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栩羽 > 第二十九章:故人
    妖主离开槐阴,回到自己的地方。这片常年阴冷的五华山阴,哪怕是骄阳烈日都感受不到一丝温暖,阳光好像都是虚的。他堂堂妖主大人没有殿宇没有宝座,连张床榻都没有,想来还有些荒诞。

    这时他身后传来鸟羽拍打之声,在这空旷的地方这样的声音像鬼魅降临前的序曲,果然一个人影一点点走近了。来者头顶徘徊数只巨大黑鸦,待来人脚步停顿,这群巨鸦纷纷寻怪石枯落脚。妖主闻到蔓延的草木烧焦气味,不用回头他也知道是谁。

    他弓着背转过身去,“你来了,承蒙你多年抬爱,暗中辅助,现在世道有变,我多为不详,在此托付你一件事情。”

    怕冷的蚩蚩还是全身裹着黑袍,只露着四只眼睛,听他慎重的语气,马上拱手,“您有何吩咐,我无不从。”

    “你不要在到处跟随我了,就守在这里,替我守好槐阴,保龙遗和灼灼安全,外头不论怎样战火纷飞,你都不要离开,哪怕我被五马分尸,都不要出手。”

    这蚩蚩存在的时间怕是比妖主都要长些,只不过那日心有所动,故而痴心追随。他也从不多话,绝口不提心中情愫,不问过往不问前程。却从未离开,妖主心里多有敬佩的,只不过实在不善言辞。

    妖主察觉到自己大限之日将至,郑重托付于他。月亮正好升至妖主头顶,他头压得很低很低,好像刻意藏着眼睛,身体随着沉重的呼吸起伏着。他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情绪有太大起伏,如果蚩蚩此刻能看清他的眼睛,估计能轻易察觉的。

    蚩蚩不反驳,应下了。乌鸦又盘旋升空,随着蚩蚩离开,地上草木化灰,很快散了余温。

    千年前,灼灼也曾经被缚魂保护过。千年后,灼灼守着自己的儿子,在葬着缚魂衣冠冢的槐阴,被立下强大的守护结界。

    蚩蚩走开后,妖主屈膝蹲下,抓起深深的酒坛猛喝两坛。

    今天就着酒劲大家倒是睡得不错,馨儿睡得最沉,梦都没做,自然醒来天才刚亮,睡够了也睡不着了,她也就不赖床直接起了。早起微凉,但是这温度正好抵消了昨夜酒醉的头昏。她下意识轻手轻脚走着,银月栩羽还在熟睡。

    很久没早起了,昨夜应该没下雨了,外头都是干的,红日正升起,她很快感受到了阳光的温度。大厅里闷了一夜的酒味还有拥挤味实在不好闻,她掀起大门的帘子别在一角,然后把大门敞开,又伸手安稳住晃动的獬豸门环。

    外头已是翠绿一片,衬着橘色的阳光,有些耀眼。她欣慰得一笑移步往前,草丛深处有条冬眠刚醒的长虫溜过,她心里默念到“龙遗”。也是许久没去看他了,昨日灼灼来过,也解了心中疙瘩,今日起了兴致欲前往槐阴。这会她完全忘了栩羽的嘱托,又仗着青天白日的,也不怕什么。

    回身进屋给甲壳虫扔了把彩蘑,放下帘子闭好了门就出发了。

    这条路熟悉极了,今天走起来心到有点慌了,空气里时有时无的血腥味让馨儿有些后悔自己贸然出来。可是已经行至半道,折回也太没意思,定了定心继续往前。

    总算到了槐阴,龙遗先还是睡眼朦胧的,见到馨儿来到一下子精神了,眼睛瞪得老大了,一下整儿扑腾出水面,一旁的灼灼正站起身端着手准备同馨儿寒暄,话还没出口就溅了一身水。龙遗窜到馨儿跟前好一阵撒娇,后头湿哒哒的灼灼哭笑不得,由于她现在毫无法力只得狼狈得挤着长发和衣裙上的水。

    这是很基础的法术,馨儿倒是会的,奈何这会龙遗缠着脱不开身,只得像灼灼抛去歉意的目光。灼灼见自己儿子这么欣喜,也不在意这些小节,一脸慈母相的看着龙遗大快朵颐馨儿带来的红肉,蹭了馨儿一手口水,三尾高频率的晃动,过来半晌龙遗没睡够的精神又被吃了许多肉的饱腹感勾起,慢慢的打起来哈欠。

    睡意上头,他本能得去寻灼灼安抚,半个身子没入槐阴,头在岸上枕着灼灼。见灼灼还是湿衣裹身,馨儿忙忙施法,一个云手灼灼身上立马干燥了。待龙遗安分了,灼灼这才正式与馨儿说上话,彼此放松了些。

    馨儿走前留下许多清酒于她,龙遗没吃完的肉也包好放下。馨儿刚走不久,灼灼就想起,忘了告知妖主昨夜回来的事情,想要追上去,又担心扰了自己儿子,又想着已经走远便作罢了。

    馨儿也是担心栩羽挂念得紧,也不多留,回程加快了脚步。走了大半,馨儿忽而闻到一阵臭味,就离自己不远,不由得放慢了脚步,这味道越来越刺鼻,是一种腐烂的血腥味,不详的味道。馨儿心里有些打鼓,越是想快点离开,越是觉得脚步慢了,好像有只无形的手拖着他。很快她确定了异味的来源在自己右边的深草丛里,于此同时她也越来越靠近了,草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明明没有起风,草叶们无规律的晃动。馨儿身子顿了一下,屏住呼吸,一时间她觉得自己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楞是在原地呆住了几秒。

