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下了笔,意识到他发现了我没发现的问题,但是这个问题从他的职业角度来说,很不好下定义,所以他才会比较纠结。
“没关系,有什么问题请你直接讲出来。”
“我发现贵公司固定资产有些异常!”
当我听到“异常”两个字的时候,心情有些沉重了,但是这一块又不是很懂,于是问他具体情况是怎样的。
易正豪合上了笔记本,显然这个问题他没有记录。
“固定资产管理都是有严格规定的,从入账、分类、折旧速率等等都要符合相关的管理规范进行,这些情况都会在财务数据上体现出来,然后按照要求将财报报上去。”他先说了一段我不关心的话,“贵公司的固定资产有些我查不到来源,而且折旧速率比我所见的一般都要高很多,这样会导致贵公司的固定资产减值比正常情况下快很多。”
这是一个有趣的问题,当初我接受这家公司并没有具体关注固定资产,只大概看了一下账面价值。但以我的水平就算关注了,当时不一定能发现问题。
这个问题比较严重,而我解决不了,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易正豪身上,于是对他说:“我想请你就这个问题给我一份报告,最好把相关的依据都论述清楚,并就这个问题后面隐藏的风险分析一下,可以吗?”
“出报告没问题,等我把贵公司其他情况了解清楚了,会在最后的报告里把这部分情况分析清楚的,你就放心吧!”易正豪说道,“但是其中的风险我不清楚,这种情况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而且要弄清楚这个问题的话,还需要你们配合一下,提供固定资产的详细信息给我,我才能深入分析问题的所在。”
“你想要哪些信息?”我跟他确认道。
“主要是生产设备信息,设备的购入年限要清楚,最好把设备的实际分类依据信息给我,我好与账务里面的分类进行对比,然后才能给你详细的分析结论。”
这些信息都很基础,不是公司的核心信息,于是答应了他:“没问题,这些信息我会尽快给你,也麻烦你有结论了早一点告诉我!”
“好。”他爽快地答应了,然后用异样的眼神看了我几眼。
我马上反应过来,把合作的合同递给了他,因为情况比较紧急,直接用我的私人账户给合同上的账号打了款,他收到确认信息后就要告辞。
我挽留他吃个便饭再走。
他看了一下手表,客气了几句,驱车离去了。
我和老刘望着易正豪的车子消失在道路尽头,老刘开玩笑道:“他是不是被我们给吓到了?”
“可能是吧!”我招呼老刘回办公室。“老刘,最近忙吗?”
“还好。”他说。
我低着头快步向前走:“我有件事需要你处理一下!”
他看我比较严肃,便问道:“是不是很急?”
我点了点头。
下午我给老余连续打了十几个电话,没有一次接通的,我基本已经确定老余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虽然没有完全揭开谜底,但危险的气息已经很明显了。
下午,我直接驱车去了公司基本账号所在的银行,提交了基本账户注销手续,在我提交流程时,确认基本账户没有异动时才松了一口气。
那是2018年的最后一天,星期一,任经理如期而至。
我将办公室里的门放开,准备了一张结实的椅子,茶也准备好。
任经理来的时候,我稳如泰山,面带自信的微笑,她见我如此也是露出欣然笑容:“庄总,钱准备齐了?”
我笑着说:“喝茶。”
她立马拉下脸,模样让人发怵,但在这种危急关头我不能认输,所以依然面带微笑注视着她。
“钱还不还了?”她瞪着我。
“还。”
我十分笃定地看着她,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钱一分不少地肯定还给她,但是……
“今天还不了!”
