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女生小说 > 一世名姬 > 弃妇
    廊外不时有下人走动,但静悄悄的空无一声,仿佛门外无人。

    纳罕将军仰了一下身体,舒服地靠在藤椅上道:“依我之见,贤者府上少说有几百个女武士,怎么也得快上千了,京城人多,女武士也就多,这么些人,凑起来可不是小数字。大人可知,这有私纳兵武的嫌疑?”

    桑葚微微一笑:“护国五贤皆有上千随从兵伍,此乃圣上御赐,我岂有拒绝之理?”

    “话是如此,我等将军府的人也都在要册上登记,五贤人手下的人皆是如此。

    唯独大人府里许多女武士连基本的籍本都交不出来,大人可以自查,但却要帮她们交税,管她们吃喝,生活如此艰难,纵有三十里牧田,也是勤俭度日。”纳罕将军眯着眼看桑葚的脸。

    “大人缺钱吧?”

    桑葚放下筷子:“将军需知,我府里女武者外逃者为多,纠集各种原因,那些武场扣押她们的籍本不给我府上,已经是很久以来都在纠缠的事。

    我把我受圣上御赐的财宝合理分配,不与其他大小官员交涉,就可以勉强过活。将军问我缺不缺钱,难道有想帮我的意思吗?”

    门外轻轻敲了几下,然后是磕头的声音,家奴拉开门奉上三样小菜、酱烤牛肉、文朝五花肉卷,又奉新的酒壶、酒碗酒杯、茶壶,低着头退出去了。

    门外站的很远的侍卫们有些紧张地在隔门拉上的瞬间往里瞧了一眼。

    天知道这个女贤者什么时候再发疯打人,都说她脾气不好。

    纳罕将军给两人斟了酒,便说:“我可给大人万金,都是通币,还可以给三千头牛羊,拿这些只要与大人交换颈间那块醒石。”

    桑葚早就料到,淡笑道:“三千头...草原人说话不讲拘礼,我还不知原来醒石可以卖这么贱。”

    纳罕将军一愣,竖眉道:“若大人诚心想卖,五千头。”

    “五千头?将军是真的诚心想买吗?”桑葚自己给自己倒酒,举起杯子,“以前有一高人,说要我的醒石,我说,那你就去锁石山取一把叫做霜女的剑给我。”

    纳罕将军急了:“那霜女凡人不可握,除非神胎,大人难道是神胎?”

    看着他怀疑的目光,桑葚道:“并非如此。我只是想拥有那宝物,即使看着也心满意足。牛羊的份量于我,可想而知。现在贤者府就可以养得活那些武士,将军就不必替我操心了。”

    不是彻底拒绝,免得让他起别的心思来偷。

    一饭过后,纳罕将军府上有贤者来拜会,原来是保驽贤者,桑葚顺势就要告辞,纳罕也不准备让他俩一起,毕竟六贤者里,通神贤者和五贤者关系极差是传遍京城的。

    家奴给桑葚奉上一杆曼陀罗烟,她摆手拒绝了,那家奴头上裹着布,举止瑟缩,脸上红黑,低低地说:“大人,我家夫人求见您。请您救救我们夫人吧。”

    桑葚看了眼门外的黄宴和庆羊,府里其她贤者都在府里不出去,一是避免传染,只带了体质好还加了金刚咒的他俩,二是桑葚让她们在府里赶制瘟疫治病的药,因为都是女人,经血比较好得。

    一路上,黄宴见到自己家里的熟识侍从,依然一句话也不说。庆羊把手搭在剑柄上,时不时扭头观察四周。

    将军夫人被软禁在一庭院阁子里,她的腹部已经显形了,桑葚见到她时,她穿着贵重的服饰,穿金戴银,但眼袋发青,水饭不足,导致她捧着水杯不放手。

    看见桑葚进来,她直接扑到她脚边跪下,抱着她的腿颤抖:“大人,求求您带我走,就像带大曲家的卜姽走一样,我生下孩子后,他会把我们母子俩都杀了的!”

    “他是谁?”桑葚去拿开她的手,“你好好说,你不是将军府的夫人吗?”

