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葚头发被它绞咬,像梳子一样往上裹咬,要顺势吞掉整个人。
桑葚几乎要被臭气熏死,仗着基础丰厚,又是四层鬼烂神焦,把那巨虫烫的外逃,她头皮直发麻,顺势抬刀割发远离,才不让那毒水流到头皮上。
愤怒已经超越了恐惧和寒战,桑葚虽然还是打着颤,却能专心看着它的身形,并做出回击。
那千丈长万丈长的巨蛆无边无际一般,刀剑无用,只有火冰能杀。
桑葚却又见到元淇,她晃晃头躲避幻术,他却走到眼前来。
不得不说,桑葚对他是有好感,但绝非男女好感。
可在这扑面幻境里,却只看到一个拒家阻拦,一心为她的青年,孤身为爱而战,教她习剑学刀,传她交涉经验,成熟通人世的公子带她成长,让她更加成功,身退不求功与名,只为美人一倾顾,如兄如父,亦是要当夫的。
即使是成熟的公子,也在榻上对她讨好地唤了一句“姐姐”,轻轻的,带着微微的乞求和欲望。
桑葚忍不住回抱一下,感觉自己不是自己了,不想改变,想在这温柔乡里沉沦永久。
身体却突然感受到了京参给予过她的痛意。
那么做的时候,她从未感受过快意,只有无感觉和痛意。
无感觉和痛意带来更大的痛意,那就是流产或生育。
因为这痛意与无感觉,桑葚得以逃离这迷人的幻境。
如梦初醒,一切都是幻觉和梦。
她提刀就往上一戳,恰好戳中那大蛆头上的一张大嘴,那獠牙磨的她刀格格作响,桑葚往上猛力一劈,巨力之下焉有完身,那巨虫当即被劈开个大血口,头部歪裂。
桑葚浑身溅着大股黑血,抬手擦擦脸,冷笑,要是刚才晚了一刻,用身体取悦那虚假的渴求着的美男,就是为爱献身,真把自己的身体给那巨虫吃了。
那大蛆沾着黏物再度扑来,桑葚躲无可躲,使用术法,却拦不住那蛆暴怒之势。
她不能就这么死掉——在那蛆的百张獠牙大嘴扑来时,桑葚紧闭着眼,积起幻术施到那蛆身上。
妖魔瞬间来到了个神境,它最渴盼的事物出现在眼前。
尽是些人肠人肺,血烂堆积,美食遍地,好不快活。还有圈养的女人,不停的生下幼崽给它吃。
“您已是位神了。”
有女声告诉这条大蛆:“这是众神恩准的事了。”
众神.....
它看见云端站着无数的神,她们的脸是那么慈祥,它不禁恶感大发,发出控诉:神母,为何要抛下儿臣,为何儿臣被放逐到如此境地?
没有您的地方,没有依靠,一切都那么孤独。
好冷。
那遥不可及的天宫神境,广宇巨宙,终究和它没有半分关系。
但是那些神突然消失了,然后天上降下响雷:无耻之物,残暴不仁,欺弱慕强,只配为魔,竟敢妄议诸神,实属胆大包天,天雷在上,罚你终然无所后。
死亡之后,再无一丝残存。
它需要自己的后代。
这位大蛆把目光放到那些被圈养的女性人族身上,目露凶光。
桑葚只是施下让人喜极而悲的幻术,看到什么由受体决定。
她提刀就刺,一路剥开它的一截皮,就见它狂躁起来,在烈火玄冰中战栗。
桑葚围住眼耳的布已经湿透,但她不敢拿下来,也不敢睁眼。
光是醒石让她看到的景象,就让她弯下腰再次恐惧地呕吐出来。
世间邪物,恐怕顶天了也就如巨蛆这般骇人。
如鸦叵天王那类,现在看来,是泛泛之辈。
桑葚听着那蠕动的声音,再次用了鬼烂神焦,把刀扎在那虫身上,堪堪稳住身体。
不知过了多久,桑葚只知道自己不能倒下。
那蛆虫被烤的冻的奄奄一息,突然说话了,是非常雄浑的男音:“我幻术修成大成,为惑人四术,这整个国家,都是我的畜生场,他们心甘情愿供养我,你杀了我,他们不会放过你。”
桑葚仍然没有睁眼,她心里想着回答,并不张嘴。
“我会告诉他们真相。”
“真相?”那大蛆嗤笑,“你就算神胎又如何,他们已经信了我,就不会信你,你又是个女人。”
“女人?”桑葚笑道,“你幻境所见,难道不都是些女神吗?你叫她们神母,难道你是被放逐的?”