    馨儿想起最近外头的事情,断然没有勇气去查看的,可是发出这窸窣声音的主角好像就是故意想要展示给她看。

    在馨儿终于能活动开脚步了,准备拔腿往回跑时,草丛里直直飞出一坨黒东西,贴着馨儿鼻尖飞过,伴随着非常非常浓烈的带着潮湿感的恶臭,很快重重砸在地上,是个实心东西。馨儿随着东西落地的方向看去,一时间只觉得胸口一闷,嗓子发干,一口气生生咽了下去,瞳孔剧烈颤抖,紧接着一阵恶心,腿下一软跪到了地上,胃酸都翻腾出来了。

    那是个东西是一具残尸,已经看不清楚是个什么兽了,头没了,好像被什么啃掉的,脖颈连接处连着稀稀拉拉的碎皮,腹部被划开一道大口子,上头都生了霉斑,几只蛆蠕动着肥硕的虫体钻来钻去,馨儿都能听到蛆在腐肉里打洞啃噬的声音,那东西离她就一步之遥,她呕得上气不接下气,撑在地上的手都抖起来。

    突然她撑在地上的手被另一只手盖住,她僵硬的把脖子扭到另外一边,动作十分不自然。只见自己手上盖着一直干瘦的几乎是骷髅的手,她用力得喘着气,视线往上移,顺着同样干瘦的胳膊挪到肩膀上,终于看到肩膀上托着的脑袋,那张脸几乎是贴着她的脸打量着她的。

    一个措手不及尖叫镇得空气都抖动了,她连滚带爬的向后撤去。

    好在那个“人”没有追上她,拉开好几步的距离馨儿这下看清楚了。那个“人”,那张脸分明是已经关进精神病监狱的吕腊生。

    但是现在的吕腊生非常诡异,他蹲在原地,身上破衣服勉强遮羞,双手撑地,拳头向内抠。整个人就是皮包骨头,没半点肉,眼神涣散,长着嘴牙龈外露,不断滴着口水,嘴角还向上弯起,发出冰凉的平调“呵呵”声。

    馨儿努力控制住自己发抖的喉咙,勉强喊出他的名字,“吕……腊……生”。这三个字好像用了全是力气。

    对面的吕腊生,嘴角咧得更大了些,阴森森看着她,“又见面了……”

    “你,你不是被关起来了吗?”馨儿本能得蹬着腿往后撤,离得越远越安全。另外一边还有具残破的腐尸,其臭味不断的飘到他鼻子里。

    见馨儿在后退,这个吕腊生竟然开始手脚并用的爬向她,“清明,我出来扫墓。”他说话的声音都在一个调上,毫无起伏。

    馨儿见他离自己越来越近了,眼泪鼻涕已经淌了一脸,“你,在这里做什么?”她真的后悔自己独行这一遭了。她再怎么弱,也能知道眼前这个吕腊生不是先前那个人了,是头危险的不可预知的兽。

    “我吃饭啊……”说到“吃饭”他还抬起一只手伸出干瘦的食指指着腐尸的方向,顺便重重得咽了口水。

    馨儿又鬼使神差得顺着他的手指看了一眼,又是一阵干呕,她已经没东西可吐了,口水里都是血丝。她仿佛都能看到吕腊生手指里的挂着的腐尸皮肉。

    她此刻的恐惧已经是全身发冷,完全动弹不得了。

    吕腊生那双抠进去的眼睛死死看着她,好像很得意的样子。

    就在濒临崩溃的时候,馨儿忽而身体一轻被整个拧起来,然后随着这股力量一起向后跳开很远的一步,一眨眼脚又稳稳落到地面上。

    灼灼在馨儿走后,思前想后虽没去追馨儿,但还是通知了刚回来的妖主。妖主眉头一皱,片刻不耽误直接追了出来。正好看到馨儿瘫倒在地上整个人都吓变了形,那个吕腊生还在步步紧逼,他一把抓住馨儿肩膀向后一撤,整套动作干脆利落一气呵成。

    “妖……妖。”馨儿看清是妖主,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抱着妖主的一只胳膊哭出声来,脑子里好像全都成了浆糊,什么都不想只知道哭,抱着妖主胳膊的手越攥越紧。

    妖主低头看了看她,将她往身后护了护。然后定睛看前面那个吕腊生。他有点吃不准这到底是个什么,已经感觉不到半分人气了,但也没有妖气,他也不想轻举妄动,跟对方对峙了一会。

    妖主空出的那只手臂血脉隆起,利爪都伸了出来,眼神里透着杀气作出御敌状。

    吕腊生也不硬碰硬,脚下一用力向后翻腾,以一种猿猴的姿势飞快得消失在他两的视线里。

    这吕腊生在妖主的地盘附近,妖主竟然没有察觉,他越发觉得蹊跷,没时间细想,又顾念这身后已经吓坏的馨儿,也不上前追。

    “馨儿,你还能走吗?”

    馨儿深呼吸了几次,稍微挪动了下双脚,点了点头。可是刚走两步又瞟见那句腐尸,一下子又踉跄了。

    “别看!”妖主大声严厉得把馨儿一拉,几乎是连拉带拽很快的走着。

    银月已经在酒肆门口焦虑得踱步,来来回回无数次了。

    今早栩羽醒来发现馨儿不在家,什么也顾不得,先粗暴得将银月摇醒,银月人还没从床上下来,栩羽已经留下一句交代的话出门了。

    看到妖主牵着馨儿回来,银月那张还带着起床气的焦虑脸放松下来。以此同时栩羽也在另外一个方向回来了,原来妖主找到馨儿以后,已经打发了飞鸟去通知栩羽,只不过当时馨儿已经三魂去了七魄完全没留意。

    “怎么能由着她一个人出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栩羽还没走到跟前,妖主带着火气说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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