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天后,江南第一场雪化的那一天,墨影带着寻药的消息而来。
苏馥曦的身体不行,王子儒开出的药方每一个都是世间罕见的药材。虽然只能拖延时间,但是苏子荣却像是不要命了一样派人去找。
这一次,药材出现的地方,可能是在一片毒瘴之后。
书房里,苏子荣默默地看着那张纸,良久:“灵药长在险峻处是正常的,毒瘴后面有灵药也是有可能。”
墨影低声到:“但是属下也不确定,毕竟这片毒瘴甚少有人进去。”
墨影作为暗卫,一直都只是执行主人的命令,但是这一次难得在话语中带了些劝解。苏子荣沉默,闭起眼睛,放下手中的传信,手指轻轻叩打着桌面,不语。
“主子,这里甚少有人进去,毒瘴之后有什么谁都不知道……要不属下先带人进去打探一下?”墨影试探性地询问。
“不了。”叩击桌面的手指停下,苏子荣睁开眼睛,坚定的说,“为保万无一失,我要亲自去。”
墨影张了张嘴,抬眼看见苏子荣的眼神,又默默地闭上了嘴。最后低头行礼:“是。”
墨影走后,苏子荣一个人在书房里坐了很久。
前几天,苏馥曦又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病,看着也没多么严重,就是咳嗽的更加厉害了。但是,苏子荣却知道,这并不是看上去那么轻松的,因为苏馥曦开始频繁地咳血了。
王子儒和苏子荣说,这并不是个好兆头。
然后接下来,苏馥曦就开始难受。也是看上去很普通的病情,浑身乏力,昏昏欲睡。但是这普通,也只是对普通人来说,对苏馥曦来说,却是又一步接近了死亡。
这一点,无论是谁都没有和苏馥曦说,但是苏子荣知道,苏馥曦心知肚明。
他的妻子,看上去总是娇憨的很,但是心思却出奇的敏锐。
书房的暖炉烧尽了,苏子荣也没叫人添。他没这么怕冷,反而觉得冷一点儿也不错,至少让他可以冷静一下。寒气侵蚀到指尖,苏子荣回过神,指尖动了动,触及衣袖。
他垂眼,衣袖上绣着精致的花纹,是这世间无数绣娘一辈子都绣不出来的,衣服里夹了一层暖和的绒,很厚实又不显臃肿,一看就知道做衣服的人下了功夫的。
苏子荣笑了笑,眼中暖意流淌。除了他的曦儿,还有谁有这手艺,又还有谁能够耐心的拿无数材料给他一个个试哪一种绒最暖和?
他看了看外面,时间也不早了,曦儿该醒了,该去陪一陪她了。
于是,苏子荣站起身,将那写着东西的纸张扔进火炉中,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走了出去。
这样一个关心他,爱他,懂他的人,让他苏子荣怎么能够这么轻易地就离开她呢?偏偏正巧,这人,还是他苏子荣最爱的人。
走到房门外,苏子荣的脚步顿了顿,他听见门里有人在和苏馥曦说话。
守在不远处的卓然见状,非常懂人意的冒出头:“荣公子,是大少爷来了。”
苏子荣点头,他听见里面苏馥曦说话的内容了。
“哎呀,哥哥你也真是的,我又不是让你明天就成亲。我的意思呢,就是让你多参加一些年轻人的聚会,多接触几个大家闺秀而已!”
苏涵卿淡然的声音传出:“我忙着呢,没空。”
“不是,我就是想给我自己找个嫂子,怎么就这么难呢?要不是我身子不行,我就自己去给你物色了。”苏馥曦的声音显得很是着急,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其实,妹妹管哥哥的婚事是不合礼法的,但是苏馥曦不再这个,苏涵卿也乐意惯着妹妹,倒也没什么人责怪。特别是最近,苏馥曦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突然间特别喜欢给自己的哥哥扯红线。
苏涵卿似乎也不着急,依旧慢悠悠地说:“这个和参加聚会没什么关系。你看你,参加了几个?最后不还是把苏子荣给拐走了。”
站在外面听墙角的苏子荣,听到此处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屋内,苏馥曦得意地哼哼两声,道:“那是你妹妹我有本事,而且我和你不一样。”
苏涵卿:“有什么本事?不还是仗着苏子荣眼瞎瞧上你了么。”
苏馥曦似是气到了,声音扬了起来:“有你这么说亲妹妹的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我这才出嫁了不到半年,你就这样对我?果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苏涵卿似乎是被自家妹妹的话噎到了,沉默了良久无奈地道,“我没遇到喜欢的女子,暂时不着急。”
于是,苏馥曦诡异地沉默了一阵子,半晌之后幽幽地问道:“哥,你该不会……是有龙阳之好吧?”
