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舟把所有带阶挂长的人全部召集而来，这些人就足有七八百人，再加上不限军卒参与围观，人数更是多的数不过来，张舟四下看了看，见再无嘈杂之时，才开始了他在拒北关的第一次“演讲”。
“各位袍泽兄弟，或许很多人都没有见过我，属实是我这个人面子矮，能力浅，又没有什么资历，实在是羞于在你们这些，为国家浴血的英雄们面前露脸啊！先在这里给各位兄弟道个歉！”
话完，张舟向四周躬身施了一礼。
四周静寂无声，人的名，树的影，就算没有接触过张舟本人，但对其背景，基本上还是听说过一些的，仅凭陛下亲封的九州忠义侯，就已经是高高在上的存在了，何况人家还是富甲天下的九州商业掌舵人。
张舟言语中，对自己有贬低之意，这用“谦虚”来解释还说得过去，可用“为国家浴血的英雄”来评价他们这些边军汉子，还是第一次听过，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自然的异样之感。
“如果说，谁是大唐帝国最可敬可爱的一群人，那就非你们莫属了！”张舟继续扯着嗓子说道。
这“可爱”一词，让很多糙老爷们都忍不住笑了，自己怎么也不可能和可爱沾边啊！
张舟也跟着笑了一阵，挥了挥手，再次恢复静寂。
“为什么说可敬可爱！理由很简单！因为……”
张舟突然敛容正色起来，语调也提高许多！
“因为是你们用身躯扛起了帝国的边关防线；是你们的舍生忘死，才让大唐万千百姓得以安居乐业；是你们在这里受苦，才使得大唐拥有这样多的锦绣繁华；仅从以上这几方面，全大唐的老百姓，甚至是巨商富贾，朝堂高官大吏，就应该感谢你们！我来的时候，皇帝陛下亲口对我说过：边军就是陛下的仰仗，是帝国的基石，让我一定要善待你们！就凭这些，你们不可敬吗？不可爱吗？不是英雄吗？”
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依旧悄静，但每一个人的眼神却是不同了，腰杆也直了许多！毕竟这份评价闻所未闻、太过震撼！
张舟也不知道自己说的话，会不会引来麻烦，所以不得不把皇帝拉进来挡枪，虽然这话赵乾元根本就没有说过，但凡事只要把皇帝摆在第一位，哪怕日后被追究，应该也不会有大问题！
“陛下为什么三番五次让我来边军任职？这次还让我来拒北关，并不是以为我张舟如何英勇，而是知道你们这些人生活最苦、最不容易，叫我来多了解一些情况，为以后改善你们的生活环境，提高待遇做些准备！陛下都如此看重你们，你们难道就不应该珍惜这份荣耀吗？不应该好好正视一下自己的价值吗？”
张舟也不用谁来配合，自己牵头振臂高呼：“大唐皇帝陛下万岁！”
“大唐皇帝陛下万岁！”当兵的跟着喊口号的意识还是有的！齐声高呼！声势如雷！
“大唐边军万岁！”
“大唐边军万岁！”
“拒北关万岁！”
“拒北关万岁！”
三声口号过后，一个个激情不已。就听张舟稍微缓了一会儿，又继续说道。
“我今天能够站在这里，真的是很幸运，这份荣幸是因为，能与你们在一起，互称袍泽，共守边关！而你们的英勇表现，也让我看到了大唐帝国的不可战胜！我相信，不管是谁，只要敢于挑战我们，我们都将会并肩战斗，视死如归，并最终打垮他、消灭他，用最辉煌的胜利告诉天下人，我们拒北关是战无不胜的！让陛下知道，有我们拒北关这些铁血军人在，拒北关就必然会安全无虞！没有任何敌人能够撼动！”
“拒北关万岁！”
“拒北关战无不胜！”
人们再一次澎湃！
“各位兄弟，知道我为什么要在这里搭建一个台子吗？那是因为，我们的敌人来了，但这次的敌人并不是北燕，而是这狗?养的天气，是故意考验我们斗志的老天爷！那么，这个台子，就是我张舟这次与大家一起对抗敌人的战场、前线！我张舟对天发誓，从今天开始，如果我们拒北关斗不赢老天爷，我就会一直守在这里，哪怕是死在这里，也绝不会后退一步！”
