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夜训,其实次数并不多,我的日记里面只记载了一次,因而才显得有些印象深刻,难免有些可贵。
新兵连的训练大多都是正课时间,吃完早饭,上完厕所,带回营房,不几分钟,集合的哨声吹响了,我们会在外面站好队,带着准备好的板凳和水壶,由排头带着队,响亮的喊出几声口号,到营房外站好。
值班班长会开始整理队伍,询问连长有没有什么要说的,大多数时候,连长都只会说一句:“直接带走吧。”紧接着,我们就会被带到营房直通第四食堂的那条平时开饭只是营连长他们走的路上。
路不宽,两米左右,所以我们四个班在此时会变成三列,取好间隔,值班班长就会下口令让我们坐下,让我们统一将再来的军用水壶放好,在全旅早上正课的哨声吹响之前,我们还余几分钟,这几分钟里面,我们会少喝点水,将编织外腰带扎的更紧些。
哨声一响,值班班长们就将我们带下去,带到四食堂门口前的一大片空地站好,一天的操课训练就由此刻开始了。
值班班长会将队伍之间的间隔取大,前后左右一米左右,人一散开,队伍里有什么动作,就可以看得很清楚,我们在这个间隔下,将开始每次训练雷打不动的项目,站军姿。
通常都是一个小时,很少有两个小时的时候,在这一段时间里面,四个班长,两个排长都会进入到队伍里面乱转,纠正着我们的军姿,检查着我们的编织外腰带的松紧。当然也有“调皮”的时候:
有时候班长们会用手在你背后的脊椎骨处从上到下划下一道线来,自然而然地,迷彩服在背后就有了一道凹下去的痕迹,班长划完之后还在你耳边嘱咐道:“别让痕迹消失啊!”每个人都不愿意听到这句话,听到了就意味着你每次都得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也不能动,否则,谁也不知道自己的背后那道线到底还存不存在?
有时候班长也会用手突袭你的双手,将它从你的裤峰处挑开,一旦被挑开,知道了你在放松,就会将你提拉出来,“贴”到四食堂门前墙壁上的几个大字上,大字分明的写着“能打仗,打胜仗”,有的时候,这六个大字面前全是被“贴”的人,大字面前的人是背对着大家的,完全不知道后面是什么情况,所以班长们还会上去挑开他们的手,倘若贴的很紧,当然是可以回去了,怕就怕第二次还是没有通过,还是没有通过的人有时候会继续站着,更多地时候会让他们站在台阶上,前脚掌搭着台阶,一直站到军姿的结束。
有的时候班长也会把那些站出汗水的;站的浑身发抖的;站的流出长长的鼻涕的;站的眼睛发酸流出眼泪的提拉出来给大家作为榜样。
一个小时的军姿绝对是漫长的,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消磨这漫长的时间的,但我倒觉得是一个放空自己的好机会,有的时候我会不由自主的背诵着以前上学时背诵的那些名篇,《长恨歌》和杜甫的“三吏三别”是最常复习的科目,只是时间越久,渐渐地也就记不太清楚了,渐渐地也就不背诵了。
只是偶尔在日记里面感叹自己记忆力的飞逝;感叹对自己的坚持突然有点陌生;感叹对热爱的东西离去开始变得淡然了。也会疑问自己该不该为自己的热爱坚持打拼,也会疑问为什么理想和热爱要让位于金钱,也会疑问自己到底是为什么会落于人后?到最后只会在日记里面感叹:难啊,同时勉励自己,坚持吧,过些日子再看看吧。
军姿过后是简单的活动活动手脚,部队就会被分开训练,我们班和二班因为人多,通常会被分成两队,一队是班长们带着训练,另一队是一排长排长带着,通常的时候,两个班的班长会把后进一些的战友交给排长来训练,就像二班的那个怎么也不会四面转法的战友就始终在排长的队伍里,但每当要会操的时候,整个连最好的那几个组成的示范班也都会交给一排长来训练,不得不说,一排长训练士兵队列确实是我们连最好的,我记得某一次会操中,他带的示范班在全旅面前展示,即使有一个人听错了口令做错了动作,也还是拿了全旅第三名。
