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刚敲过整点,老陆就吩咐小六打烊,他俩趁着夜色从后门离开,只见小六跟在老陆的身后时不时向四周张望着,瞧瞧自己有没有被人跟踪,他俩人穿梭在弄堂李里,老陆故意压低了头上戴着爵士帽,一闪躲,他走到了一座老式的住宅前,伸手敲了三下门。
过了一会,只听得‘吱’的声,门开了,里头的人躲在门背后,压低了声音说:“是你们?快进来吧!”
他等老陆和小六进了屋,探出头向外张望了一下,将门栓插好,转身友好的拉住老陆的手,说:“老陆,东西都准备妥当了,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行动?”
“今晚!”老陆让小六守在门口,自己跟在那个人的身后走到了后院里,他看到院子里停着五辆木头车,上头装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老陆走到车子旁,再检查了一下货物,扭过头,对那个人说:“印昊,这次行动可千万不能再出任何的纰漏,到了城西的仓库里头,你让兄弟们小心行事,不要给别人留下任何的把柄,明白吗?”
“诶,老陆,你放心,我都吩咐下去了,不会出纰漏的。”
老陆抬起手腕瞧了眼上头的表,见时针指在八上头,“印昊,你让大家伙在检查检查,两分钟之后,准时出发去城西仓库。”
“诶,好嘞!”印昊应允着让手底下的人忙活开,又检查了一下绑货物箱的绳子,确认妥当后,他向老陆汇报了一声就吩咐大家伙开始行动了。
临走前,老陆叫住了印昊,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小纸笺,吩咐着:“印昊,我跟你说,等你在仓库里安顿好了之后,尽量跟里头的人套一下近乎,还有明天下午你到这个地取件东西,等东西到手后……”老陆凑到印昊的耳边小声的把整个计划到告诉了他。
印昊会意的点了点头,押运着那批货离开了小院,老陆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里头暗自祈祷着:希望这事别在出什么岔子了。
月亮被云遮去了一半,老远的躲在树缝里,有一种‘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羞涩之意。云层越来越厚,遮挡住了月儿,夜变得更为寂静……
一辆小汽车从远处驶来,稳稳的停在了杜府的门口,司机按了几下车喇叭,杜府的木门开了,从里头跑出了一个小男孩,他匆匆跑下台阶,帮忙开了车门,低着头,用带着稚气的嗓音说:“秦爷,您请!”
秦寒钻出车子,扭动着脖子,撩起下衣摆,踏上台阶,跟在小男孩的后头进了杜府,沿着回廊,穿过花园,来到了杜九的书房门前,小男孩退到门旁,做了一个相请的姿势。
“老杜,你大晚上的叫我过来到底发生什么要紧的事了?”秦寒跨过门槛,刚走进书房,他见杜九如无头鱼般在书房里来回的踱着步,埋怨道。
“老弟啊,你可算是来了,我都等你老半天了。”杜九把秦寒迎进了书房里,一脸愁容的说:“秦老弟啊,那批货压在我的手里都这么久了,你也知道现在上海滩有多少双眼睛盯着那批货,我这心里总是觉得有些不踏实。”
“老杜,我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秦寒走到圆桌旁,扯着下衣摆,坐在凳子上,抬头瞧了杜九一眼,见他六神无主的样子,拎着茶壶倒了杯茶,淡定的问:“老杜,高仓那边怎么说?”
杜九一个箭步走到了秦寒的跟前,憋红着脸,弓着身子,怒气冲冲的说:“高仓?哼,你不提还好,一提他,我就一肚子的火。”
“老杜,你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今个晚上,高仓那只日本狗满身酒气的跑到我的赌场里,指名道姓要见我,阿甘知道我最近跟他在谈买卖,也没敢怠慢他,直接把他带到了我的办公室里,谁知道那只疯狗一见到我就掏出枪指着我的头,要我把那批货交出来,不然请我吃枪子。”
秦寒放下手中的茶壶,紧张的问道:“老杜,你没把高仓怎么样吧?”
