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女生小说 > 落花时节不逢君 > 第七十六章 世家贵女2
    早晨,是碧草一天之中最为忙碌的时刻。小姐素来讲究,往常在府中还好,如今孤身在外,衣食住行都只她独个丫鬟得用。先是天蒙亮时,就去往后厨制备早饭,再是为小姐今日的修饰做好打点。虽说是出门在外,又是在这等穷乡僻壤,但衣衫还是得预着三四件——昨儿个穿过的,今儿是怎么也不可能再穿了。头钗、耳坠等首饰不好太招摇,但也不能失了体面,备着两套平日里穿戴的,也够用了,横竖都是些乡下人,眼界高不到哪去。待一切准备妥当,再去唤醒小姐,先以清泉水为她净面,后将一碗银耳红枣羹汤奉上,以免失了气血。

    夏侯夙容挑好了衣衫后,在铜镜面前坐定了,由着碧草为其梳头上妆。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面容姣好,额角丰满,唇若花蔻,不由得微微蹩了眉。

    碧草觉察了,问道:“小姐,怎么了?”

    夏侯夙容淡淡道:“这胭脂,颜色过于好了些。”

    碧草顿时明了了其中意思,昨日犯了病,又遭过惊吓,若是今日便气色红润,倒惹人怀疑。于是拿过帕子,将脸颊细细擦过,重新上妆——这一回粉面上得厚一些,胭脂几乎没有用,只在唇尖薄薄的点了一撇。

    夏侯夙容看看镜子,也算满意了,抬眼看看窗外,“现下是什么时辰?”

    碧草很能拿捏她的心思,只说:“表少爷若是有心,这个时间点儿,也合该过来了。”

    夏侯夙容道:“那你便去院子前头迎一迎。”

    “小姐,茶点、果子不用了吗?”

    “不必了,”夏侯夙容揉着额角,眯起眼,“昨日那药弄得我胃不舒服,吃什么都犯恶心。”

    碧草没有再说什么,低垂了首,恭敬的退了出去。

    她刚到院头站了一小会儿,果然碰见叶尘朝着这边走来,她笑着迎上去:“表少爷。”

    叶尘见她在院外,有些意外:“你家小姐醒了吗?...你怎的在外头,不在里边伺候着。”

    “回表少爷的话,小姐早已醒了。只是...小姐盼着表少爷来,所以派碧草在外边等着。”

    叶尘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那什么...你家小姐的身子,可好些了?”

    碧草回得规规矩矩:“小姐昨天夜里睡得不踏实,约莫是不习惯地方,今晨起来也有些头晕,只不过精神瞧着确实也好了一些。”

    叶尘道:“那就好。这身子是要慢慢养的。”

    碧草微微抬起头来,提点着:“表少爷,不进去瞧瞧小姐吗?”

    叶尘避开她询问的眼神,“既然一切都好,那我就,还是不去了吧。毕竟这...于她名声,恐怕有损。”

    碧草低垂着首:“表少爷为小姐考虑周全,这自是很好的。可是...小姐昨儿受了惊吓,又是人生地不熟的...将才起来,便连早饭也不肯进,只说胃里难受着...”

    叶尘踌躇了片刻,叹了一口气,还是踏门入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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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侯夙容立在窗前,从敞开的雕栏望去,一见着叶尘的身影便笑意凝眸,一声“表哥”从她喉里叫出来,透着无尽的柔情。

    叶尘走到她屋前便停住了脚步,等着她慢慢从屋里出来了,才说道:“昨夜休息得不好?这里粗室陋敝,想来委屈了你。”

    夏侯夙容浅浅摇头:“一切有表哥替容儿打点,容儿怎会委屈?我昨夜,歇息得很好。”

    “碧草都同我说过了,”叶尘道,“你还生着病,怎么可以不用早饭呢?...瞧着你这脸色,还是不好,要么,还是去铺子上,让画颜给你开两幅药?”

    夏侯夙容的脸上的笑意僵了有一瞬,但很快给抹消了去,“不必了,昨日画姑娘开的药还有呢,约莫还够吃上两日的。”顿了顿,还是小心的问一句:“表哥,同那画姑娘,很熟?”

    提到这一位,叶尘眼里透着遮都遮不住的暖意,嘴角微微上扬着,“也,也算不得太熟。我眼下,是给她打打下手,讨口饭吃。”

    夏侯夙容心间吹过一阵冷风,“表哥是手头没得现银使么?若是一时周转不过来,夏侯家可以支使一些的。何必辱没了自己,被个女子使唤来去。”

    “咳...并不是钱不钱的事儿...”叶尘不想与她多说这些个,很快转了话题,“容儿,你今后有何打算?”

