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渐白,本来她一定会收拾自己,准备出门。可如今,她却钻进香甜的被窝里,假寐约莫三个小时。枕边是她爱的人,她愿意在这个温柔乡里沉沦。尽管舒妤动作很轻,还是惊醒了浅眠的容博。
舒妤很是抱歉,准备转身离开,却一把被容博抓进里被窝。容博睡眼惺忪,含糊不清说了句:“还早,再陪我睡一会儿。”于是,容博揽舒妤入怀,又睡下了。舒妤就这样被带入了梦乡。等到容博听到舒妤均匀的呼吸声,便放柔了动作,准备起身。
容博抬头望了一眼挂钟,时钟指向五点半,容博心想:“还可以再睡一会”。此时的容博在厨房忙碌起来,他以前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也会为别人做到如此。彼时在美国,早餐总是在便利店买个三明治或者简易麦片匆匆打发过去,因为他永远有比早餐重要的事情。久而久之,原本就不太好的胃,变得愈发脆弱。
毕竟,神经还是紧张的,舒妤睡得并不踏实。七点未到,便起身。推开房门,熟悉的香气扑面而来。舒妤定住了,久久地凝视着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白皙的双手正在熟稔地搅动着锅里粥,认真的模样完全看呆了舒妤,眼眶微微湿热。这是一场始料未及的开始,心之所向,性之所至。
许多年来,全副武装,早已是厚厚的铠甲。这样的温存,竟然轻易地击碎了多年的心防。
容博一转身,便发现发现舒妤怔怔地望着自己,伸手召唤着她。舒妤看见容博的手势,兴高采烈地蹦蹦跳跳着坐到餐桌上。也许,只有在他面前,舒妤才愿意回归本真。
餐桌上,尽管不会放肆大笑,但是时不时会眯起眼睛,笑吟吟望向他。随后,假装不在意,低头继续吃。如此,反复。
容博被舒妤这样的小动作逗乐了,吃完才说:“你真是个活脱脱的多动症患儿。”
“那么,容医生,你有药吗?”
容博那一瞬间,竟然难以反驳。于是,只好揉了揉舒妤的头发,嗔怪道:“真是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似之,你这是认输了吗?”
“对啊,我的之亦真是可爱得叫人一点办法都没有呢。”
此时,舒妤比了个胜利的手势,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匆匆地拉着容博出门,“快走,路上堵,不然就要迟到了。”
容博拿起公文包,带上车钥匙,便被舒妤拖着走了。
在车上,舒妤翻开化妆包,对着镜子一本正经地开始化妆。刚才那副嬉笑的模样统统收起,恢复了初见时,那副干练的职场丽人的模样。
下车时,舒妤对着容博明眸璀璨一笑,仿佛将容博又带回了记忆里。
那是,七岁的那年暑假。父母把自己送回故里。在外祖家里,已经无法无天到让两个老人束手无策。无奈之下,只能送到当地有名的私塾先生那里,请他人来替他们管教这个小祖宗。
彼时,初见之际,不以为意。谁也没想到,会是此生沦陷。如果会提前知道他们会错过那么多的年华,那么容博当时一定不会离开,他誓死也要守住。
私塾先生在当地十分有名望,且性情略有些古怪。收学生向来只看两点:“心情不好不收,天气不好不收。”
初见章先生之时,便被先生狠狠责罚,重重打了手掌,“容家小子,你不知何为‘尊师重道’吗?在仲尼像面前,跪一个小时,好好想想。”
容博不明就里地望着仲尼像,始终没有明白究竟为何?难道是先生给的下马威?这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后面冒了出来,“小哥哥,下次记得穿汉服过来哦。”
容博这才发现,章先生的弟子们都统一穿着。
接下来几天,许是被责罚的缘故。容博倒也是循规蹈矩了几天,可又按耐不住男孩子的性子,邀了几个同龄的男孩子一起游戏。午后,天气闷热无比,又是最难熬的习字课。容博趁先生不注意之时,偷偷溜出了门。
待到夕阳西下,容博才乘兴而归。回到书院的时候,章先生已经提着戒尺在门口候着了,旁边还站着那个怯生生的小姑娘。
容博看到这个阵仗,想来是避不了责罚了,便自觉伸出双手来。先生狠狠敲了三下,然后说道:“似之,今日之过,为师也要自省。定是平日里对你太过骄纵了,使你如此目无章法。你可知道,今天责罚并不只为你一人,他人也要为你受过。”然后指了指思过堂,“之亦,你同去思过。”
“先生,昨日先生提过,连坐之法有违人道。似之愿一人承担所有罪责,绝不拖累他人。”
“现实,并不给你任何商量的余地。所以,做事之前要多思量。”
当时,并不明白。如今想来,一语成谶。
在那个狭小的思过堂里。容博第一次直视舒妤,那是他初见到那么清澈的眸子。那时的样子,真是此生难忘。
“小哥哥,没关系。不要难过。”
“我没难过,只是觉得不公平而已。”
“没关系,我可以在这里温习上午先生讲的《陈涉列传》,”想了几秒钟后,怯怯地问:“小哥哥,你是叫似之吧,那我可以叫你似之哥哥吗?”
“当然可以,我听先生唤你之亦?”
