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主用力把馨儿攥得麻木的手抽出来,毫不客气的把受惊过度馨儿往栩羽怀里推过去,还顺势用力拍了把馨儿的后脑勺,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手力挺大。这疼痛感倒是让馨儿回了魂,栩羽皱了皱眉心疼的揉着馨儿后脑勺,另一只手将馨儿圈进怀里。
先前馨儿刚见到妖主的时候已经发现他的异样了,他不光生了眼瞳,那骇人的巨蛇之尾也变成双腿,只不过当时情况紧急,她也顾不上好奇多问。
妖主这下坐在酒肆十分不自在,三双眼睛已经把他上三路下三路扫了无数遍。他只得别扭得别过身子侧身而坐。
栩羽取了热毛巾帮馨儿小心擦拭着脸上手上的脏东西,馨儿手冰凉冰凉,他用热毛巾抱起来捂了一会这才有点暖意,他嘱咐银月帮着煮壶热茶。然后又取了另外一条干净的热毛巾走到妖主面前。
栩羽伸手递给妖主,妖主条件反射抬手接,眼睛正好撞上栩羽似笑非笑的表情,他可能还不太习惯自己有了瞳孔,一下子也没顾上收回眼神。栩羽与妖主相熟,胆子自然也大了许多。
他索性双手分别撑到妖主坐的椅背上,弯下腰绕有兴趣的研究着这双眼睛。这有了瞳孔啊,这平日里看似冷傲的妖主,情绪一时间各种错综复杂,栩羽又离得近,又圈着他,他还躲闪不得。倒是完全没有了杀伐决断,反而慌张起来。
待银月将茶倒上,栩羽还保持着这般打量的模样,银月馨儿倒是在一边憋着笑。
妖主可能终于想起自己是那个万众敬畏的地界之主,实在觉得栩羽故意戏弄有失身份,见对方又是栩羽,比不得别人还能暴怒骂几句。十分尴尬的干咳几声,将手里的毛巾貌似恼羞成怒得往地上一掷,还努力捡起妖主的尊严,调整好那张无神冰块脸。
栩羽有一种奸计得逞的坏笑,直起身子坐回馨儿身边。大家慢条斯理的喝完一杯热茶,才开始说话。
馨儿先是把遇到吕腊生的异样告诉大家,然后妖主打发小妖们去大打听吕腊生在人间监狱发生的事情。
随后是免不了的一阵埋怨,馨儿也乖乖听话,一句嘴都没还。
银月瞧着妖主现在的模样,倒是想起些什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馨儿缓过神来,先开口了,她自是放肆惯了,“妖,你这模样到像个书生了,你这眼珠子,这腿,用得惯吗?”
这问题另外两个也在等着听答案,妖主坐正身子,低着头挑着眼望着馨儿,他可能觉得自己这样比较凶相,倒是一脸怒气冲冲,不过馨儿也没觉得凶。随即又觉得还是要给他点面子的,万一这家伙真生气了怎么办,刚刚要不是他自己还不知道怎么死的。便也收了一脸好奇的笑脸,拉了拉身边的栩羽,栩羽用眼神示意她不要胡闹了。
银月摆着一只手放在桌上,曲起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嗑着桌面。试探性的开口了,“那个,妖主大人,这副模样应该就是你本来模样吧?”
妖主只是微微往银月那边瞟了一眼,对面的栩羽和馨儿听到银月这样说,越发迷糊了。
“茶茶,银月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认识你千年了,从没见过你这个样?还是你一直有什么事瞒着我?”栩羽问道。
话音刚落,妖主开口了,“栩羽,跟你的情分最深,连着性命,但是瞒着你,实属无奈,也不是什么光彩的过往,我这次来也是有意想跟你们讲讲,因为这段过往跟断翅有关。”
说起断翅,他用余光看到馨儿身子紧绷了一下,随后又在栩羽的怀抱里放松下来。他于是继续说:“我曾经,在我遇到你之前的很多年前还是个仙体。”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与银月对视了一下,银月挑挑下巴笑了。
栩羽见此,忙问,“银月,此事你知晓?”