屋子里苏涵卿的声音,伴随着一阵慌乱的椅子倒地声响起:“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是皮痒了?”
苏子荣忍不住掩嘴笑了,然后在自家妻子说话更加不着边际之前进去制止,省的苏涵卿被气的英年早逝。
“涵卿兄,好久不见,怎么发怎么大的火啊?”苏子荣一推开门,笑着走了进去。
屋内,苏涵卿的椅子倒在地上,本人正一脸青紫地瞪着对面的妹妹,春回和夏暖站在旁边,小声劝着。而罪魁祸首苏馥曦,则捧着热气腾腾的茶水,半躺在贵妃榻上,一脸无辜的看着苏涵卿。
表面上看,就是这样的。因为苏子荣从苏馥曦的眼中,看见她得意的笑容,得逞的狐狸一样,狡黠可爱。
苏涵卿见苏子荣进来,转身:“你问问她干了什么!”
“夫君你来了啊。”苏馥曦先是甜腻腻地叫了一声,然后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我也没说啥啊,就是想给自己找个嫂子,哥哥一直推拒,我就想着,哥哥该不会是有龙阳之好吧。”
提到那四个字,苏涵卿的脸色再一次铁青,但是有怜惜妹妹的身子不忍发火,显然正处于奔溃的边缘。
苏子荣好笑地看了一眼苏馥曦,指了指她,神情无奈。然后转过头道:“涵卿兄,曦儿是怎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不就是偶尔喜欢气一气人么,没什么大碍啊。苏子荣在心里加道。
苏涵卿瞥了苏子荣一样,犯了一个白眼:“她以前可没这么不知死活!都是你惯得她这些毛病。”
苏子荣无话可说,点头称“是”。余光看见躲在贵妃椅里偷笑的小姑娘,眼尾笑容却越发明显:“惯是应该的。”
“……我不是在夸你!”苏涵卿注意到妹妹和妹夫之间的神奇,眼神无奈,深吸一口气,摆了摆手,“随你们去吧。”
说罢,就转身离开。
苏馥曦也不知是欺负兄长上瘾了,还是怎么的,对着苏涵卿的背影道:“哥,别忘了我说的话啊,我等着见我嫂子呢!男的也没关系,长得好看称心就行。”
苏子荣成功的看见,苏涵卿一脚被门槛绊了一个踉跄,回头几近咆哮:“你给我少说两句!”
苏涵卿走之后,苏子荣无奈的走到贵妃椅边,将苏馥曦抱起来坐在榻上,把苏馥曦抱在怀中。垂头在她耳垂边吻了吻,低声笑道:“怎么今天这么欺负你哥哥?”
苏馥曦看着窗外刚刚苏涵卿离开的地方,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嘴上倒是犀利的很:“就是不想看他孤家寡人一辈子罢了。以后连个继承家业的都没有,这么多财产不得便宜了卓君磐。”
苏子荣抬眼,默默地看着苏馥曦不说话,被苏子荣看的难受,苏馥曦撇开眼睛,结结巴巴地说道:“看、看什么啊?”
苏子荣摇头,将脑袋埋进苏馥曦的脖颈中,他最爱的馨香袭来,苏子荣眯了眯眼,闷闷地道:“没什么,曦儿高兴就好。”
她想的,不过就是希望自己走后,他的兄长身边有一个人陪着他,度过这一段丧失亲人的悲伤时光罢了,偏就是不愿说出口。就好像,不说出来,大家都就不知道一样。
他的曦儿,已经开始为她生后事做准备了。这么善良,却也这么戳心。
任由苏子荣将脑袋鹌鹑一样埋在脖颈,沉默了一会儿,苏馥曦问道:“刚刚是墨影找你?”
“嗯。”
“是大域那里有什么事吗?”苏馥曦问道。
苏子荣停顿一瞬,缓缓道:“对的,我可能这两天要离开一段日子。”
“哦,这样啊。”
在苏子荣看不见的地方,苏馥曦看着书房的方向,神色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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