“是啊,似之哥哥。你能说说今日下午你都去了哪里吗?其实之亦很羡慕,但是之亦身体不好,只能待在屋子里。”
“今天,我们去了后山,发现了个小池塘。池塘里什么都有,有鱼,有虾,还有蝌蚪。水真的是好清,好像桃花源一样。”
“是靖节先生笔下的桃花源吗?真的好想去看看。”
“那么,下次我们一起去好吗?”
“好,一言为定。”舒妤脸上再度浮现出最璀璨的笑容。那时,容博终于明白了“回眸一笑百媚生”的真谛。
可惜,直到他离开,都未曾实践诺言。
突然响起的鸣笛声,一把将容博拉回了现实。
来到医院,打好卡,换好衣服,便去前面上门诊了。一开始,一切正常。快到中午的时候,诊室里突然来了几个彪形大汉。一进来,不由分说地开始砸东西,砸了几乎可咋的所有东西之后,对着诊室里的医生抡起了拳头,口里仍是不停叫骂着:“你们这帮吸血虫,不给我们穷人看病,最后人活生生死在了手术室外面。你们这帮狗娘养的,一点人性都没有,最后连看都没看一眼,就抬了出去。”
容博一开始极力躲闪,尽量不伤害到别人,毕竟还有许多都是来看病的人。突然,带头大哥抽出了匕首,在空中肆意飞舞。说时迟那时快,容博的白大褂上多了几道血痕。为了避免伤及无辜,容博上前制服了他。尽管许多年没练了,身手还是敏捷的。三下五除二,这帮人就被控制住了。
等到警察来,做了份笔录,就继续看门诊。毕竟还有许多病人都是千里迢迢而来,看个病也是不容易,遇到这样糟心的事谁都不愿意。门诊结束,他才看了眼之前稍作处理的伤口,“混蛋,居然还挺深的。”于是,自己去清创室重新处理伤口,怕是这样,下班后回家会是个大问题。
正在思索中,便听到熟悉的高跟鞋的声音。容博心里狠狠地怪了自己多事的师弟。
“似之,伤得怎么样?伤口给我看看。”
“没事,伤口我自己已经处理过了,你该不会忘了我是骨科大夫了吧!”
“我就是知道这点,所以才赶过来的。你自己平时对你自己怎么样,我还不知道嘛。”
“好了好了,女王大人。别在这么多人面前数落我嘛,这样我很没面子的呀!”眼底仍满是笑意,顿了顿说:“我马上打卡,准备下班了。有劳女王大人送我回家。”说吧,俯首作揖状。
这样一来,舒妤真的是哭笑不得,只好闷声不吭地走向停车场,取了车,准备回家。
一路上,舒妤没有再说一句话,脸色铁青。容博知道那是她真的生气时候的表现。一路上,他也选择闭嘴,不再继续说话来激怒她。他自然是知道舒妤为何会如此生气,只不过他还没想好怎么去哄她。
回到家,舒妤一言不发地走进厨房,开始准备晚饭。用仅有的一点食材,很快做出了三菜一汤。她坐下,准备吃饭。这个过程中,容博仔细观察她的面部表情,知道她还在气头上,也不敢轻易发话。这时,容博鼓足勇气坐到舒妤对面,开口说:“之亦,我知道你担心我。对于安全问题,我自有分寸。以前的我,也许会荒唐。但是,现在的我,完全不同了。因为现在的我,有了你,便是有了家。我爱你,所以即便再苦再难,也会好好活下去。我也向你保证,无论何时何地,都会以保护自己安危作为第一要义。”
“似之,你不知道这样的感觉。那是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我好怕,会再一次失去。我的生命再也不能承受那样的重创了。如果要是因为我的缘故,我爱的人,最后都会离我而去。那么,我宁愿选择孤独一生。
容博一把握住了舒妤的手,“有我在,你永远都不会是一个人。我要用我的一辈子守护你。”他起身,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好了,吃饭吧,我都饿了。”
舒妤哽咽地说:“你都这样了,还怎么吃饭?难道要我喂你吗?”
“不错,正合我意。”然后向舒妤投向可怜兮兮的眼神,同时慢慢挪到舒妤旁边的座位上。好似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无奈,举起汤匙,动作很重,毫无耐心地开始喂他。不一会,容博的嘴角都是米粒。领口也染上了菜渍。容博也不恼,还是好脾气得看着她。终是,于心不忍。渐渐,舒妤的动作开始放柔,也放慢了速度,尽心尽力地喂着他,好像在哄小孩那样。这顿饭,舒妤吃得很累,好像只有容博享受其中。最后,面带微笑地对着舒妤说:“谢谢!”听完这句话,舒妤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看在他是病患上,那可怜兮兮的模样,也不好发作,只能自己开始安安静静吃饭。这时,容博并没有起身离开,而是继续坐在原位上。
结束了只有容博一人觉得愉快的晚餐时间,容博诡异笑着说:“今天一天累了,帮我洗澡,我也行动不便。”舒妤在那一瞬间,觉得自己刚咽下去的最后一口饭,完全就要喷出来了。
鉴于他是伤患,舒妤不得不从。忙忙碌碌之下,收拾完已经是深夜时分。舒妤叮嘱了几句后,便匆匆来到书房里办公。今天一听到容博受伤的消息时,早就失了往日里的镇定。急急忙忙打卡下班了,火急火燎地第一时间往医院赶。在路上,才想起应该和自己的助理交代一下今天的最后工作。殊不知今天堆了一堆工作还没有做完,舒妤哀怨得想,今天又要熬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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