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等等!”在两人正欲自裁时,海生还是忍不住站了出来。
“傅兄不用再劝我们了,像我们俩这种弑师之人,如果舔着脸苟活在门派内,外界那些门派还会怎么评价青脉门和赤宵派,两派的崛起路上承受不了随之而来的侮辱。”彭水麒说道。
海生劝说道:“现在活下来的就剩下我们三个人,你不说我不说他不说,其他人哪里知道是谁杀得谁?咱就对外说两位掌门野外碰面,然后新仇旧怨涌上心头,战了个两败俱伤,我们援救不及,只能黯然目送两位掌门仙逝,你们看怎么样?”
“......这虽然看起来可行,但傅兄你知道亲手杀了自己的师父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吗?”林玉刚反问。
“这......我又没师父,我怎么知道?”
“在我心中,师便是父,即便掌门有再多不是,但是他一直将我拉扯带大,而我也一直将他当父亲对待,从前如此,现在如此,原本将来也是如此,如今我要是还苟延残喘下去,每天都会受到良心的谴责,那傅兄你扪心自问,你能够面对亲手杀了自己父亲的这个事实吗?每天回想起来的时候会不会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恶心到想要呕吐呢?”
“......好吧你们赢了,我承认,这事谁摊上都不好走出来,所以你们实在想死我也不会再阻拦。”海生耸了耸肩,自己现在是外人,所以他们的观点在自己看来有点过激了,但如果换位思考一下,站在他们两个的角度来看的话,倒真是无法反驳。
见海生偃旗息鼓,彭水麒和林玉刚继续提剑准备自裁。
随即海生突然吼道:“但是!”
这一声吓得两人拿剑的手抖了一抖,本来自裁就需要很大的勇气,被海生这么一两人强提起的勇气也消散了不少。
“傅兄,你不是说你不阻拦我们了吗……”
“是啊,你们是说服了我,但你们还没说服她们呢?”海生挑着眉向背后的树林指了指,露出了一丝得得意地坏笑。
彭水麒和林玉刚看了过去,树林那边除了树木外空无一人。
“傅兄,这种关键时刻你就别逗我们了......”
“......给我最后一个面子,你们先等着啊,别擅自寻死啊!”见预期的人没有出来,海生撇了撇嘴,跑进了树林,“我说你俩要是再不出来,他们真寻死成功的话,你俩日后到哪哭去?”
彭水麒和林玉刚似乎猜到了什么,拿着剑的手停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只见海生快速从两棵树后拽出了兰蓝和李若媛,之前四个人的战斗太过激烈了,因此除了海生,谁也没有意识到早已有人靠近。
“有什么话趁他俩还活着,想说的就快说吧。”
见兰蓝和李若媛居然在现场,林玉刚愤懑地对海生喊道:“傅兄你不讲信用!”
刚等他喊完,李若媛冷着脸,双掌一拍,原本寂静的树林里顿时发出了阵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所有青脉门和赤宵派的弟子全都从树后站了出来,缓缓走到两女身边。
“哈哈,我承认我不讲信用,但我只偷偷告诉了兰蓝和李若媛两个人,其他人不关我事啊,这锅我最多背一半!”海生笑呵呵地说道。
干得漂亮!我就不信了,你们俩真能在几十号人面前自裁!
“你们......”
同样身为男人,男弟子们似乎更能理解他俩的想法,所以他们什么也没做,只是默默地站成了一排,直勾勾地看着彭水麒和林玉刚,那一双双眼睛中蕴含的支持和信任,却让他俩更为动摇。
女弟子则纷纷在兰蓝和李若媛的带领下来到了两人面前。
“知道为什么我们没有出来阻止你们之间的死斗吗?”李若媛略微哽咽地说道,兰蓝则徒手抓住彭水麒和林玉刚的剑刃,将其拉离了两人的脖子,两人怕伤着兰蓝,完全不敢抵抗。
“或许在你们的心中,掌门是你们的父亲,那你们知道,在我们心中你们是什么地位吗?至少我啊,我一直将大师兄你当成父亲,在我心里掌门完全比不上你,兰蓝呢?”兰蓝在李若媛提问后,没有犹豫地点了点头。
“所以我们尊重你们历尽挣扎做出的牺牲,你们很愧疚很自责,我们理解,甚至感同身受。”李若媛的眼泪终于冲出了眼眶,随后一巴掌掴在了彭水麒脸上,“但是!我们考虑到了你们的感受,你们有想过我们的感受吗!?”
兰蓝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要将所有弟子的气愤和怨气吸入腹内,然后同样一巴掌扇在了林玉刚的脸上,随后抱着痛哭的兰蓝走到了远处,将时间留给了其他的女子。
随后的女弟子有样学样,对着自己的大师兄说完一番自己的心里话后,便同样一巴掌拍了过去。
“嘶嘶嘶~”海生倒吸一口凉气,这还有二十多个女弟子呢!让你们自己找的!
彭水麒和林玉刚认认真真地听完了所有女弟子的话,也结结实实地受了她们的巴掌。表达玩自己的心意后,女弟子们便围坐一起,哭声像是传染了一般响遍后山。
完事后,海生上前查看了一下两人的伤势,还成,至少死不掉,“感觉怎么样?还想死吗?”