排长这个人读书不多,初中没有上完,对数字十分糊涂,有趣的是在我们到了gy的时候竟然被安排在了小卖部,每当晚上吃完饭,他会出了门去,在楼道内部大喊一声:“小卖部营业了!”所有的战士便会闻风而动,倾巢而出,挤在他的房间门口站好,排长便会拿出手机,一个个的来算,好不痛苦。
排长这个人发际线也开始向后靠了,个子不高,嘴唇很厚,胸却是常常挺起来的,每次我们站军姿的时候也会让我们使劲将胸挺起来。
排长敬礼真的很好看,也是偶然一次我在排长值班晚点名的时候,看见他敬礼向连长报告发现的,那一整套动作,尤其是敬礼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估计也只是我和排长觉得他敬礼好看,其他班长都不这么认为,尤其是我们班长,他曾亲口问过我,还略带点“威胁”的口吻,但我即使是当他的面依旧说着排长敬礼很好看,就像我觉得二班长答“到”的声音最响亮,音调最高一样,是这么觉得的,就这么说。
排长在教授敬礼的时候也很自信的教过大家他自己的敬礼方法,但我自始至终都没有学,确实觉得好,但我也没必要学,这方法是排长自己摸索出来的,也许只是适合他罢了。
排长这个人对一二班的管理非常严,以至于三四班都知道我们排过得很难受,排长对每件事都抓的很细,估计是读书不多,所以他每一次的教训人都一定会有充足的理由,即使是这个理由非常小,但一定是你犯得错。
就像有一天晚上洗漱睡觉,班长暂且不在班上,排长在一进门的那张桌子上吃泡面,我跑过去和排长说我要去上厕所,排长听了我的话,停了下来,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又没有,让我去了,晚上熄灯回来后,排长让我们所有人蹲着,狠狠踢了我几脚,问我知不知道原因,我不知道,排长就告诉了我,原来在我之前他就对我们所有人说过要上厕所的赶快去上厕所,别到时候再来打报告之类的话了,虽然我确实没有听到,但是也确实是我的错,我蹲在地上,挨着排长的脚踢,虽然好几次都被踢得向后面倒去,但心里还是很服气。这一点和我们班长区别很大,班长似乎更带着点情绪感,有时候我更希望和排长待在一起,因为你做好了所有的事情,就不会有无妄之灾。
一上午我们都会在四食堂前的那片地上训练队列动作,但也不是所有的白天上午都在训练队列动作,没意外的话,周二和周四的上午还会组织上大课和政治教育,一上午的队列动作,我们只有在旅统一组织哨声吹响的时候才能回到放板凳处坐好,喝点水,休息休息。每当我们听到旅哨声吹响的时候,无论在做什么都要立刻面向哨声处军姿站好,大声叫出:“停”字,每当“停”的在耳边响起的时候总觉得是种幸福感。
我记得最让我感谢的哨声是一次在我们学习正步时候的哨声,学习正步时,我们常常要一只脚站着,一只脚尽力的抬高端起来这样训练,保持这个姿势,端着一只腿,时间稍微一长就真的受不了了,不是那只端着的腿的脚尖在点地,就是这只脚的大腿酸麻根本站不稳,班长却不管这些,一个劲的不叫停,我们就始终这样端着,或许是因为我从小柔韧性比较好,或许我比较能坚持,我在学习正步的时候一直是班上学习的最好的,相对的来说,我的齐步虽然已经尽力去做到最好了,但不知道为什么班长和其他人一样都觉得我每次走齐步时都在耸肩。
