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再出手。
所谓剑仙,天仙,陆地神仙,不过是天上众仙一颗棋子。
不听话的棋子,死便死了,自有人补上,那些存在可不得可惜。
帝子殿下缓缓抬头,一脸苍白,神念却瞬间覆盖全城。
一位合道境剑仙,一位真身境天仙一生修为所化的灵气白雾正笼罩了这座城,慢慢渗透,城里雾蒙蒙一片,以往的死寂稍稍打散,湿意漫延。
帝子苍白的脸上忽然露出一抹期待的笑容。
一片春雾白孤城,好看是好看,但是似乎还不够,怎么也需要一场三天三夜的春雨才够意思!
半空负手东帝,地下桃木剑撑着身体不倒帝子,两人皆是看向天上,帝子笑道:
“恕小子眼拙。实在看不出在场各位的跟脚。
想来少不了什么主境天仙,大剑仙,甚至还有传说中的真仙前辈。
好!
是真好!
在这里先行谢过各位前辈的慷慨前来了。”
说完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帝子殿下真就恭恭敬敬地拱手鞠躬,对眼前空无一物的天地行了个标标准准的谢礼,长鞠不起,轻声却传遍了整个天地,道:
“既然都来了,小子陶攸宁,请各位神仙赴死!”
天地寂静,风停云止,却是无人回应下场。
凌空而立的东帝微微叹息一声,轻声道:
“看来我当年说的话没有被你们这些大仙人放在心上啊。”
下一刻天地震动,风云突然变色,东帝分神赫然对空出拳,拳拳中的,一拳打出一个身影,或持剑,或拿刀,或赤手空拳,皆是脸色阴沉,气势滔天。
大概是都没想到真能被一个分神发现,但既然都被打了出来,加上人多势众,这么多存在加在一起足以横行天下了,因此一个个地全力绽放出自己的气势。
各占一方,形成围势,气血灵力剑意各自爆发,形成一片紧密的天幕,异象从生,状若天神齐出,联手灭世而来。
修炼到在场这些存在的境界,便是知道你是那人们口中的天下第一,便是晓得你曾有那斩仙的战绩。
那又如何?
就是单独狭路相逢,该出剑还是要出剑。
更不要说如今在场便是几乎一方无敌的存在。
一开始不回应是因为你一个小小的仙境未入的武道后生也能对我等挥之即来?东帝帝子身份又如何。
二是因为不愿做那出头鸟,也不觉得一个分神能发现他们的隐匿。
如今出来,那便出手!
他们和那两个修心不够的中流仙人不同,狮子搏兔,尚出全力,他们既然决定出手那就是不死不休!
帝子饶有兴趣地看向天空,衣衫猎猎作响,似乎也没感觉到太大的压力,反而伸手数起数来:
一,二,三……八,九!
他极其满意地点了点头,看向父亲东帝,东帝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淡淡地说出这些人的境界:
“三个主境天仙,两个主境大剑仙,两个一劫真仙,一个一劫剑仙,还有一个三劫真仙,除了那个一劫剑仙有点意思,别的质地平平。”
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
“全是土鸡瓦狗。”
帝子点点脑袋在心里对比计算了一番,似乎差不多够了?
便笑道:
“够了够了别等了,太补了对这孤城也不是什么好事。”
东帝微微点头,是这个道理。
于是他便重新看向包围住他们父子的众仙,抬眸扫过,如此青衫儒衣中年男子开口却像是在对人宣判,声音不强不淡,仿佛在说什么既定的真理:
“吾儿攸宁请客于此,尔等不应。
那便不是客了,不是客人就是敌人。
是敌人,那就死。”
对面气势最盛的一位仙人嗤声笑道:
“东帝好生霸道,不赴死就得死?
话说得极有意思,就是不知道仅凭这道分神能不能言而有信了。”
东帝分神闻之缓缓摇头,却是道:
“不用试探了。本帝的本尊没来,也不会来。
所以尔等可以放心地来送死了。”
为首的三劫真仙气势再涨,似一道火山爆发,直冲天际,显然这才真正毫无保留了。只见他怒发冲冠,呵斥声如雷霆震响,传遍天地:
“后辈竖子好生狂妄!
二十年前那场大战后各家祖师销声匿迹,无数前辈隐去,江湖空虚,这才被你一小子钻了空子称尊江湖!
此后不仅不兢兢业业造福人间,还作威作福,纵容孽子为害四方,替其出头,助长气焰,荼毒苍生!
窃取先辈战果为不忠,为害江湖为不义,教子无方愧对祖宗先人为不孝!
不忠不义不孝,也配称帝?
今日吾等便将你打回原形,擒拿至各大祖师堂跪地认罪!”
一旁看着的帝子陶攸宁静静听完却是笑了出来,好像听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情。
狂妄?钻空子?不配称帝?
一个一开始连气势都不敢放完怕做出头鸟的真仙要让他家老头子跪地认罪?
东帝似乎也生出了几分兴趣,一脸认真地问:
“请问是谁给的你们说这些话的勇气?
是你们背后的仙人?
可即便是他们亲自站在这里,同样是面对本帝一个分神,也大概率是不敢说这些话的。
比起手上功夫,你们的嘴上力气和心里胆识倒是有几分意思。
死后有机会的话记得要好好想想天下天仙真仙不在少数,为什么会是自己被派来送死。
下辈子还有机会修武问道的话记得要先修脑子。
至于我配不配称帝?
你们可知这个帝号是从谁的嘴里叫出来的?以为是江湖人送的?