“哦,我知道,那天他救馨儿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仙力,但是事后却再也察觉不到了,好像如同他扎进馨儿心口里的那尖锥,淹没不见。”银月解释道。
馨儿不太记得那天的事情,栩羽耐烦得给她简单说了说,说完妖主才继续开口。
“那根从我手背伤口长出来的利刃尖锥,是我身体里残存的仙气凝聚而成,我一直以为我已经完全摆脱仙体了,没想到还残留了那么一丝,要不是那天破茧而出,我自己都察觉不到。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但是也只有仙气才能在不伤馨儿心脉的情况下救他,这个道理银月应该说过。”
妖主停下来舔舔干燥的嘴唇,栩羽拿过茶壶给他倒上,妖主也没喝就抿了一下。
“我曾经也是个仙,我本是帝囷山上的一只鸣蛇,每日虔诚修行,一心向仙,也算的上金城所致金石为开,终于有个仙人点化了我,那是一只金光灿灿骄傲的凤凰,他分了我一道光芒。”
“鸣蛇是什么?蛇吗?所以你才有大蛇之尾?”馨儿插嘴。
栩羽轻轻的解释道,“鸣蛇,似蛇四翅。”然后又转向妖主问,“那只凤凰就是……”
妖主点点头,大家也就心照不宣了,他继续说:“我一开始很感念他,对他毕恭毕敬,万分崇拜,但是那个时候的断翅太傲慢了,那天我遇见他或许只是他心情好吧。”妖主轻哼冷笑一下,“他完全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我对他那般恭敬,他也不屑一顾,冷言冷语,他说,他只是可怜我低等生灵,施舍摆了,久而久之我也就积怨成恨,像我这样嫉恨他的人一抓一大把,这样的人凑在一起,干不了什么好事。”
馨儿好像猜到了什么,但是她心里是不希望事实那样。面露忧愁之色,欲盖弥彰的揉了揉自己头发,栩羽搭在她肩膀上的手紧了紧。
“那天,天界大宴,良辰美景,宴上大家各种恭维敬酒,将那断翅灌得飘飘然,宴散了,我们一帮子包藏祸心的家伙在半路上埋伏他,他那么心高气傲,根本就不会想到我们有这个胆子,所以完全没有防备,一开始大家只是戴着面具乔装殴打羞辱他一番就立马撤走,约定解了气以后避口不提,可是没想到我们中有人下了狠手,将他的翅膀斩成粉碎,那是他的命门,当时大家都蒙着面情况混乱,完全不知道是谁干的,直到凤凰哀嚎冲天坠下天界,血流成河,大家才开始害怕了,四散逃开,碰撞中我的面具被拉掉,正好被闻声而来的女王看见,我被当场擒获。”
妖主喝完冷掉的茶水,拳头收紧,这是他一直逃避的回忆,并不光彩,甚至有些无耻,不免得心里痛苦,“不出所料,所有的罪责都落到了我一个人身上,那些参与者纷纷撇清干系,有甚者还一脸道义出来谴责我,我知道反抗无用为了惩罚我,女王在我清醒的时候剜去了我的四翅,说让我尝尝断翅的苦,没剜一翅都是血肉模糊……”
妖主停了下来,脸色极差,好像只有一说起,他就又能感受到当日之痛,那生了瞳孔的眼睛通红,仿佛要掉泪。栩羽光听就觉得疼痛难忍,倒吸冷气,松开馨儿的肩膀伸手拢住妖主紧攥的拳头。大家都没插话,半晌,妖主似乎将泪硬憋了回去。
“再后来我半死不活的掉到了地界成了妖,其实鸣蛇本来就是天生的妖鬼,是我太贪图了,为了忘记那段不堪的岁月,也为了逃避吧,我把自己弄得面目全非,重塑了外形,不断去战斗,拼了命战斗,竟还成了妖主,我常常自己都看不起我自己,借酒消愁,后来很多酒都喝不醉我了,我到处寻,于是寻到了馨儿那。”
说这话的时候,馨儿甜甜的浅笑着。
“断翅流落到七里香上的事情,还有后面他做下的孽我都知道,出于愧疚,我只是不管不顾,任由他,知道他活着的时候我反而还有些庆幸,直到后来断翅越来越不受控我才想要出手制止,他那次长眠,是我悄悄干的,我终究还是没狠心杀了他……”
“可是他醒了……”银月重重的叹了口气。
“哪怕我已经面目全非,那天他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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