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冲何平生身边的小厮招了招手:“快替我拿纸笔来,你即刻便去林府请林子彦!”
那小厮愣了愣,大少奶奶的姐姐可真是个厉害角色,面对这样的事,非但不露怯,还在他们府里发号施令。
只是……她下帖子能请来林公子么?他该不该跑一趟呢?
边思量着,边瞟了何平生一眼。
何平生何尝不心痛,何尝不气愤?
他比她们更恨,也更难!
只因,他明知下毒之人是谁,却不能报仇,还得替他瞒着……
咬了咬牙,稍稍平复了心头的痛楚,才挥了挥手:“按大姐说的去做!”
说完便转身离去,不能动直接下毒的人,他却要将幕后推波助澜,使坏的人揪出来!
李兰花望着他的身影,总觉得何平生的态度很奇怪,这时候他不是该陪着杏花吗?竟然二话不说,就这么走了。
不由撇了撇嘴,转向杏花时,已是面色如常,柔声轻语道:“你呀,可别再哭了,不然就算孩子保住,生下来多半也是个小泪包,我可不敢帮你哄的!”
此话一出,果然戳到杏花的软肋,她止了泪,小心翼翼地抚着尚未凸起的肚皮。
想到再过几个月,便会蹦出一个肉团子,奶声奶气地管她叫娘亲,杏花只觉心都要化了,终于破涕为笑。
她会做个好娘亲,不会让他如她们儿时一般凄苦。
“大姐,我要做娘了,我竟然要做娘了……”
杏花反反复复地说,李兰花展现出从未有过的耐心,也忍不住将手搭在她肚子上:“是啊,你竟赶在我前头了!”
想到她一直没有动静的肚子,眼中闪过一丝羡慕,目光越发柔婉:“过几个月,他会在你肚子里翻动调皮,再过几个月,我们就能见着他了,一定像你一样机灵好看!”
不知为何,她就是相信林子彦会来帮忙,而林子彦果然没让她失望。
“放心,杏花中毒时间短,且毒大半被她吐了出来,所以对胎儿影响不大。”林子彦收回搭在杏花腕上的手,望着李兰花。
见他神色自若,似乎并无难处,李兰花终于放了心。
“待会儿我开个方子,一日两副,连服三日,毒便能解了。”说到这儿,林子彦忽而心念一动,补了一句,“为防突生变故,临时需要变更药方剂量,我便留下观察三日吧,只是不知方不方便?”
何平生一听妻儿服了药,便能无事,还有什么不方便的?
当即吩咐下人去安排,还特意嘱咐就安排在隔壁院子里,这样一来,杏花一旦有何不适,林子彦都能尽快赶过来。
不知杏花是不是猜到了什么,从中毒到现在,已经过去一日,她都很少正眼看他。即便偶尔扫了一眼,那眼神中也带着些掩饰不住的埋怨和失望。
没能给她一个交代,何平生自知对不住她,见她这般模样,更是愧疚不已。
也罢,这几日,他便别在她跟前碍眼了,远远看着她就好。
“大姐,这几日,你便歇在此处陪着杏花吧,我去书房,有事定要及时叫我!”说这话时,眼中伤痛犹未散去。
望了杏花一眼,却见杏花垂着眸子,看也不看他。
只得叹了口气,出门去了。
只有兰花知道,何平生刚转身,杏花便抬头望着他的背影,神色复杂难辨。
“哎,你这是何苦呢?若想叫他陪着,只需你一句话。”李兰花忍不住劝道,“虽然我也气他,可这事儿他也不想,他是孩子的亲爹,他的痛不会比你少。别怨他了,好好养身子是正经。”
杏花愣愣地望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院门口,才苦笑道:“大姐,你不懂……”
唔,她是不明白,莫非杏花是怪何平生没找到凶手么?本来她也怨的,甚至想自己去把凶手揪出来,可在何府里她是两眼一抹黑啊,且没有立场。
况且,何平生已经很积极地在查了,几乎把内院的下人审了个遍,似乎揪出了何夫人身边的一个婆子?
这事儿该不会是何夫人指使的吧?李兰花不由蹙眉。
随即摇了摇头,水落石出之前,她不该胡乱猜测,否则会影响到杏花。万一她一冲动,做了傻事报复,就不好了。
总之只要那个人在府里,何平生总归不会放过的!
“杏花,且给他些时日查清楚吧,想必他们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杏花却不再言语,一味苦笑。
即便杏花床上地被褥枕头全换了新的,叫李兰花与她同睡,李兰花心里仍觉着膈应。在她的意识里,夫妻俩的睡榻是私密空间,旁人都不该踏足的,即便是眼下的情形。
她坚持睡在屏风外,杏花无法,只得招呼丫鬟在屏风外置了矮榻。
许是服了药的缘故,杏花一直昏沉沉地犯困,很快便睡着了。
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李兰花在心里数绵羊都数到一千只了,却越来越清醒。
又不敢翻身,怕动静太大,吵着杏花。
强求不得,只得侧躺着,隔着薄薄的窗户纸,望着窗外摇曳的树影出神。
忽而,窗外传来一阵洞箫声,幽雅旷远,在这秋夜里倒是应景。
她虽不懂乐器,却识得洞箫的声音,只因她曾有个表妹是汉服爱好者,还很爱洞箫。
不知是什么曲子,丝丝缕缕,扣人心弦,好听得紧。
李兰花细细一听,杏花睡意正酣,似乎并未被这箫声惊扰。
左右睡不着,她索性起身,在月白色中衣外边,披了件海棠红绣白菊的褙子,便轻轻推门出去。
侧耳细听,洞箫之声似从隔壁院里传来的,李兰花不由微微惊愕,向来淡然得跟方外之人似的林子彦,竟然也睡不着么?
脚步不自觉地循声而去,待她反应过来时,已经站在林子彦院里了。
只见他一身玄青色长衫,闲倚着粗壮的树干,对月鸣箫,干净得像是误落凡间的谪仙。
树下的石桌上,搁着个小酒坛,坛边两只小酒碗,一只倒扣着。
李兰花并未打断他,而是勾了勾唇,自然而然地走过去坐下,自顾自地斟了一碗,眯着眼睛,细细品了起来。
透过曲子,她似乎能看到鸟儿忽上忽下,在碧空恣意翱翔,心中不由暗叹,鸟儿比人自由啊。
箫声渐渐绵长悠远,她仿佛能看到鸟儿向更广阔地云天外展翅飞去。
一曲终了。
“半夜不睡,竟是来偷酒喝的?”对她的到来,林子彦没有半点惊讶。
李兰花边把玩着酒碗,边笑道:“你一个人喝闷酒有什么意思?月色正好,何不痛饮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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