大多数人并不了解具体发生了什么情况，但听出来必有大事，一个个屏气凝神的听着。
“老天爷下了这么大的雪，封了路，断了我们的粮道，让我们出现了粮食危机，它觉得这样就可以打败我们！而我站在这里，就是要告诉老天爷，它错了，我张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我们拒北关更不可能被这点困难所打败！”
“粮草官何在？”
“末将在！”
那些高阶校尉都站在最近，一个主管粮食供给的偏校尉，闻声跪应！
“今天开始，你负责粮食的分配供应，从我开始，人人平等！如有一个敢多分多沾的，格杀勿论！”
这回大家明白了，原来粮食不够了，粮就是命，刚才的激情瞬间消减了不少，但不等开始骚动，就听张舟又继续对粮草官大声喊道：“我今天开始，吃住都会在这个台子上，让城里的所有兄弟都可以看见，我吃了多少用了多少，如果有一个兄弟的伙食低于我的标准，你就要人头落地，听明白了吗？”
“末将明白！”
这一下所有人心中的不安不满，顷刻全无！甚至有些呆滞、不可思议的看着张舟。自古以来，将军怎么可能和士兵完全一个待遇？有的话，也是说说而已，摆摆样子罢了，张舟竟然要吃住在这个台子上，让所有人都盯着！
“难，我们一起难！因为我们是袍泽；饿，我们一起饿，因为，我们是兄弟；扛，我们一起扛，因为我们共守拒北关！我只希望大家能够同心协力，一起熬过这段时间，一起陪着我张舟走到最后，你们有没有胆量，陪着我一起干这个不开眼的老天爷！”
“末将，愿意与将军共生死！”
尹东山万万没有想到，张舟会用这种方式激励大家，心绪如潮，眼睛湿润的跪地喊道。
种合也跪了下来！
“末将愿意随将军一起干他?的！”
“干他！”“干他！”
所有人都跪了下来，随之一起高呼！
……
本来，还有很多被感动了的人，要陪着张舟一起熬，结果被张舟统统的赶走了，这么大的城关，需要忙得事情多了去了，多一个人陪他，便是人力上的浪费。
劝的、赞的都有，但敢于对张舟发脾气的却只有一个。
“你这是逞什么英雄？天寒地冻，又要挨饿，身体怎么受得了？”
燕随心看着盘坐在台子上的张舟，又心疼，又埋怨！
“没事，我身体好着呢！挺得住！”
“你以为自己是半步境吗？可以气机御寒？还是觉得自己是神仙，可以不吃不喝？”
“唉！我这也是别无选择啊，临阵脱逃那种事，我真的做不出来！除了这样，我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张舟实话实说。
当然，他对自己顽强的生命力还是有些信心的。
“要不要我偷偷的……”
“不行！”张舟严肃道：“我如果真的挺不住了，也会想别的办法，但绝对不可以欺骗这些士兵！”
“那我给你加些衣服吧！”
“不用，你看那些守城的士兵，穿得并不比我厚实，不一样在守着吗？”
“他们一个时辰一换，可是你却要一直守在这里……”
“我知道你关心我，但也要对我有点信心好吗？我身体多强壮，你不是不知道！”
燕随心随即想到了什么，脸不由得一红，啐道：“我不知道！”
越不想记起，越忍不住回想在河州时，夜听“鬼狐狼嚎”的桥段，羞得实在不行，转头而走！
……
高小木，高高瘦瘦的，一开始在张舟面前还有些局促，但聊了一会儿，感觉张舟根本没什么架子，也就放开了，陪着张舟一起坐在台子上。
“你这门技术跟谁学的？”
“跟俺爹学的！”
“你爹也是边军？”
“嗯！当初也是递信的，前几年伤了腿，就退下了，让我接了他的差事！”
边军中，子承父业的大有人在。
“能不能把你的宝贝让我瞧瞧？”
“那有啥不能的？这玩意也算不得什么宝贝！”