为什么有史以来的江湖执牛耳者就只有我敢称帝!”
他顿了一下,却是看向那个一开始特意提到过的“有点意思”的一劫剑仙,要知道东帝眼里的“有点意思”其实放在天下天上都是极高的评价了,东帝问道:
“以其余八人那纸糊的境界害怕天劫做那天上仙人的走狗还说的过去。
怕死嘛,武道求生,无可厚非。
那你呢?总不能也是为了安稳渡过天劫来此一趟的吧。”
那位头发花白却貌似中年,俨然一副仙风道骨模样的一劫真仙境剑仙抬剑直指东帝,横眉冷对,中气十足,杀意凛然:
“本座闭关一甲子,再出世时却发现天下已大变,此前魔道横行,朝廷入侵,而今江湖空虚,小人得志,力,德,行,皆是不配其位。
语乱民,不尊仙,纵容后代,仗势欺人,人人得而诛之!
本座此来替天行道,为民除害,只为还这江湖人间一个朗朗乾坤!
此后再去那北方王朝问剑!”
东帝沉默,他能看出来此人说话由心,和最开始那个真仙强加理由不同,他是真觉得自己是正义一方,想来也是个埋头苦修一辈子的真切之人,因此那股赤诚之心是真的,口里的话对他来说也是真的,大概这也就是他的境界厚实的原因。
东帝想了想,却是提醒道:
“那南宫王朝如今气象已成,你一个一劫真仙,便是有些底蕴,这一趟问剑,说到底也是死字,走得远近之分而已,且本帝可以告诉你,如你真去,定见不到那王朝皇宫。
你,不怕死?”
剑仙持剑当空划下,仙剑清鸣,天地和声,透透澈澈:
“死亦吾所恶,所恶有胜于死者,故患有所不避也!”
东帝再沉默,张口欲言又闭上。
犹豫了半晌,还是问道:
“你怎么能确定自己就是对的?
因为天上神仙一定是对的?还是因为总有人告诉你本帝错了。”
剑仙毫不犹豫地回答,正气凛然:
“因为你儿子在江湖上留下的斑斑劣迹,因为连天上神仙都要为民除害!”
东帝摇了摇头,耐心解释道:
“吾儿攸宁从不主动害人,哪里说得上劣迹斑斑,反而是江湖人欠他不少。至于天上神仙为民除害?他们未来不为民。
你听说过狮虎管鸡鸭猪羊之事吗?”
剑仙喝道:
“对错自有人定,是非皆在人心!”
东帝深深看了他一眼,竟然是点了点头,赞同他的话:
“人的对错好坏确实是该人定的,狮虎看猪羊只有好吃与否,所以人们要什么,或者说觉得什么好,你要多去问问人,而不是问仙。
当然不能只问一类人,有的人啊,久居鲍室早已不闻其臭了,反而进了兰室还会惶恐。
这个世界上笨蛋太多了,多到让我恐惧,你也是其中一个。
生而为(扬声)人,生而为(降声)人。
大多数人幸运地来到这世上,埋头奋斗一生,到死都没想过是为了什么,亦或是到死才明白此生好像是为了别人而活。
为了谁?弱者为了强者。
强者为了仙。
绝亿兆之命,遂一仙之求。
而以天上仙为准,为神,为信仰。
把真正为你们战斗的人叫做魔,把认真抑制残害你们的当做神。
我有时候都会想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到了我这种境界也会怀疑自己吗?不会害怕就不会。
所以我是害怕了的。
怕什么?怕满人间的笨蛋?不,我不怕,我的剑让我不怕,就是你们加起来也不够我杀。
怕天上的神仙?也不怕。我不敢上去,他们不敢下来,说不上怕,各自忌惮罢了。
我真正怕什么?怕你这种好人。
怕杀你这种人,怕我哪天杀手软了,怕我也认为我错了。
介时,地上人世世代代为血食,天上仙高坐九天当神明,收割信仰气运。
仙越来越高,人越来越低,永无真正出头之日,永无为人人只为自己活一世之时。
我越强我就越怕,怕我有一天会倒下,连我都倒下了,还有人能跟上吗,敢跟上吗?
我身后还有人吗。
所以啊,你是真的该死,哪怕不算那苟且偷生的走狗之辈,也该死!
更该死,死不足惜!”
东帝暴怒怒喝,帝子愣神,他第一次看到向来无敌,心如止水的父亲如此生气。
而且,他第一次感觉天下第一的他,似乎,很孤独?
像是一人一舟出海,随时会被浪打翻……
他身后,没有人为了吗?
而对面九仙人人脸色铁青,气机炸裂,直冲云霄!
他们也并未出手,似乎在等待什么。
东帝分神平息下来,轻声道:
“别等了,我本尊也没等到,你们已经被放弃了。”说完直直地看向那个一劫剑仙,“看在他的份上,给你们出手的机会。”
听到前面一句话,对面那为首的三劫真仙脸色剧变,瞬间出手,众人跟上。
六人杀向东帝分神,三人杀向帝子,没想到又一个分神瞬间出现在帝子面前,负手而立,也没有要出手的意思,三仙咬牙正欲出手,却看到帝子笑嘻嘻地拿出一把分神符,在手上摇摇晃晃,一副富家子弟炫耀家产时的无奈欠揍模样。
三人脸色一变,瞬间反身,还是人多安全点。
战圈归一,战局清晰,九战一!
九个怒发冲冠的仙,一位风轻云淡的人。
战!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