“哼,我让阿甘好好的把他教训了一顿。老弟,你是知道我的脾气,我最恨别人用枪指着我的头。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早就一枪崩了他。”
“老杜,来,你先喝杯茶消消气。”秦寒为杜九倒了一杯茶,宽慰着。
杜九拿起茶杯,凑到了嘴边,刚想喝,却不想他又把杯子放在了圆桌上,不解的问:“秦老弟,说来也怪,在前几次跟高仓的接触里,我觉得他挺稳重的,怎么今晚会到我这儿闹这么一出,如此失态?”
“红颜祸水呗!”秦寒端着茶杯抿了一口茶,无奈的摇了摇头,继续说道:“老杜,你应该还记得上回我给你引荐的那个叫伊藤嘉哲的日军中佐吧?”
杜九抿了一口茶水,想了想,点点头说道:“恩,记得!”
“高仓当初为了攀上伊藤家族这根高枝,娶了他的妹妹,不过,我听说这个伊藤小姐心里另有所属并不喜欢他,所以两人结婚后,虽同屋住却始终没有行周公之礼。如果我没有记错,应该是昨天,对,是昨天,伊藤嘉哲突然代表妹妹向高仓提出离婚的事宜。”
“难怪今晚高仓会像一条疯狗似的在我那儿横冲直撞,原来,他在自己人那儿丢了面子,受了窝囊气,到我这儿发泄来了。”
“恩,就是这么回事,老杜,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高仓一般见识了。”秦寒抿了一口茶,瞅了一眼杜九,想起纳正裕下午给自己打电话的事情,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他,“老杜,那个……”
“恩,怎么了?”
“没,没什么!”秦寒拿起茶壶给杯子里续了茶水,尴尬的微微一笑,决意把纳正裕的事给隐瞒下来。
“秦老弟,咱兄弟俩说话还要藏着掖着吗,你有话不妨直说。”
秦寒把玩着圆桌上的茶碗,沉默了,犹豫了,思虑再三,他最终还是开口了:“老杜,为了那批货,可是死了好些个人了,我总觉得留着它们早晚是个祸害,眼下日本人野心勃勃,迟早会动手占了上海,要不……要不你就买个人情给伊藤嘉哲,把那批货送回给日本人,或许人家会记你的好,也为日后求一道护身符。”
“不行,老弟,你是知道的约瑟夫为了那批货,这些年是如何打压我的,你要我白白的拱手相让,我咽不下这口气。”杜九激动的站起来,一边说着,一边在秦寒面前来回晃荡着。
“可……哎,老杜,那批货本就不是属于你,是人家日本人真金白银从德国人那儿买来的。现在日本人或是国民政府的人都在找那批货,要是被他们找到了,强行拿走了,害了自家性命,那你可就是偷鸡不成反蚀了一把米。老杜,你还是听我一回劝吧!”
“嗨,老弟,你这话倒是提醒我了,我何必在日本人一棵吊死啊,军情处行动组那帮痞子不也在找那批货吗,嘿嘿……”杜九自言自语的说着:“我得找张家公子好好的聊聊,我或许能在他的身上捞些个好处。”
秦寒见杜九神神叨叨的样子,眉头一皱,好奇的问:“诶,老杜,你又在打什么主意啊?”
杜九反问道:“老弟,你跟华商银行张家的人熟吗?”
“不熟,不过,我认识他们银行里的一个经理。”
杜九听了秦寒的话,顿时来了兴趣,赶忙问道:“老弟,你能托他跟张家那位公子搭上话吗?”
“这个嘛,好吧,我明个儿去华商银行找找他,至于能不能成事,就得看老天爷了帮不帮你了!”
杜九站起身,郑重其事,双手抱拳,对着秦寒一作揖,感谢着:“秦老弟,愚兄给你作揖了,多谢!”
“老杜,见外了,这些个俗套虚礼你我兄弟之间就没必要了!”秦寒站起了身,想杜九告辞着:“老杜,时候不早了,你若是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嗯,我送你出去。”
杜九送秦寒到了府门口,俩人客套的说了会话后,秦寒坐上了小汽车离开了杜府,带着一丝倦意回家去,这件事,原本与自己无关,现在却因为那批货藏在自己的仓库里,而背上了关系,他心里对杜九有些怨言,可又不能不帮他,念及此,他默默的叹息了一声,靠坐在后座位,静静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城西仓库】
‘咚咚……’印昊敲响了城西仓库的大门,没过多久,他就听到里头传来一个老头的咋呼声:“谁啊,来了来了,别再敲了。”
仓库的门开了,印昊瞧见一个小老头拿着一盏油灯站在那儿,他客客气气的问道:“您就是根叔吧?”
