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张婆子回来?
嗬,下人也是人!
就因为钟母身体不好,大伙儿就该任她折腾,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李兰花微微蹙眉,不敢苟同。
对钟毅,她不是没有火气。只是,临行在即,她不想起争执。
那么,她要继续忍气吞声,把烧火做饭的活计就此揽下来?
当然不,她是绣女,不是厨娘。
更何况,整日在集市采买,灶房打转,她答应给朱赟绣的炕屏,给林妙瞳绣的秋裳,何时下针?
这事还得在钟毅出发前解决才成,否则钟母拿这作筏子,未必不会让钟毅误会。
“张婆子家中有事,脱不开身。”李兰花垂眸,敛去眼中的愁绪,抬头望着他,“待会儿叫人牙子送几个人来吧,让娘一起看看。”
这回,她让钟母自己挑。
想必今日的菜色,钟母定不愿一直这般将就,那她自己挑的人,以后也不好挑剔赶走了。
她并不想跟钟母,针尖对麦芒,只想耳根清净些而已。
钟毅听了,也没那么多心思,回头便把人定了下来。
婆子夫家姓刘,种地为生。
家中有两子一女,长子长女已各自婚嫁。
出来做事是为了多攒些银子,做聘礼,替小儿子娶个知书达礼温柔勤恳的好媳妇。
人说抬头嫁闺女,低头娶媳妇,她这是想往高了娶,聘礼可不是要更丰厚些么?
只是,据春丫打听来的消息,刘婆子跟她大儿媳妇,向来不睦,争吵甚至动手都是常有的事。
对二媳妇更慎重,也说得过去。可一碗水端不平的话,往后,怕是更加鸡飞狗跳。
这些事,原本她也没兴趣知道,只是刘婆子看她的眼神,总有些不善,闹得她莫名其妙。
一打听,就全明白了,这是把她当成恶媳妇看了吧?
不知钟母挑了这么个人,是有意,还是无心呢?
不论如何,懒得在钟母面前晃,李兰花便有更多空闲,待在屋子里穿针引线,倒也自在。
转眼,便到了钟毅他们要出发的日子。
昨晚上,李兰花就把路上吃用的东西,再三检查过了。
少不了又是一番耳鬓厮磨,带着离愁别绪,倒是更添几分悸动恣肆。
虽没睡饱,却想亲眼送他离开,李兰花不顾钟毅的劝阻,还是起身穿戴好,陪他一道用了早膳。
挥别钟毅的小车队,李兰花才发觉,自己站到了钟母前面。
回头一看,正好触及钟母盯着她的眼神,盛着淡漠、不满,甚至,不深不浅的恨意。
一阵风吹来,发丝、裙裾便翩然飞舞,吹在皮肤上凉而不寒,不及钟母面上的霜雪色。
“愣着做什么?还不扶我进去!”钟母淡淡开口,明明刘婆子和钟大成就在她身侧,她的眼睛却是盯着李兰花的。
众人都觉出了不对,就连一向机灵的猴子也蹙紧了眉。
本来他是想跟着师父去临州,见见世面的,可师父不放心师娘,硬要他留下。
如今看来,留下是对的,别说外人了,就连家里人都想欺负师娘。他虽没见过什么世面,却是亲眼见过奶奶把他娘磋磨得一身是病。
李兰花只愣了一瞬,便不顾众人的目光,淡笑着上前,扶着钟母进了屋。
嗬,若是这样小打小闹,能让钟母心里舒坦些,少整幺蛾子,她倒不介意哄着些,又不少块肉。
进了屋,又说身子乏了,让李兰花去替她煎药,说是兰花细心有耐心,煎的药药效定会强上一些。
明知她是在鬼扯,李兰花却耐着性子应下了。
不过她手笨,终是怕被炉火或是砂罐烫了手,便叫了春丫帮衬,她只在一旁守着炉子打扇。
还特意找了个离钟母的厢房较远的角落,她可懒得听钟母和刘婆子吐着瓜子皮闲聊。
屋里,钟母并无困意,反而精神得很。
刘婆子一看,就知她是故意使唤李兰花的,便上前麻利地扶起钟母,在她身后放了个软枕靠着。
压低声音,神神叨叨地道:“夫人,您既对这媳妇不满,何必留着她呢?就这么一个儿子,媳妇还不得挑个顺眼合心意的?”
她最见不惯狐媚子媳妇了,她家大儿子就是有了媳妇忘了娘,跟着媳妇学得越发不孝!
钟母抬眸望了她一眼,若是从前有人在她面前,这般嚼舌根,她定是要恼的。
可眼下刘婆子的话,算是说到她心坎里去了。
她辛辛苦苦,忍辱负重把儿子拉扯大,却一步行差踏错,叫他娶了仇人之女,且跟她娘舒云霓一样,是个狐媚多情的坏坯子!
不行,她不能一错再错,趁着毅儿不在,她须得将这荒唐的婚事,料理干净!
眸中寒意渐盛,隔着幔帐、纱窗,目光落在院子那头的李兰花身上。
“哪是我想留着她?毅儿喜欢,我这个做娘的,也只能忍着罢了。”语气淡漠,似乎在讨论儿子养的一只不招她待见的宠物一般。
刘婆子是过来人,哪里还不明白,当即一拍大腿,露出一副惺惺相惜的神色。
“哎呀!我的傻夫人,你越隐忍,人家只会爬到你头上来,瞧您这身子骨,焉知不是天长日久气闷伤着的?”
钟母不傻,她的身子并不是李兰花气坏的,可当刘婆子边说边打量她的神色时,她也没否认。
虽然不是因李兰花而起,她后半生的悲剧,却都是舒云霓那个贱人造成的!
她寻不到舒云霓,转嫁到她女儿身上,有什么错?
刘婆子见她默认了,方继续道:“若夫人不想忍,我倒是有法子。”
这倒是成功勾起了钟母的兴致,她下意识地支起身子,盯着刘婆子:“什么法子?”
“书香门第都讲究个名正言顺,所以,若是她犯了七出之条,夫人要做主将她休弃,就算钟相公回来,也是无法。”
这事对他们底层刨食的,或许行不通,毕竟谁都会耍无赖。可读过书的,都要个脸面,她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才敢光明正大提出来。
果然,钟母听了,眸光登时一亮,幽幽叹道:“七出么……”
随即抬眸,瞥了刘婆子一眼,顺手从床头的小匣子里,摸出一把碎银,递到刘婆子手上。
“刘妈妈拿去买衣裳零嘴吧。”
虽未明言,却是达成了某种默契。
刘婆子掂了掂手中的碎银,迅速藏进荷包里:“夫人且等着吧!”
出门的时候,还喜得合不拢嘴,嘿,足有十两银子呢!
钟母目光幽深地望着她的背影,唇角微扬,不复平日的温婉端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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