛宴中,郑隐人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那个实际的主宰者和掌刀人。
顺理成章地,在操刀分切这块家族大蛋糕的时候,他也毫不犹豫地为自己切得了最大、最甜的一块。由此,他家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郑氏族人里的第一个,也是最大的一个旺族大户。
他不但拥有着自己的庄园,拥有着上百亩的良田肥土,他还同时掌控着郑氏祠堂的守卫权。而且,他还率先在郑氏家族中,第一个养起了自己的家丁、家兵来。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凡是郑氏老祖的嫡血宗亲,也都分得了一块或大或小的蛋糕,也都成为了或大或小的郑氏旺族人家。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那位郑三头领。
自此,在郑隐人的一手策划之下,当年由郑氏老祖所辛辛苦苦地创建出来的那个“乌托邦”似的“盛世”局面,以及她所苦心经营出来的那个十分美好的郑氏老祖时代,也就这样自动地宣告结束了。
只是,不知道她老人家的在天之灵,是否能看得见她的这些有屑儿孙们?当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用毕生的心血所凝成的这块家族蛋糕,被自己的儿孙如此疯狂地撕扯着时,她的心里会作何种感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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