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多鲁被掐得喘不过气来,挣扎中他看见那些人的脸。冷漠无情、幸灾乐祸,他看到这些脸,恐惧就像溺水一样令人窒息。
“做点什么啊……”他看向他们,眼神告诉他们:“求求你们帮帮我……”
“嗤,傻哔。”一个同村的孩子向旁边的孩子嗤笑,他们都是八九岁,阿多鲁是五岁的,他们不属于同一个玩儿阶的。
“呵,就他还上蹦下跳的。”同伴得意地回道,因为被掐住脖子的不是他,他很庆幸。还有其他声音传来:“对呀,看他还怎么跳,傻X。”——“呦呵……快没气了。”
“他真的会被你掐死的!”怯懦的小瓜终于喊出声来,冲来掰扯,恐惧地看着阿多鲁。阿多鲁看到了,他也看到了那个恳求他的孩子躲在一边——眼神恍惚不敢看他。
我们都是同一个村子的啊……阿多鲁呼吸越来越困难,胸腔里好像有火在烧。
“给我滚!”大孩子掐着阿多鲁,一脚踢飞在小瓜;是踢不是踹,踢更猛。小瓜这一下让大孩子手上的力量短暂减轻,阿多鲁拼命喘了口气。
就是这口气,阿多鲁长出一口,他也看到了小瓜被踢飞……就像火把点燃篝火——火焰熊熊燃烧!
“我不能死!”心中铺天盖地的,一种说不出来的东西——那是恐惧、是痛苦、是怒是恨、是黑暗阴沉。小小的身体里爆发出巨大的力量,突然捏住大孩子的手臂;被捏住的人来不及吃惊,阿多鲁张嘴猛地咬在他的手臂上。
怎么会?大孩子这么想——就是因为阿多鲁有咬人的前例他才掐他的脖子,但是剧烈的疼痛从手上袭来,他不及想。大孩子猛一松手,手臂下意识甩开。
牙齿陷入肉里,再往里一压,肉翻血溢;咬破肉之前肉还是凹着,咬破后肉弹起来是平的,肉是有弹性的。然而;肌肉、筋腱、骨头……这是多大的力。
大孩子惨叫中松手,手臂下意识甩开,手臂上挂着这个小小的孩子飞了起来——不,没有飞起来,只是猛地在空中甩了一下。
他的双手像爪子一样紧紧地抓住大孩子的手臂,那力量让他的牙齿好像被巴掌拍了一下,牙床一麻,可是他就不松口,这一甩反而让伤口更大。
“啊——啊——啊!!!嘿!嘿!嘿!”大孩子惨叫,立刻握紧另一只拳头,“嘿!嘿!嘿!”狠狠地锤在阿多鲁脑袋上!
很痛很痛,阿多鲁死死地咬住、死死地咬住,不知道为什么,越是痛,他咬得越狠。
血流出来。大孩子在地上挣扎踢打,痛哭流涕:“啊啊啊啊!!!你们快来快来帮忙把他拉开啊啊!!把他拉开!”
突然而来的巨变,其他人怯懦不敢上前。阿多鲁越咬越狠,任大孩子踢打咒骂:“老子要把你剁碎了喂狗,给我松口!松——口!”他一拳一拳打在阿多鲁的头上,一边痛苦大叫,鼻涕和眼泪满头满脸沾上灰尘。
阿多鲁不害怕?他怕得发抖。拳头虽然厉害,但终归是孩子,力气不大,但是他也被打得头脑发昏。他从没见过大孩子如此暴怒、如此赌咒、这样打人。可是当他听着大孩子的咒骂和哭嚎的时候,他意识到他怕了——这个狗粮养的终于怕了!
上下颚用力,反而更狠狠地咬住。
“把他拉开、把他拉开啊!”
无人上前,只有大孩子一人的惨呼声,周围安静极了。
小瓜忽然大喊:“阿多鲁,不要松口!!”他显然鼓足了勇气,也许接下来大孩子会对他怎样,但他豁出去了。阿多鲁已经咬了上去,他就要告诉阿多鲁别松口,这就是他唯一能做的!
事实上大孩子已经无暇顾及其他了——除了他的手,小瓜说什么他根本没有听进去。
但仅仅是一句话,这是小瓜唯一能做的,正是小瓜的这句话,阿多鲁的害怕如被狂风吹散;像是顽石上蒙着灰尘,风吹过露出青石面目。
噫——呀!阿多鲁松口,不是松开,而是换口更狠地咬上去——像是一只咬噬猎物的凶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呜呜呜呜!啊啊呜呜!”大孩子满头大汗,泥沙与汗水,血染一地,他已经无能为力了,阿多鲁不松口。他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与那个该死的小鬼目光相接,阿多鲁也看向他,他的眼神令大孩子心里忽然生出冷冰冰的恐惧……吓得大孩子一颤身,阿多鲁看着他再狠狠咬下去!
