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死后的地方没有地狱,没有天堂,甚至算不上是死亡后的世界,漂浮在里面的李尧渐渐失去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没有触觉,无法挪动,失去视觉。但越是如此,李尧的精神上就越发觉得温暖与舒适,像是回到曾经那个陌生女人的怀里。
“妈……”呐呐的一声枯涩的称呼,从李尧那张惨败透明的嘴唇中下意识传出,声音细微且突兀的响透这恒古空间,传的级远级远……
这个在将要彻底沉沦时发出的声音从李尧的嘴边带起可见的涟漪,原先包裹着李尧的灰雾以李尧为中心如同被爆破后的烟尘猛然向四周散开。
这个向来喜欢远离世间的存在,在这之前还从未允许有任何东西进入到自己体内,也从未听见过如此令多会感到万物颤栗的话语,不免感到有些许怪异与烦躁。
灰雾开始短暂的平静之后,忽然某种空灵干哑的声音从迷雾深处传出,时远时近,却又好似存在于李尧的脑内的独白,突兀却不丝毫不会觉得奇怪。
“看看……看看你自己……还看的见……你自己吗……”
李尧下意识的看向自己身体,原先包裹自己的灰雾早已散开,看到的自己却只是一团黑漆如墨的液体不规则的悬浮在那里,勉强能看出是个人形,惊恐中的李尧想要用手去摸自己的脸。
“噗咚”液体和液体之间那种无力的碰撞声在这狭小的空白区域响起。
“啊——”
“安静……”
空洞声音再次响起后,此时的李尧,或者说是扭曲的黑色液体骤然痛苦的来回蠕动,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响,所有的声音都随着那句“安静”再次消失的无影无踪。
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可能是几天,直到李尧绝望的停下反抗,回复成巨大的漆黑如墨液体,灰雾才开始平缓的向李尧靠拢。
“说……你……是什么……”在灰雾彻底将李尧吞没之后,这未知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次的语气有些奇怪,似乎是……不忍……
难受,痛苦,像是被无数的钢纤来回在身体里来回穿刺。李尧被灵魂上的痛苦折磨的大喊起来“不知道啊!!”
“你……什么都不是……”这次的灰雾没有再制止李尧的低吼,只是沉默的等待李尧渐渐安静,才继续开口说道。
雾的声音的每一次出现都轻而易举的改变着李尧的状态,将片刻之前那种可怕的痛苦直接抹去,好像从来没有在李尧身上出现过,接踵而来的只李尧来自意识深处的那种无法形容的无力感。
“去吧……曾经的人……如今的……怪诞……未来的……”
空洞的话语还没结束,李尧便骤然向某个方向极速飞驰,如同亡命狂奔的残星,身为液体的李尧也因被动的奔驰开始不可察觉到的渐渐缩小,没有什么存在能知道在毫无意识情况下的李尧能不能坚持到这惊悚疾驰结束的那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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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生物,总是习惯将自己身上的不幸发泄在另一个存在的身上,斗牛场里的公牛愤怒的刨地如此,拥有悲惨童年的罪犯也是如此。
赵斌失魂落魄的从派出所走出来,清晨的阳光费力的穿透层层黑色的煤尘洒落下来,像是神佛的降世有些刺眼,但更多的却是在提现人世间的无力。
看着对面的发廊里那只年迈的老狗向着那昏暗的太阳废力的犬吠,赵斌抬起头,用通红的双目直视头顶,自己好像还是第一次如此认真的注视着这轮昏暗天空中暗红的霸主,不知怎的,心中却闪过一丝深深的厌恶。
将昨晚同某些人倔强而被揍烂的嘴角狠狠的嘬了一口,随即个像神经病般跳起来,向着头顶的那轮火焰唾去,似要把这个虚假的光明在今天熄灭。
太阳依然嘲讽般不急不缓的燃烧,赵斌的疯狂带来的只有那只老狗被赵斌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尖叫一生后慌乱的逃会发廊,然后冲进去把正在给中年女人烫头的发廊老板狠狠撞倒。
张斌戏谑的听着从屋内传来的妇女那被扯到头发而发怒的痛叫,以及老板摔倒后赶忙低三下四赔礼道歉的声音压下去的,至于凄惨的狗叫,在这种时候……谁会在意?
带着一抹病态而满足的微笑,张斌哼着李尧在很早以前遇到自己时,教给自己的的歌向着工地走去。现在想起来,李尧当初还说这歌是他自己写的,自己没多想就相信了,现在想想自己有些天真啊……算了——不管真的假的,李尧现在死了,死在了年旧失修的电线杆下,真的死的可惜了,多会说话的一个人那……
我们从来没有机会
我们从未拥有幸运
秋天的蝉死了
我们漠然
冬天的梅开了
不与理会
我们残存于世上
向往残缺的朝阳
没有人会在意
残阳下
我们的身影
活着吧!
只要活着……
抓捕抢劫犯的行动在小王第二天清晨,拖着疲惫的步伐的回到派出所后便已经展开。除了他,所有人都在忙碌着,没人理会这个漠然的站在门口,浑身臭汗的年轻人。
转身看向站在大门外发呆的赵斌,小王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有些自嘲的笑笑。
颓然的返回自己那间狭小肮脏的值班室,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墙上那些黄色污垢,那些从自己来就有的污垢。
“不知要被香烟熏染多少年才能是达到这个模样。”
说着,小王从兜里掏出被汗水侵润的劣质烟费劲的点着后狠狠吸完一口。在呼出的呛人烟雾中,小王掩面蹲下,泪水顺着脸颊悄然滑落,多么相似个场景啊~
或许……只是或许……
要不了多久,这个久经烟火侵染的小值班室有天也会因为再难以承受恶毒焦油的腐蚀,轰然倒塌……
朝阳越发的炫目,慕然间忽的射下条条金光,笔直、虚幻、恰似阳光下世人所要前行的道路笔直到再也没有交集……
经过这次看似无关紧要的意外之后,张斌隔日便从南城消失,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至于那个警察局长也因为常年吸烟,不出所料的在不久后癌症去世,属于他的警察局,不久后便被中央派来的人员大范围调整,搬迁至城西某处崭新的院落,人员变动很大,有种脱胎换骨的感觉。一切都向着应有的轨迹运行
悠忽然间,十余载匆匆忙忙的就已经过去。南城最终还是选择默默的承受着煤炭带来侵蚀。如此的选择,也使得南城像是某些被核辐射污染过的个体生物,畸形且病态的强健。
火车的通车,飞机航线的开辟,公路的翻新,高楼大厦逐渐林立。南城终于在黑色的骸骨上迎来属于它自己的时代,一个没有某个可怜孩子的时代。
对了,听说那个新来的小王,他也在第二年春天辞职,毅然回到河北的老家。再次传来他的消息已是他去世后的多年,据说他是因为父母的田地问题与当地的村霸发生武力对质,最后却跌落山崖意外死亡的。没人相信这就是事实,但是不是意外这种事,又有谁说的清?
总之不管人间多么疾苦,这世界从不会做出任何改变。很久以后,当某个记者来到这个小城中问起侥幸活过这个时代的老人时,他们所能回忆起的只有那天早上的天空,那轮半个世纪来只出现过一次的朝阳,是哪般的灿烂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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