    她刚才被带来看到阁子外的守卫就明白了,是纳罕将军软禁了自己的妻子。

    这府里,也只有他有这样的权力。

    斥女贰国虽然如此模样,但贵族女人的地位是比元贞儿那种贵女高的,她们可以骑马、可以学武。

    未出嫁的贵女地位比出嫁过的贵女更高一些,她们可以不用女扮男装,直接去擂场看男人摔跤,可以提刀去战场跟随自己的家人。

    婚后只要是正妻,她们的性子就被允许可以训斥丈夫,这里的谚语说夫人是男人的第二个母亲。

    但是仅限忠妻。

    一旦背叛了丈夫,丈夫就可以私下处死她。如果辱骂丈夫过火,丈夫脾气暴躁,被诬陷私通也是分分钟的事。

    在这种规制下,嚣张的贵女们在出嫁前非常矛盾,既想要懦弱乖顺的丈夫,又想要强壮威武的丈夫。二者选一,也只是她们的奢望,只能期盼爹娘选亲时擦亮眼睛。

    桑葚看过斥女贰国的神教书,里面虽然不喜女性,认为女性生而有罪,但却也有非常矛盾的尊重母亲、尊重祖母的语句。

    她问过黄宴、卜姽等人,也问过很多武士还有很多官员,她怀疑布汗部落古早以前信的教是与现在截然不同的。

    那时候可能尊重母亲很重要,所以后来发展,这种尊重母亲的风气就变成了尊重正妻的语境。

    “他..他是纳罕将军,但是他知道我腹中不是他的孩子。他现在不能杀我,因为国法不当堕胎,他不想惹祸上身,但是孩子一出生他就会杀了我们母子的。”

    将军夫人语无伦次地又来抱桑葚的腿,抬起头乱发垂脸:“您救救我,大人,求求您救救我吧——”

    “你腹中的是你的孩子,当然不是他的孩子。”桑葚道,“也不是那边有和你偷情的那个男人的,这孩子只属于你。”

    她摸摸将军夫人的乱发,温柔地说:“我已经知道了,我帮那户女人堕胎那天,围攻我的武士都是你私自派来的。纳罕将军已经都告诉我了。”

    将军夫人一怔,松开她的手,见她抽出腰间的剑,金属划过剑鞘内部一阵寒响,就流下泪来。

    桑葚制止庆羊和黄宴要来保护自己的动作,把剑扔到将军夫人的裙摆上:“捡起这把剑,拿起它,我会帮你离开这里,和他和离,回到你娘家。”

    那夫人眨眨眼,泪流满面:“我....我回不去娘家了。”

    “为什么?”桑葚说完,黄宴就道:“偷情的女人,娘家是羞于带回的。一般都会迅速改嫁到另一家,如果还带着以前的孩子,那孩子待遇也不会好。”

    “暂且也只能这样了。救命要紧。”桑葚找来家奴,让他去通报纳罕将军。将军夫人轻轻地握着剑柄,对黄宴弱弱地喊了一声:“好弟弟。”

    “我不再是这家的人了。”黄宴冷冷地看她一眼,对桑葚道,“大人,夫妻的事,您真的要管吗?这是纳罕将军的家务事,您的名声会有不好的影响的。”

    桑葚顿了一下:“我看清了,做了将军夫人,就随便将军打杀。”

    她在翻看城志时,也发现,历年有无数欺男霸女的恶徒作乱,因为女人越来越少,恶徒越来越多,朝廷的办法是对外战争,扩充官武士、兵伍人数,他们不可以娶亲,却可以吃饱喝足,也就解决燃眉之急。

    兄长死了,他妻妾都可以被继承给弟弟。嫂子变妻子。父亲的妻妾也传给儿子们。

    但偷情的女人,自古在任何国度都是杀无赦的。

    保驽贤者听说桑葚居然管起别人家务事,摔了酒碗提起长枪:“我去会一会那无耻的臭娘们儿!”

    纳罕将军把水晶杯摔到地上,作大悲状扯住他的袖子:“贤者休走!那桑姬虽无视理法,却有圣上盛宠,你我如何比得?”

    “呸!圣上迟早认清其面目!以后撅死了她,分食神胎根骨。”保驽贤者冷笑。

    其实所有贵族都知道桑葚是神胎,国主身边的黑衣侍郎刀卫能看出,贵族家的武士也能看出。而且桑葚说自己能够通神,也是因为确定了她是神胎才信。

    但勿打草惊蛇,这也是国主的意思。骗出术法原理,直接斩立决。

    纳罕将军道:“我投告无门,白白闹这一场,丢我自己的人,就说我厌弃这不生育的女人,休了她,她让别的男人给她养孩子去。”

    “这样的娘们儿,就该去牛槽里一辈子抬不头来。”保驽贤者喝多了酒,骂起了将军夫人,“此次来,也是告知将军,我侄女儿也对将军心有所属,可以嫁与将军。就是这个价钱嘛......”