“......不了。”彭水麒喃喃说道,堂堂七尺男儿,这一辈子再苦再累也没有流过一次泪,这次却忍不住流下了两行热泪。
“你呢?”海生又问向林玉刚。
“对不起了师父,这次您一个人去吧。”林玉刚同样摇了摇头。
其实自裁这事儿也讲究个一而再,再而衰,三而竭。你刚开始起意的时候会觉得很简单,不就是眼一闭心一横,然后就过去了吗?但每当你尝试握起利器时,无论是天生对死亡恐惧,还是对尘世的留念,还是无法抛舍的遗憾,都更加浓重了一份,三四次后,你就会发现自己已经无法下手。
为什么人会在死前有“闪回”这种现象,海生认为,那是人在临死那一刻后悔了,后悔如此草率,后悔在生前留下想做而没能去做的事,所以才会在短短的几秒中回味自己的人生,即便这段人生可能有许多点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但对于一条“线”来说,即便“点”再多,也会无法占据一条线的万分之一。
所以啊,请别在事情已经无法挽回的时候再去后悔,早一步,多想一想,你或许对人生会有新的理解。
作为刚开始穿越过来后,多次寻死却被香兰制止的海生,对这一点可谓相当有所感触。
“想通了就好,好死不如赖活着,俗话虽然难听,但能流传下来,总证明有其道理所在。”海生替两人包扎了一下伤口,然后对着站成一排男弟子招了招手。
男弟子得令,齐齐跑了过来,为了保险,卸掉了彭水麒和林玉刚的武装,确认他们身上没有任何一件危险品后,便将他们快速护送回门派里去疗伤了。
众女也在许久之后渐渐止住了哭声,一行人互相搀扶着走回了门派。
而在误打误撞之下,此事之后两派弟子之间也突破了那最后一层相隔的薄膜,本来预期要一年半载才能达到的的效果,却在半天之内完成,从另一方面来看,也不能不说是幸运至极。
晚上。
用完饭后,海生心血来潮,跳上了房顶,一边赏着没有污染的明月和星辰,一边哼着歌,却发现有一人早就坐在了上面。
“海生啊?你说师兄他们还会不会想不开而离我们而去呢?”
“很难了吧,毕竟任谁在接收了那么多人的真情流露之后,也没办法抛下所有毅然离开。”
“是吗?”
“毕竟人是社会性群居动物,所以孤单是人最大的弱点之一,孑然一身时走得虽然最快,但无法走到最远,正因为不想孤单,想要更多而不是更快地欣赏这个世界,所以人才会互相聚集,互相取暖,直到最后能找到让自己真情流露的那些人,以及那个值得自己投入全部的另一半。一想到入黄泉后那种一无所有的孤独,他们害怕了,所以我觉得他们再也不会擅自离开,再也不会继续求死,毕竟你们之间已经建立了最紧密的联系,就算是无畏的勇士也做不到毅然决然割舍这一切吧?”
“有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那人大喊一声,将心中的所有担忧尽数释放,“那我,再问你一件事……好吗?”
“嗯,说吧。”
“海生你会离开我......们吗?一想到你可能会离开这里,我也会感到孤单呢......”
海生望了望星空,“我是来到这里是个意外,我的家乡很远很远,可能花上十辈子也回不去,所以正因为如此,我迫切的需要在这个世界安稳下来,幸好我很快便遇到了一......些朋友。”说道这里,海生的眼睛不尽深邃了起来。
香兰她还好吗?晚上没人陪她睡时,她喜欢抱着什么呢?早上不需要叫别人起床时,她会睡多久呢?她喜欢吃的苹果有没有好好地天天吃一个呢?她有没有天天穿着那套最喜欢的衣服呢?
更重要的是,她会不会孤单呢?不,应该不会吧?毕竟她和自己真正的亲人团聚在了一起。不!应该......会吧?毕竟每次自己没有按时回到她的身边,她总是一副要哭的样子。
海生望着夜空,眼中的星辰不自觉地排列成了她的身形、她的名字、最后是她的笑脸,海生也跟着笑了起来。
“我有时候也想过,能一直待在这里也不错。”
那人听出了海生的言外之意,“但是呢?”
“但是啊,我想知道那个最怕孤单一人的家伙,现在有没有好好地吃饭,好好地睡觉,好好地等迎接第二天呢?”
那人小心地看向了海生,发现他正看着夜空,双手轻点瓦片,点出一段轻柔的节拍,嘴角微微上扬,看不出实在微笑还是在苦笑,一道柔和的旋律从唇缝飘出,那人没听懂,但却听得出来,这是摇篮曲。
“嗯!今天不晚了!我去休息了!你也要早点睡哦!”那人猛地站了起来,欢快地跳下了屋顶,然后缓缓地,一步一步地消失在海生的视野里。
海生感觉到一丝凉意滴到脸上,便摸了摸脸颊,又摸了摸夜空,“嗯?下雨了吗?可能是因为夏天吧,有时候就会下着零星小雨,总是突如其来地出现,然后始料未及地离开,虽然有点遗憾,不过也不错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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