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这么说,桑葚却感觉很奇怪。
妻子住到丈夫家来,把丈夫的家人称作自己的家人,公婆口称父母,小姑口称姐妹,那么她和自己的丈夫不就是兄妹乱..伦,姐弟乱配了吗?
她不喜欢这样的关系。
卜姽喃喃道:“我不要牛羊了....”
“那么就是要过继的两个孩子?”桑葚眉眼弯弯,正要给柯珈转达这个财物到手的“喜讯”,就见柯珈扶着小桌,身子控制不住地轻颤。
她顺势就让身体滑落,跌到地上作哀嚎状,恨不得所有人听见她腹里有恙的声音。
“呀、我的儿子.....快叫医者来....”
柯珈故意用文朝话和斥女贰国话说了两遍,就是做给桑葚看。我肚子不舒服,此事搁置,谅你也不敢将我如何。
这挟弱自威的事情,她是做惯了的,却不想自己突然看见衣物在眼前一晃,自己的手腕被一只薄凉的手攥住。
早就在门外等着的医者们提着袍子往门里进,廊外还传来一道浑厚有力的男子怒声,在呼唤着妻子:“柯珈!”
小曲将军托腮看见庶弟卜丙来了,抬眼淡淡扫他一眼。卜丙给嫡兄行了大礼,才掀开帘子闯进内廊。
小曲将军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无声地示意自己的随从跟过去。那随从就眯着眼睛过去了。
桑葚轻轻抬手,止住那群医者,另一只手摸摸柯珈涂了油,又凉又过度滑腻的手腕,在她耳边笑道:“夫人,我有通神之体,医治之能,你肚子有病没病,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这话把柯珈唬住,一愣,继续不管不顾地嚎叫装痛。
然后柯珈看到了桑葚冷漠到几乎阴毒的双眼,听到她充满威胁力的声音。
“夫人不想我说出你腹里胎儿是女胎的话,就听我的话吧。”桑葚凑近她低语完,就收回手,厌恶地把手在桌布上擦了擦。
柯珈几乎要发出婴啼,梗着脖子,声音瓮瓮的,身子一抖,双目圆睁:“既然贤者大人都这么说了,民女怎么敢忤逆您的意思呢?
那牛羊的份,就给她吧。牧、牧场也是一并给小妹了,就当是.....她哥哥的赠礼。”
柯珈知道她的的腹中是女胎,但她不能那么说出来,第一胎就是女胎的女人被视为不祥,她的人生不可以有任何污点。
所以她到时候会拿别人的儿子来充数,这是已经暗中瞒着丈夫决定好了的事。
卜丙已经来到门外,桑葚抬头差点吓到,卜丙肤黑身壮,活像个杀猪的屠夫,和传说中的才情美男完全不符,如果没有家世做保,这丑男是不会娶到柯珈的。
他急三火四地掀开帘子冲进来,身上带着妓..子身上的脂粉气。
柯珈捂着脸伏地哭,也不能指明骂桑葚,于是就痛嚎腹痛难忍。卜丙上前抱住妻子,拧眉立目道:“大人您怎可以强闯民宅,欺辱我已有身孕的妻子?卜姽你也是,怎么不帮衬你嫂嫂?”
桑葚懒得和他辩白,看也不看他,卜丙的黑脸一红,又要再说,桑葚只对卜姽道:“你和你兄长真的不像亲兄妹。”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
她准备走,卜姽低着头,却猛地伸出手扯住桑葚的手臂。
“....大人,我想和您一起走。”
卜姽鼓起勇气近乎恳求。
桑葚是没想到,卜姽居然打算跟着自己走。
她陪卜姽在府里等着,寻思让卜姽拜别她亲爹再一起走。结果大曲将军一回来,听说桑姬就在府中,直接派了一队武士来抓她。
“贤者,您好歹给我们亡少爷磕个头吧。”
为首的武士把手里的刀转出了花样,“锃”的一声,刀尖朝向桑葚,钢铁自有寒威。
桑葚就随身一柄匕首,一把短剑,想了想,把短剑握在手里晃了晃:“我乃圣上亲诏贤者,来拜访尊府洽谈,居然对我动起刀兵,小心我奏明圣上,将尔等悉数抓获。”
她这套词说的越来越熟练了。不就是虚伪对虚伪,她也可以说很多这样的话。
“大人请别给我们造碍了。”用斥女贰国的语法生硬地翻译成文朝话后,武士们逼近桑葚,桑葚向前一步,那些武士果然都把刀剑朝她刺了过去。
不是去给亡人磕头,而是想杀了她。
桑葚向上一跃,踩在数十把刀尖上,向下望他们一眼,正要出手,就听到有喧闹声从回廊那边过来。
是大曲将军的弟弟,须发纷乱的老隐士长相,身后带着武士,对那些武士道:“荒唐!你们到底是谁手下的?说明白些!”