老头子用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睡意朦胧的样子,懒洋洋的回答着:“是啊,你是谁啊?”
“根叔,我叫印昊,您可以叫昊子,是纳爷的朋友的活计,从外地运了一批货回来,一时没找到存货的地,所以想在秦爷这存放几天,不知……”
“哦,原来秦老板说要来存东西的人是你们啊。”老根头从里头打开了仓库的门,笑呵呵的问道:“小兄弟,你们怎么这么晚才到,我可是在仓库里眼巴巴的等了你们一天了。”
“在路上,我有个兄弟不小心把脚给崴了,所以耽搁了一些时间。”印昊从兜里掏出了一些钱塞进了老根头的手里,笑着说:“根叔,实在不好意思,打扰到您休息了,这些钱,您留着买些吃食当宵夜。”
“这……昊子兄弟,这多不好意啊!”老根头虽然嘴上说不好意思,可拿在手里的钱早就藏进了自己的兜里,等五辆木头车进了仓库,他乐呵呵的把仓库的大门给锁上了。
莫晟被外头的声音给吵醒了,带着一个小兄弟走了出来,他见一帮人往旁边的仓库里搬着货物,没好气的问道:“老根头,他们是什么人啊?”
老根头原本就是一个势利之人,莫晟在仓库那么久了,平日里除了对自己吆五喝四之外,在他的身上一点油也没有揩到,他对莫晟心存着怨气,有些不耐烦的解释着:“哦,秦老板说这些是朋友的货要暂时在这儿存放几天。”
“根叔,这位是?”印昊从两人的表情里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他笑呵呵的走到老根头的边上,问道。
“他叫莫晟,跟你一样,是秦老板朋友的活计,在这里头帮忙看货的。”
莫晟瞪了老根头一眼,恶狠狠的说:“老根头,你今个儿晚上废话有点多啊!”
“我哪儿话多了,人家昊子兄弟问我话,当然要回答了,这是礼节,你懂吗?”
“嗨,老根头,你是不是皮痒痒了,找抽是吧!”莫晟见老根头跟自己个唱对台戏,面子上有些下不来,火气噌的就起来了,抬手就想打他。
印昊一手抓住了莫晟的手,满脸笑容的打哈哈着:“莫哥,根叔,别为了这些小事伤了和气,要不这样待会我做东,让手底下的人去买些吃食回来,我们一道吃些宵夜,如何?”
“呵呵,你不说还好,一说我还真觉得有些饿了,”莫晟用手指点了点了老根头,没好气的说:“老根头,今个儿,我就看着这个兄弟的面,不跟你计较。你以后要是敢跟小爷我这么说话,小心我抽你。”
“好了好了,大家伙出门在外都不容易。”印昊从兜里掏出了一些钱塞在了莫晟领来的小兄弟的手里,说:“小兄弟,不好意思,我的人都在忙着搬货,劳烦你拿着钱去买些酒和吃食回来。”
小伙子拿着钱,瞅了眼莫晟,愣在那儿一动也不动。莫晟见他半天没有反应,轻轻的踹了他一脚,厉声的说:“愣头,还伫在那儿做什么,拿着钱,到对面的小酒馆里打些酒,切点牛肉,弄几个小菜,对了,你再让老板多煮些饺子弄些汤面分给弟兄吃。”
小伙子听了莫晟的吩咐,不敢怠慢,急匆匆的跑出了仓库,买宵夜去了。
突然,一个年轻人跑了过来,拍了拍手上沾染的灰尘,用手擦了一下鼻子,向印昊汇报着情况:“昊哥,大家伙把货都给放妥当了。”
“嗯,你让兄弟们先休息会,待会我请大家伙吃宵夜。”印昊拍了一下那人的肩膀,又朝仓库里张望了眼,笑着说。
“诶,好嘞!”
一夜间,印昊跟莫晟他们几个人喝着酒,吃着宵夜,东拉西扯的聊着天,慢慢的,印昊跟仓库里的其他人都混熟了。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