“别杀我。”那蛆虫只说这一句,“我护你周全,给你一切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这一整个国家,你来做国主,你来统治。”
“不需要。”桑葚继续杀它,那蛆虫就开始哀嚎:“我教你我的幻术!我的惑人幻术是妖魔中最强的!”
“说来听听。”
“我的幻术有四式,刚才已经一一给你用过。分别是喜诱、悲感、爱占、情缠。
因你是女人,我特地重要用了后两者,没有人能不被我的幻术所惑,你既然是神胎,难道保留了过去的神识,才不害怕我的幻术吗?”
桑葚冷笑:“我不知道什么神识,只是我已经有点绝望而已。你用错了,你如果让我看到女人们人人快乐地生活,我就会在你的幻境里死去。
你却让我看到我生下那么多儿子,可笑,女子依然在阴影里生活。一切的爱欲幻境里,你都自傲地用了男性的视角环境。我感受不到愉悦,也想留住那些美男的爱,就要用自己的身体取悦他们,这难道不是一种迷失自我吗?”
“正是要你在幻境里迷失,在幻境里迷失自我,或是与他人绑定,占有厮磨,酿出浓浓的恶意,比如两人一世,对第三者要杀要剐,这浓烈的爱与恶,才能让幻境吞噬你。
如果是那种毫无伤害的幻境,就不是我的范畴了。”那蛆虫道。
桑葚这才明白,妖魔的幻术和人的幻术是不一样的。
她的幻术追求的是「迷惑人,让其沉浸」,然后迷乱视野,趁机偷袭。
妖魔的幻术,却是同化敌人,挖开阴暗面,让她心甘情愿在幻境里走向极端,走向恶意的悬崖。
回想鸦叵天王的幻术,也是此理。
它们要她在幻境里自寻死路,自认败阵,不费一兵一卒,令人癫狂,而不是偷袭。
某种意义上,妖魔幻术极为歹毒,也极为贯彻了幻术的真谛。
桑葚微微一笑:“这国的神教也是你弄出来的吧?”
那大蛆道:“那是自然,我很满意这样的成果。只是随意编造一个故事,他们就乖乖给我供起来了。”
以前那次斥女贰国地震,也是它借着神山搞的事,国主献的那些童女,全让它半路截了吃掉。
所有在斥女贰国死去的人,在升灵归天时,都会被它吃掉。
所有在斥女贰国出生的人,都要被他取一截魂儿咀嚼。
这里的女人只要不停的生就够了。
她们是那样低贱——但大蛆没想到斥女贰国女人越来越少了,人们竟然会堕杀女胎,这也是神教教义的后果,但大蛆并没懂得缘由,只是纳闷。
但它还是感激涕零:“我已诚心悔过,大人,求求你别杀我,我给你当奴隶,当牛做马,就像鸦叵天王那样。我还能替你找到王曦。”
它已看穿桑葚记忆。
桑葚又看见王曦笑着朝自己走来,却又眼前一闪,见一个美男如清竹雅立,像元梁,元梁的确称得上难得的美男。
那美男受伤的表情朝她伸手,声音清朗:“我和你一起去找母亲。”
她又看见一个女人温柔地看着自己,唤她:“过来。”
“你找死,还敢对我用幻术。”桑葚咬牙切齿地对那女人说。
那女人身形诡异扭曲起来,趴在地上,现出大蛆身形,喃喃道:“大人,恩人,祖宗母亲,你母亲是划归山洞的魔神,我也是魔,我可以引见你。
那位魔神很残暴,你如果求见,只有被她杀的下场。真的!”
桑葚不语,下了死手。
那妖魔尖叫起来:“不,你不能——!你不能杀我!”