“不说我也认得。你们是卜丙的幕僚。那庶子,吃了亏就胡编他父亲的名头来刺杀贤者您,实属逾矩!”
那老人的武士驱赶了这些要对桑葚动手的武士,给桑葚赔笑。
“原是如此。我料想大曲将军一世英名,也不会如此蠢笨。”桑葚和老人互相行礼。
“卜姽已在正厅,贤者您确定要带她离开父家?这一出去,可就难回了。”老人泰然自若。
桑葚并未犹豫:“我尊重她的选择,会倾尽我的力量保护她。”
在回贤者府的路上,卜姽一反刚才瑟缩怕人之态,抿着嘴有些兴奋。
“不在府里供奉母亲真的没问题吗?”桑葚轻笑,看着卜姽抱在怀里的那个母亲牌位。
“母亲一直想我遵循自己的意愿活着。”卜姽低头亲吻牌位,露出笑意,抬起亮晶晶等我眼瞳,“我想追随大人您。”
“叫我桑姬就可以。”
“那可不行。”卜姽又回忆似的说,“.....大人,我也想修行。父亲原本答应了我,但家人都说,女武士在武场人尽可夫,还要值夜,更会被教头骚扰,这是真的吗?”
她认真求助于桑葚。
桑葚想想那些女武士和她聊天时说的话,的确如此。
女武士太少,男教头太多,动辄就有这样的事发生。但本来并不多,只是女武士大多选择沉默,渐渐助长了这种事的发生。流言自然也有所倾向。
“人尽可夫之流,纯属胡言乱语。再者,难道有这样的事你就不敢修行了吗?有那么多女人做梦都想修行,却没有机会。你变得够强,就可以规避这种事。”
桑葚的话让卜姽有些耳热,她一直以来都想要一个完美修行的环境,不想被别人夺去贞操。即使桑姬如传言中一样肮脏,但她能给自己提供环境,也是不二之选。
桑葚回到府里就去看黄宴,他听说桑葚回来了连忙出去迎,步子都有些踉跄。“没事。”桑葚摸摸他眼上的白布,安慰道。
黄宴握着她的手,不肯松开:“不要过度冒险,大人。”
“叫我桑姬。”
桑葚回握他的手,青年的手颤了一下,以更大的力度握了回去。
“喝点粥吧。”桑葚把食盒递过去,庆羊在院子里修缮台阶,发出叮叮咣咣的细响,还有风动门阑的声音。
“我自己就可以。”黄宴不想在桑葚面前示弱,拿起勺子慢慢吃了一口。
桑葚托腮:“我自己做的哦。好吃吗?”
黄宴的嘴角扬起,重重地点了点头:“很好吃。”
“看来我的厨艺还不错。”桑葚正在感慨,外面就有女武士来报,布汗国主召见桑姬贤者。
桑葚按按黄宴的手:“你在府里好好养伤,我去去就回。”
“万务注意安全。”黄宴咽下粥,喉结一动。
“会的。”
桑葚走出门去。
布汗国主在接受策士们的祝礼,拢着宽袖大袍,手持一酒杯,潇洒步入正殿,于王座坐下。桑葚已经坐着等候多时,果然如她所料和小曲将军所说,是来讨论瘟疫、文朝军队以及去神山救出贵族一事。
但前两者必然比后两者重要。
“陛下,臣在日落之城已经寻到瘟疫踪迹,乃是鸦叵天王第三身南曲为非作歹,臣战他得胜,立下主仆之契。
但妖魔就是妖魔,夺走妖魔塔里的无痛之力,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臣的召唤他也可以不来应召。但已确定,正是那妖魔散布瘟疫。”
桑葚禀报完,布汗国主就是一惊:“......鸦、鸦叵天王?”