    “这个自然不在话下。”纳罕将军笑呵呵的,又斟酒添菜,让家奴把休书给了桑葚。

    将军夫人没想到自己真的求对了人,朝着桑葚要行礼,被她拉住。桑葚道:“靠着墙男人帮你养孩子,注定是要寄人篱下的。不如自己强大起来,你好自为之。”

    将军夫人低低地应承一句,她知道回娘家也是一阵腥风血雨。

    “嫁出去,就真的成外人了。”芝琢望着远走的车轿淡淡地说。

    桑葚进宫求见圣上,得知一个坏消息。那只乌鸦半夜飞走了。

    “定是宫女太监偷偷放走的。”桑葚怒道,“此笼乃法笼,只能从外破开。”

    “贤者消消气。”布汗国主也有点忧伤神色,“只是....现在已经得知瘟疫方法了。”

    “陛下,民众苦疫大甚,请派医者沿街给药。”桑葚道,“陛下请快些遣人将解药送达给百姓。”

    布汗国主趁机道:“朕日理万机,国库亦是空虚,朕思来想去,此事不如就由贤者你一人全权照管。”

    桑葚一愣,这是把自己往背锅替罪羊上推呢,她一个人怎么可能救得过来?

    “陛下,臣也正有此意,但请五贤者与臣一起分摊。为保证全京百姓得到解救,臣一人势单力薄,现在正是五贤者发挥作用的时候。”桑葚看向国主,下椅行礼,“请陛下恩准。”

    布汗国主身边的太监打扇动作一滞。

    布汗国主摸摸太阳穴,些许头疼:“贤者所言有理,有理。”

    这事定下来后,国主也没打开国库,而是象征性抬出点药材人参,更多的是六贤者自己想招。

    桑葚出宫被目迩公主召见,公主躺在香薰床上,屋檐上挂着一排文朝来的奇鸟。

    猫趴在公主怀里,目迩公主喜笑颜开:“我的红疹全好了!贤者你快看啊!”

    桑葚犹豫了一下:“臣请问公主,一百滴活人血,是由谁献出的?”

    她本来是用话术诈一下,结果天真的公主诈都不用诈,直接说了:“本来是死刑犯的血,但他们血脏。神教说人和恶徒不能共血。所以用的是那个不知道名字的奴隶。管他是谁呢。”

    桑葚本来也想建议用死刑犯血,但神教教义不让,说脏。所以她才上谏用经血。

    果然还是在家奴身上现场取血。

    桑葚皱眉,目迩公主却为了说别的事:“那个橘福的事,我查了,据说是刺杀什么妖怪,还纠集了一群女武士,但是后来在王城鼓楼那里失踪了呢。”

    王城鼓楼有六十五座,迩京城内最高的供神塔就被鼓楼包围,第二高的塔是一座阁楼塔,是国主给贤者和大武士准备的拜神之地,香火很盛。

    没资格进入神塔,就在这座大肃塔里,朝着神塔方向朝拜。

    桑葚走后,教养婆婆又来劝说目迩公主:“您可小心点,那样的女贤者,好女人不能学。”

    目迩公主迟疑了一下,笑问:“为什么?我不是学,我只是喜欢和她说话而已。”

    教养婆婆叹气:“公主,现在京城谁家的女人不劝女孩子不要学桑姬,小人不敢斗胆,但也想劝劝公主,公主若有意,就多见见棱摩贤者大人,那位大人很喜欢拜见公主,公主记不记得,每次他都给公主带很多珍玩?”

    “若我不是公主,他连看都不会看我一眼。不见也罢。”目迩公主把头缩到被子里,“不要烦我,我不听。”

    桑葚再访朝寺将军家,同样只带了黄宴和庆羊。

    她抬头看到朝寺将军府门前挂的异域风情的丧葬带子,就低下头按照要求,弯着腰进门,算是对死者的尊重。

    丧葬之事,女人不得插手。桑葚是通神贤者,也就是唯一能正装参加葬礼的官儿而已,她听说操办葬礼、抬送火盆,都不得让朝寺将军家的女人来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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