像头狼!
“救命啊!!救命啊!!我的妈妈啊!!”这个大孩子忽然变回了孩子,原来他也会叫“妈妈”。
“你们快来救我、快来救我啊!”大孩子吼道,冷静下来求助。
孩子们惊慌失措、面面相觑,小瓜回头看着他们。
“二屁,你还站着,过来帮我把他扯走!”大孩子冲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吼道,二屁被吓了一跳。
叫二屁的孩子犹豫了一下,抬脚的时候在空中晃了一下;也就晃了一下,脚落地了,然后他走了过来,俯身、思索、组织语言。
“阿、阿多鲁……啊……你、你松口先、先松口,”他越说越流利,好像做的不对的是阿多鲁,他舔舔嘴唇:“你快松口…嗯,你都把他血咬出来了,你、你怎么能咬人呢?”
大孩子看见二屁过来,瞪着眼睛扫向后面更多的人,和二屁同一年龄玩的孩子虽然忐忑,但陆陆续续走出来;只有那些还小一点和更小的孩子,或犹豫或吓呆了,不动身。
他们不是同一群的,村里每个年龄段有每个年龄段的玩儿伴群;只是大孩子们来了,用一袋米糕把他们整合到一起。
只有小瓜看着这一切,却无能为力。
不……或许有!
小瓜大喊:“出血了,我去叫家长!”村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凡是孩子打架闹出了血,家长得带孩子到伤者家倒欠,还得赔他一块肉和半篮子蛋!出血了就能叫父母来,只要告诉家长,就能狠治大孩子,一切都解决!
后面跟上来的大孩子们止步了!
好像是这个道理,不能告诉家长的前提,是不要弄出血;难道你弄出了血,还不想赔肉和鸡蛋不成?一块肉和半篮子鸡蛋啊!闹出血了就归到这条规矩里,因为这条规矩大于“不能告诉父母”的规矩!
二屁心惊,他被大孩子一吼,没想到这条……他不安地看向阿多鲁,阿多鲁瞪着他……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一件事。
闹出了血就得交给父母,然后父母会相互扯理、评判对错。
他们是同村的,大孩子是外来的,外来的欺负家里的,他却帮着外来的说话……二屁这么一想,心一惊,回头看见小瓜站在自己那群玩伴中……在“无关父母”的规矩里,他是有理的,因为这是孩子的事;但现在是在“闹出血”的规矩里,他就是帮外人!
二屁惴惴地看向小瓜,小瓜看着他——眼里是敌意。表面是害怕,但是眼睛里有股精明的敌意。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么!”二屁心中暴怒,要不是有人在,他恨不得冲上去把小瓜打趴;话已经说出来了,如果小瓜回去告家长,他怎么办?他帮外人,他以后在村子里怎么跟别人说话……二屁感觉后背到脊梁上长了针。
如芒在背。怨恨在二屁心里升起来——他什么都知道,这个该死的小瓜。
其实小瓜根本没有看二屁,他看的是地上的大孩子。但是他隐藏的并不好,大孩子察觉了他的意图——他也不蠢。
“你给我站定!”大孩子明显慌了,但仍然装作如常,凶面大吼“告什么家长!你说你告什么家长!”
所有人不答话,但是所有人都察觉到异样;这个大孩子外强中干,毕竟流出来的眼泪鼻涕没干,也掩不住哭声。
小瓜还是害怕的,他问道:“那、那你手上在、在出血啊……”
“不要叫家长……我跟你说了。”大孩子硬气道:“所以不用叫家长。”
“但是……你在流血。”小瓜强撑:“你在流血,怎么办?”
“所以不用叫家长,你聋了么?!”大孩子暴怒——你竟敢不听我的!
“不是不是!”小瓜连忙说道:“我就是担心,呃——担心你流死了——流血流死了。”小瓜鼓起勇气:“我们都不想你……呃……要是死了怎么办?”
不想你死,所以得告诉家长。
他眼睛在瞟周围的孩子,他们都不说话,气氛变了。
“会死人”——这个想法出现在孩子们脑海里,无人不害怕,纷纷说:“对呀,你得叫家长。”——“这不得了啊。”——“呃,我看我先回去了。”——“那个,我家里也有点事。”
“吵死了!都给老子……闭嘴!!!”大孩子挣扎着大吼,太多人反水,这是他没想到的;他没想到,他就暴怒,企图用这个来压制他眼里瞧不起的人。这些他瞧不起来的,如今却想把他们的事告诉家长……这是他不能、也绝对不愿意的!
“我……”大孩子看着小瓜,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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