它翻滚如海浪,做最后的挣扎。
桑葚耳边凉风如鬼魅飕飕怪叫,鬼气血满溢盆,她即使闭着眼也感到一阵强光,连忙后退,渐渐适应,就听到一大片的人声交杂,男女老少,皆是乱声。
她捏着醒石,已看不见那蛆虫踪影了。
摘下蒙眼布,桑葚被阳光刺眼,感觉脚下一片泥泞,她把手放到眼睛上,眯着眼艰难地睁开。
耳边炸开了疯一般的呼喊,人们像末日了一般狂叫着,还有很大的哭泣声,仿佛锅水沸腾。
她终于能睁眼时,就看到了自己脚下踩的是什么。
卜姽把地拖完,就去武场和人比武,阳光晒的土地邦硬,她向后移步,挡住一个女武士看过来的剑,手臂肌肉剧烈使力。
“你已经精进不少了,卜姽。”
那女武士鼻尖冒着汗道。
“承你吉言!”
卜姽用剑绕开她的剑,动作熟练而生猛。
芝琢早就把那庆羊的骨灰水去草原泼完了,她又做了个仿照庆羊模样的纸娃娃,这也是斥女贰国风俗。
她用笔画了两个黑点是眼睛,一条线是嘴,把它挂在树上,拍拍它。
纸娃娃随风飘了一下,木呆呆地看着武场的众人。
芝琢喝着茶碗里的水,却突然感觉头上一黑,她抬头就闻到一股茅厕恶臭,然后一个庞然大物从天上砸了下来,直接把她砸在下面。
“怎么了!——”
“我们被压在下面了!”
“这是什么啊、好恶心....”
这东西仿佛没有尽头那么长,断成无数截,粗的像两间屋子合起来。
但却没有什么重量,轻飘飘的,轻易就能掀开。
芝琢从下面爬出来时就吐了,回头见那东西还有獠牙微张的大嘴,油亮黑棕,嘴里流出黄水。
她赶紧爬出来,浑身恶寒,顾不得浑身沾着那东西的粘液,“哗”的一下猛烈呕吐出来。
女武士们边吐边拿着刀剑聚到一起,战战兢兢地哆嗦着。
“这是什么妖魔邪物!不会爬起来吧!”卜姽吓得缩脖,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这是什么虫子吗?”
“是蛆。”御前侍郎刀卫远远看了眼高处的桑葚。
他只能看到一个隐绰人影,桑葚站的太高了。
那虫子缠缠绕绕的身子爆开,血肉乱流,首端叠成高楼。
桑葚踩在那大蛆最大的一张嘴里,它的獠牙翻成山茶花盛开一般,桑葚抽出脚,鞋子被毒水泡着,她扔了鞋,袜子踩在它身上,腻腻凉凉,毛骨悚然。
她御空而下,浑身都是那东西的毒水,口鼻耳无碍,乃是有了护身罩术。
如果她当时被幻术支配,毒水从七窍流进去,就像朝寺将军那样了。
御林军们从巨蛆的一张嘴里扯出了被啃的稀烂的朝寺将军尸体。他们一看到桑葚过来,就掩住口鼻,被这臭气熏的要吐。
虽然已经都吐过好几回了。
护国五贤者跌跌撞撞地来了,天神塔已经四分五裂,如斜塔摇摇欲坠,里面的护卫军都连忙退了出来。
黄色绿色的毒水像大河一样在京内数条街道翻涌,家家闭户不敢出。
等到天光更明,那些毒水就被阳光蒸发的“嘶嘶”作响,触之却冰凉彻骨。
京人都说,在通神贤者桑姬与朝寺将军进入塔的半个时辰后,天神塔突然爆开,天就像塌下来一样。
其实是从天而降一条万丈大蛆,直接把整个京城的街道挤了个满满当当。
人们的房屋尽是臭气熏天,毒水横流,只是那毒水遇光即化,对人并无伤害。
“朕的朝寺将军啊——”
布汗国主对着大臣们嚎啕大哭。
举京震颤,京内军伍武士全部出动,把这妖魔尸体铲除收整,准备一起火化。桑葚没想到自己杀死这妖魔只用了半个时辰,真是找到痛点就能快速歼灭。
天神塔的神石壁雕刻的天龙神像,摔的稀巴烂。
神教以御前大巫为首的众人声讨桑葚,破坏神塔。桑葚熏了再多的香,身上依然一股淡淡的臭气,她一边抱着香炉,一边道:“诸位还没认清吗?这大蛆就是所谓的龙使。”
“那真正的龙使呢?”
“难道龙使抛弃了我们吗?”
巫者信徒们抱在一起哀声啼哭。
桑葚无奈了:“根本就没有什么龙使。”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