从那天起,我的境界就从脸皮厚修炼至不要脸,如此质的提升,让战斗力暴增数十倍。任经理握着拳头,砸在我的办公桌上,茶水大半溅了出来,眼珠瞪得都快掉出来了。她狠狠地瞪我,我就看着她狠狠地瞪我。
“任经理,我们都是小企业,我也知道你们的难处,我们钱一到肯定给你打过去,不过近期是不行了。这几天我去催债,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从一个普通的业务员一层层找到他们的老总,事情才有了点起色。好在结果还不错,钱应该再有半个月就能到位,到时候我亲自给您送过去,你看怎么样?”我如此说道。
老余的问题还没弄清楚,那笔“意外融资”我想再压一压,不敢如此轻易就投进去了。
我听到任经理的指头在桌子上划出咔咔声。
“今天一过就翻年了,你好意思把今年的账留到明年去?”我正要说我脸皮厚没关系,但是她接下来一句让我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要是今天还不了钱,你就准备肉偿吧!”说完激动地站起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杯子叮的一声摔倒了,茶水铺的满桌子都是。
我忽然想起了一个人,就是《骆驼祥子》里的那个虎妞。
那是我高中时候在课本上看的,以前一直觉得那样的奇葩只能存在于书中,现实里绝不会有女人那样的。今天,我仿佛遇到了一个,甚至比虎妞更可怕的女人。
“人身侵犯可是犯法的啊!”我脸色煞白地说出了这句话。
任经理看着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似乎有什么东西没反应过来,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脸刷的一下全红了,又羞有气,急的说不出话来。
“我是说你要是不还钱,我就天天在你厂子里等着,一日三餐你的好酒好肉伺候我,直到我连本带息全部吃回来!”原来这就是肉偿的真谛啊。
我方才理解出了点偏差,可是一想到这女人天天赖我们厂,别说我养不起,就是把公司所有利润都掏出,都不一定养得起。一想到这儿,脊背就有点发凉。
我想刚才“肉偿”的话是她一时激动才说的,想着要给她一个台阶下,于是说道:“我这小破厂天天吃清汤寡水的,一年都难得闻到一次酒肉味儿,任经理您留这儿不是太委屈了嘛!要不这样,您先回去歇着,刚好明天是元旦节,好好过了这个节,后面的事情我们再商量!”
我很客气,语气不硬不软,她听了进去,面色终于恢复正常,端起我的茶杯就喝,我是极不愿她用我的杯子,但是为了安抚她,为公司再争取一些时间,也只能忍痛割舍这只陪伴我多年的杯子了。
后面又是好话连篇,好不容易把这位姑奶奶哄着送回去。
回来的时候,老刘已经出现在厂子里,我顺带问了他一句元旦他是不是要回家乡。他说不回去。我说那好,我今天请你们去雷老板那喝酒。
正值元旦前夕,我们到的晚一点,店里已经人山人海,比清晨的菜市场还要热闹,本来想换一个地方。
老刘说既然来了,不如进去瞅瞅,我知道他心里想着什么,在“上菜吃吧”的横匾上看了一眼,便跟着进去看看。
刚一进去,就听见前天有人争执。
“你们开什么店,连个位置都没有?”
正看时,原来是那名送我VIP卡的女经理,她一脸苦色,连忙赔笑道:“几位客人,我们开店做生意,哪有客人不接待的?我们要是真有位置肯定给你们,这不是实在没有位置了嘛,您们要不去附近看看?”
那知对方不依不饶,赖上了一般,一副我就不走的痞子模样:“附近就你们这一家能吃的,我们又不是不知道,少来这里忽悠我们!”说话那人邪魅突然邪魅一笑,“没位置你们就去找,要知道得罪了我们,事情可就十分麻烦了!”
那人如此一说,女经理顿时心虚,看着这几人,面露心虚之色。
这一行三人,两男一女,均是三四岁模样,而且行头怪异,身着上个世纪的灰色中山装,肩头挎着阴阳袋,附近客人望来时纷纷眼露异色,不敢轻易招惹。
“没想到这年头还有人如此招摇撞骗!”老刘不满地道。
这几人在这个年代确实难见,我们在科学教育下成长的一代人不信鬼神那一套,尤其是老刘这种搞技术的,更是对他们嗤之以鼻。但本地人文化深厚,又十分重商,穷人不信富人倒是信这一套,反倒给了这些人发展的空间。
做一行吃一行饭,竞争倒也是十分激烈,能在圈子里混出名堂的也算是颇有些忽悠的本事,有本事的慢慢地就练成“大师”。
我本来想拉着老刘走人,别想到老刘嗓门略大,说出的话传了过去,几人纷纷望了过来。
“原来是庄总啊!”那女经理反应倒是快,身子挤开那三人来到我面前,热情地说,“我们雷总已经给您们留好了包间,请这边请吧!”
突然受到这等优待,我有些不知所措,老刘则是笑嘻嘻地看着,说:“我庄总毕竟是庄总!”
那三人闻言反倒被气的脸红,那个女的气呼呼地冲过来,瞪着女经理道:“你不是说没位置了嘛,为啥这几个人就有位置?”
女人遇女人就是天生的敌人,女经理把胸一挺,底气十足:“这几位是我们老板的贵客,位置早已经订了,我们自然留着!”说完就引我们上楼。
那女的气的跺脚。
我们刚走了几步,突然听背后传来且慢。
一个男的走了过来,他伸出莲花指掸了掸中山装,炯炯有神的望着我们。先是在老刘身上望了一眼,又看了看我,笑吟吟地说道:“在下宋青松,我看两位位印堂发黑,身上隐有一股奇异的晦气,想必近日必有灾厄!在下不才,颇懂一些破解之道,若是二位不介意,我可为两位操劳操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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