鸦叵天王三身一心,乃是猖狂于南国的妖魔之王,一地霸主。但南国的是他的第一身,第二身和第三身常年游历人间。
畅聊一番后,桑葚直接道:“陛下,臣近日遍寻妖魔行踪,已寻到一些踪迹。若陛下赐臣些旨意奉行,臣便能擒得此魔,将其斩首示众。”
布汗国主目光恍然,如在梦中,语气淡淡:“好。依贤者言。”
文朝军队要桑姬回朝探亲的使臣又来了,且在殿外等候。国主的意思是桑葚自己去说,而且只能有一个意思,那就是回绝。
使臣依旨走进来,桑葚看见他的脸后挑眉,竟然是梵堕。
梵堕拜见了国主,拜见了桑葚。他早已不像原来那样充满巫者的气势,那种低着头、束着手等候命令的样子还在,但诡秘代替了臣服,他给人一种口才很好的厉奴之感,并且完全可以抛去奴的身份,做一个人了。
桑葚道:“梵堕,你还记得我吗?”
梵堕抬起头就死盯着桑葚不放。他的心有一刹那被狠狠敲击了,日落城里带他出去的桑姬,与神交战面不改色的桑姬,在轿子里和他冷冷对视的桑姬。
她确实死在元达明院里,还有恶毒的谣言说她是被元达明玩弄致死的。但是他知道并非如此,她是干净地死去的。
但是等到他跟随元淇去找元达明和元梁兴师问罪时,才愕然得知尸体凭空蒸发。
梵堕打心眼里觉得桑姬没死,但是元淇却更理性地认为桑姬死了。
人死不能复活,除非神来相助,妖魔都是没办法干预生育之力与生命归返的。
是神救了神胎。
梵堕眼里放光,却理理袖子,平静地说:“圣上英明,请允许臣带桑姬去军营一时辰,归期一到,即刻带回。”
桑葚听国主不说话,知道他的意思就是让自己说,于是道:“那便去吧。”
国主一怔,忙道:“贤者.....”
桑葚扭头笑笑:“陛下放心,我若想走,无人困的住我。”
国主想想黄宴还在自己手里,就转过头不说话了。
“但我去到敌军大营并不太好,毕竟我成为圣上贤者已是人尽皆知。不如就让我的亲人来的看看我吧。”桑葚笑笑,“在两军之间设一,我与亲人在里团聚,岂非美事?”
梵堕思衬一二,低头行礼:“遵大人意,跪谢万恩圣上。”他真的就跪下去了,按照斥女贰国标准磕了个头要走,桑葚阻止道,“我与使者乃熟人,虽然关系不深,但使者应该知道,我所谓的亲人是哪位吧?”
桑葚没有亲人。
有也是化归山洞里的神,在遥远的不知名之地。或许。
非要以亲密关系论之,也就是王曦了。
但是桑葚见到的却是元淇和元梁。
本该是元梁来见,从各种角度他都比元淇合适。但元淇执意要来,元梁也就退出了。但真到了要去的前一刻,元梁决定跟着元淇一起去。
他们在帐里等,能听见帐外鹰划过天际的鸣叫。
桑葚掀开帐帘进来,今时不同往日,她头发短了不少,系成数条草原风情的细辫,身穿斥女贰国银环大襟袍,英气勃发,有烈阳当空之势。
元淇和元梁都穿着铠甲军中官服,坐在毯上,元梁看见桑葚先是有些茫然,不太认得出她来,元淇则是一看见她就冷笑道:“元姬,你回来了。”
虽然她现在众所周知的名字是桑姬,但他还是执意唤她元姬。
“我以为是探亲呢。”桑葚笑着坐在他们对面,“本以为能看见王曦,她怎么样了?”
其实没看见王曦挺好的,给斥女贰国人知道她和王曦关系好,说不定会派探子挟持人质。
元梁道:“....桑姬,你是如何复活的?”
“复活?”桑葚转转眼珠,冷笑,“亏了你们的好亲戚找来的好人物,把我一剑穿心,我确实是没死,算不得复活,是我本是妖魔,杀不死。”
“你没死,我很开心。”元淇看出她在说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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