    “我...”夏侯夙容压低了眼眸,羞怯怯的搅着手帕子,“容儿听表哥的。”

    一有佳人娇羞在前,二后巧婢暗示在后,偏偏叶尘就是两眼摸黑,啥也看不透,直杠杠的说:“我寻思着,你这样偷跑出来,终究不妥。恐怕你家里人也着急得很,还是趁早给你哥哥递了消息,让他派人来接你吧。”

    夏侯夙容听了,愣了一愣,而后气得转过身去:“我不回去。”

    叶尘惘然:“为何不回去?你听表哥的,这世道多乱,你一个女儿家家,在外多有不便...”

    夏侯夙容道:“画姑娘也是女子呢,为何她可以独自在外,开堂坐诊?表哥怎么不说,她这样的行为,多有不妥呢?”

    叶尘脱口而出:“你同她怎么一样...”

    夏侯夙容侧过脸来,眼神里透着气劲:“怎么就不一样了?你说。”

    叶尘哑了半晌,才说:“她是江湖人士,你是世家贵女,这身份地位,差得实在远了些。”心底却是暗暗嘀咕:护着她一个,已经够小爷折腾的了,再来一个,那小爷不得累死?

    夏侯夙容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她咬了咬嘴唇,跺脚道:“反正,我就是不回去。”

    叶尘的头隐隐痛了起来,若是让夏侯夙风发现是他拐跑了这如眼珠子般宝贵的妹妹,那还不得卸了他几层皮?

    “容儿,你听我说...”

    话才出口呢,夏侯夙容却侧过身去,以手帕拭着脸,肩膀微微抖动起来。

    叶尘愣住:“这好端端的,咋又哭了呢?”

    碧草见自个儿主子受了委屈,连忙上前安慰着,边还横了叶尘一眼:“表少爷好没良心,我家小姐对表少爷一片真情,历经千辛万苦才寻到了您,您却连面都没见几次,平白就要赶我家小姐走。”

    夏侯夙容夹着哭腔道:“碧草,你在胡说些什么。”

    碧草苦口婆心的劝:“小姐,奴婢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您说您,千金之躯,平日里要什么东西,只抬抬眼,大少爷也给您拿得来;再说金陵那些公子哥儿,哪个不是盼您的青眼,夏侯府的府门都要给踩塌了;您又何必,为着幼时的那点情分,念了这么多年,等了这么多年。如今好容易得偿所愿...又白白的遭人轻贱。小姐,咱犯不上...”

    夏侯夙容跺着脚,又气又羞:“你,你住口,你小姐我还要脸呢。”

    叶尘头越发的痛起来,看着这二人一来一往的,竟不知怎么插口,半晌才说了一句:“容儿,你这丫鬟话有点糙,但理确实是这个理。”

    “我这样一个人,你确实犯不上...”

    夏侯夙容与碧草听了这话,皆愣住了。她们本意,是激一激叶尘的少年心性,哪知他会顺着往下说呢?这人,还有给了台阶不往上爬,倒往下自跌的道理?

    碧草没了招了,夏侯夙容也吸吸鼻子止住了啼哭,她含着一双雾莹莹的眸子看向叶尘:“表哥,你还记得八岁那年,我们一同在江陵岸上看烟花吗?”

    见叶尘不答,她又继续说道:“小的时候,我身子不好,府里的人都怕出事,没一个人肯同我玩。除了你...那一次,也是我第一次出府,第一次看到外边的人和景。原来风波江陵,夜空上的烟火,可以那么美...”

    “十岁那年,你一声不吭的离了府,连消息也不曾给我递一个。扉贤表哥也说,叫我别再找你,只当你死了。我怎么肯那样想?我知道,姨妈不容人,你的日子不好过...我想帮你,也怕她找到你...所以我只敢偷偷的打听你的下落...”

    她说到动情处,脸颊透出微微的粉来,煞是动人。叶尘却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了一步,平静的道:“容儿妹妹,那都是幼时的往事了。做人总得往前看,你已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女孩了,我也不是当年的我。我们都长大了。”

    她望着他,仍有执着:“为什么一定要往前看?...你的前路,就不能有我吗?”

    他终于正视她,认真地道:“我心中,始终是把容儿当妹妹看待的。”

    夏侯夙容眼圈红了,脚步也虚晃了几步,碧草不忍再看,将头别了过去。

    “好,好,我明白了...”半晌,她方启口说了这么一句,而后又深深呼吸,似是拼命稳住了自己的情绪,“可是表哥,能不能先别赶我走?”

    “......”

    “我,我哥这次与衡王设宴,一是为着公事,二却是为着...”她手绞着帕子,咬着嘴唇,很是艰难的吐露,“明年四月,我就要嫁入衡王府了。一辈子,一辈子都得在青州守着,再也出不来了。”

    她仰望着他,眼中不仅有卑微的祈求,也有绝望生出的无奈。世家家族的女子婚姻从由不得自己做主,所以这次才会奋不顾身的逃了出来吧...

    面对这样一双眼睛,他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

    正在此时,一把清脆的嗓音飘了过来——

    “叶哥哥!好哇,药铺上都忙成啥样了,你倒跑到这里来偷闲耍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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