在我们端着正步的时候,我一直是能够抬得最高也能端的最长时间的那个,那一次,班长始终也不叫停,看着其他人时不时脚尖点地,歪七扭八的样子,都拿我来和他们对比,其实我也非常难受,只是咬牙坚持罢了,当我想落下脚的时候总是想再忍着点,那个时候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自己的提升,完全不敢相信自己一直也没有脚尖点地,就这样越来越难受,突然听到一声哨声,平时也不见得对哨声的吹响有多敏感,但那一次我估计我是第一个听到哨声了,哨声想后,我立马放下脚,军姿站好,那一刻的感觉,只觉得脚又回来了,其他人见状也照做了,班长见到我们这样只是嘟囔了一句:“我没说放下,你们放下干什么!”就没有了后文了。
哨声之后便是我们休息的时间了,在这段时间里面,老班长有时候会带着我们玩“七的倍数”这个游戏,谁说错了,便会被拎出来,或是表演节目;或是俯卧撑;或是单双杠。在老班长看来,只是俯卧撑、单双杠的话肯定便宜那些出错的人了,所以在做俯卧撑和双杠的时候通常是要挑几个人上来比较着做,单杠则比较有意思,老班长会亲自用双腿夹在那个要做的人身上,双手按在要做的人的双手上面,要做的这个人就承受了两个人的力量,尤其是老班长长得挺高大壮实的,每拉一个引体向上简直就是要命。
又是一声哨声响起,立马起立,收敛笑容,训练还得开始。虽然每天枯燥,重复,但是确实必须进行的,必不可少的。
下午起床,也会训练一两个小时的操课,时间没有上午长,相对的来说站军姿的时间就少了一半了,只是下午刚起床,睡意浓厚,迷迷糊糊,常常自己站着军姿,站着站着就睡着了,每当这个时候我就紧咬舌头,尽力驱赶睡意。
下午的阳光因为睡意而显得炙热、刺眼,当兵的军帽肯定是要戴正的,但是每当下午的时候,班长就会把我们的军帽向上抬,抬到额头都露出来,额头一露,阳光便侵占了更多地领土,他们身披金甲,手执火矛,一根根的射向两股清泉,烘干了泉水,刺倒了泉岸。
到了四点多的时候,我们便会带到营房里面,换好体能服,稍作准备,就要开始每天下午的体能训练了,我们会沿着五公里那条路慢跑,基本上都会跑上个十圈,有时候还会跑十几圈,值班班长带着我们跑的时候都会随便指出一个人去带队,他则在后面跟着我们跑。跑的久了,我们大概都形成了惯例,每当经过旅长所在的那栋机关办公楼的时候,我们就会吼上几声口号,这个时候大家心里似乎都憋着一股气,吼出去非得要让旅长听到一样。
有时候,出来一个比较调皮的战友带队,他就会让我们不停地喊口号,长时间的不换气,让人跑着很难受,每当喊连续口号的时候,这种感觉更甚。跑道最后,从旱厕到食堂的那条直道,我们都是冲着跑过去的,乌央央地塞满了人,你追我敢,即使是像我班的那个体能很差的gd人也会在那百来米之中尽力的向前追赶着,放肆的奔跑着。
跑完步,我们就会在营门前的单双杠训练场集合,四个单杠、四个双杠,正好对应了四个班,班长们便会组织我们开始训练单双杠,从刚开始当兵,我的单双杠成绩都是在一只手以内徘徊,为此我还在日记里面记载到:“训练依旧,体能依旧不怎么行,双杠和单杠一直不怎么行,日子一天天过得很疲惫,好像缺少个目标,缺少个努力的方向,没有上进的动力”。
只是到后来,再一次双杠的练习之中,我突然就明悟了双杠的用力技巧,头一天就优秀了,第二天就往二十个奔了,倒是单杠一直是稳步增长,没有像双杠般突然明悟技巧,只是拉着拉着,渐渐地就可以良好了,最终则赶在了新兵连的后期优秀了。
初期的时候,班长们只允许能够优秀的先回去,我是经常被留着继续训练的,会被要求挂在单杠上,双手攥着单杠,直到实在攥不动掉下来。渐渐地到了中后期,我就可以回去了。