高小木把后背上的两个弧形木板卸了下来，递给张舟，除了长短要短上一些，这分明就是一副木质雪橇，张舟前世不会滑雪，但雪橇还是见过的。
瀚海商队用于运货的爬犁，就是张舟借鉴雪橇的原理而制作的，想不到这个世上已经有人在利用雪橇了。
高小木看出张舟对自己的滑雪工具很赶兴趣，也来了兴致。
“将军，咱不是吹，这个东西可是俺爷爷想出来的，赶上雪天，这物件用起来可比马快得多……”
张舟笑眯眯的听他说完，把东西还给了他。
“这个东西叫什么？”
“雪上飞！”
“嗯，好名字！你成家了吗？”
高小木脸一红。
“还没呢！”
“想不想有更好的发展？”
“俺不认识字，也没有什么本事，除了做信卒，啥也干不了，能有啥发展啊？”
“当然有！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给你一个你现在想都不敢想的前途，大的不敢说，在北六州一带，当个有房有地有仆人的地主，那是一点问题也没有的！”
“那感情好，可、可危险不？如果是拼命的买卖就算了，俺爹就俺一个儿子……”
“不会，不但不危险，而且比你现在来回跑腿送信还要安全的多，差事的地点呢，就安排在烈马关附近，冬天可能要忙一些，夏天基本没什么事……”
“到底是啥差事？”
“就是教人滑雪！”
在张舟循循善诱之下，高小木眼睛越来越亮，毕竟不偷不抢的，谁不想过好日子呢？
高小木和张舟定下约定后就离开了，毕竟这么大的事情，他得回家商量一下，其本身就不属于拒北关的人，也就谈不上危难之际，临阵脱逃了！
……
第一天，除了方便的时候，需要张舟到台子下临时搭建的茅房里解决，让人会有些不自在，别的情况倒还好说。加上他现在走上台面，要承担起整个城关的安排调度，这个事、那个事的，忙起来也比较分散精力，让时间过得飞快。到了晚上，捂上几层被子，又有火堆取暖，也不算太难熬。
而第二天的感受就要差上了许多，第三天则是更加糟糕。总之，张舟把这种“真人秀”想简单了！
一旦情绪上开始感到煎熬，食不饱腹的滋味则会更为明显，挨饿真不是想象中那么容易坚持的，但他不敢表现出任何负面情绪，他如果坚持不住，整个城关里的局面就会急转直下。
而这种煎熬，只是刚刚开始，并且具体需要坚持到什么时候，还没有定数，日子更显得遥遥无期。
“你为什么吃的这么少？份额减半也不止这么点吧！军需官何在？”
燕随心愤怒的有些不管不顾的，站在台子上直接开始喊道，张舟拦都拦不住！这无疑引来很多人的目光。
“你能不能小声点？这是我主动要求的，跟别人无关！”
“你不要自己的命，我还要你这个人呢！”燕随心情急之下，都不顾语言暧昧，又哪有心情听他解释。
“燕随心！”张舟也有些怒气！
“你喊我干嘛？”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这里是军营，你是想让我颜面扫地不成？”
“这样下去，你会挺不住的！命都没了，还要脸干什么？”
燕随心也是火气十足，如果不是十一郎发现了问题，她还不知道，张舟在已经按规定减少了份额的情况下，又私自减少了三成用量！
“大人！燕姑娘说得没错，你这样让我们如何放心啊？”十一郎也不满的说道。
“请大人恢复规定定量，不然，我们愿意陪着大人一起减量！”有一名扈从说道。
张舟看了看这些人，知道他们是发乎真心的担心自己，可是并没有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
这么一圈人在嚷嚷，自然引发了周围军兵的关注，随之，为了看热闹、寻究竟而靠过来的人，越来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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