晚上吃完饭,大概七八点钟,我们就会被带到篮球场,晚上的篮球场是安静的,没有任何人的,只是昏黄的路灯高耸,我们就会被带到这里,进行着“三个一百”,所谓“三个一百”就是一百个俯卧撑,一百个仰卧起坐,一百个深蹲。那时候我们的体能还没有上来,当然做不满“三个一百”,虽然说量少了显得轻松了,但是也架不住晚上班长的“开玩笑”,新兵连的我们最不想听到的就是二班长的那句“只做三十个俯卧撑”,每当二班长带着我们做的时候,就能时不时的听见他熟悉的话:
“有一个人没做啊!20,19……”
“有人不标准啊!18,17……”
二班长得三十个俯卧撑是很难达到的,有时候常常会被他的倒着数而感到懊恼,埋怨那个做的不标准被发现的人。
当然,我们也不想听到我们班长的口号声,俯卧撑连续做其实是不累的,但是我们班长通常都是笑嘻嘻的开口:“俯卧撑啊,一下二上。”
“1”
“……”
“2”
我们班长最喜欢的就是在俯卧撑落下去之后,间隔很长的时间在喊出“2”这个口令,咬牙在地上硬撑着,身子不能贴地,也不能像“2”口令的那样全身抬起,就在俯卧撑做到最低点的时候,保持全身的一条直线,难受极了,以至于后来我们到了贵阳和三连的人在一起,他们都不相信我可以这样撑过两分钟。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就会被带回到营房,有时候也会在早上训练的地方学着军体拳,打上个几遍。
回去之后,便是点名和洗漱,准备就寝了,到这里,基本上一天正课就结束了。
这样过着,其实每天都很有规律,很累很累,好几次累到两个大腿酸痛难耐,上下楼梯就跟下地狱一样难受,动一步都很疼,就担心第二天的训练怎么办。如此煎熬着,时间也被熬到了十一月一日星期二。
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这一天是我们唯一的一次夜训队列,那一天晚上,我们被带出去,当扎着编织外腰带的时候,心里就很清楚的知道不是往常的“三个一百”了。
心里也清楚到底是为什么,因为又要会操了,就在周五那一天;因为上一次的会操我们的成绩很不好。
我们被带到了红砖场,红砖场这个一开始就和我牵扯上关系的地方,接下来当然也会更多地和我扯上关系。
红砖场背靠高山,东边是垃圾场,西边是全旅放行李的地方,只余下南面有个开口,打开灯光,却撒不满所有地方,特别静谧。
我们站在红砖场,示范班早就被带走训练了,而我们留下来的被集中在一起训练,虽然我的周围不是一个寝室的战友,但却自有一种和谐,自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配合,往日的孤僻动作放佛也都消失不见。
训练实不繁重,但却是个强心剂,不由自主的端正了自己的态度,很期待做好每件事之后是什么样子的。
我们其实走的也挺早,没有在红砖场上挥洒多少汗水,但不知道怎的,就是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但不知怎的,就是觉得那晚的训练效果极佳。
晚上我在写日记的时候记下了这一晚的夜训,也在最后补充了早上遇到的一件事情:
总的来说,还有件事让我觉得欣喜,上次帮三连打完背包时误了集合,还被狠批一顿,班长如是说:“你帮三连打背包,有什么用?他认识你吗?……”吧啦吧啦的说了一大堆,当时我也没怎么否定,但今早叠被子时,碰巧和他在一起,我还没有认出他来,他就已经认出我了,并且十分感谢,他的话让我受宠若惊,也开心付出是能够得到收获的。
让我对世界充满了信心。
日记的最后,也难得久违的放肆了一句,大笑了几声:
却不知道这是不是打了班长的脸呢?
啊,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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