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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茶里下毒,母亲一命呜呼后,棱摩贤者才松了口气,动身去斥女贰国。

    在自我怀疑、自我否定前半生的岔路口,他曾犹豫困惑如何抉择,为此噩梦缠身。

    棱摩贤者选择了听从母亲的话,继续自己在这冷酷家教下被期待的人生。你要我无情,我就真的做到无情。

    他是没有感情的人,几百妖魔被他降服得肝胆俱颤,俯首帖耳。明明人族是有感情的脆弱生物,可棱摩贤者却和它们一样有妖魔之心。

    再听话乖顺的召唤之物,也被棱摩贤者用锁链陷入血肉,永生永世不得翻身,他不允许任何妖物以亲昵来僭越,不允许任何人以仁爱来蛊惑自己。

    一切都是为了利益,道义只是弱者欺骗自己的借口,这就是强者和弱者的差距。

    棱摩贤者做到了召唤术和心神术界的不败神宗,对那些手下败将嗤之以鼻。

    面对桑葚,他也不曾松懈半点。棱摩贤者认为这世上女人无非是两类,一类慈母,一类女表子,没有第三。桑姬无疑是女表子类型的。

    妇人是感性、无法投入进专业领域的缺陷者,棱摩贤者看遍了那些闺阁女儿、媳妇老婆,得出这个自认客观的理论。

    而桑葚和她的大批女武士又是何解?必然是表子。那些女武士妄想反抗国度的铁剑,自己管理自己的子宫,何其可笑——这么想的时候,棱摩贤者就把两把寒剑砍到桑葚身上。

    即使桑葚的心机让棱摩贤者也为之赞叹,但妇人终究是妇人。

    ——但是,棱摩贤者的母亲,既非慈母型女人,又非表子型女人,所以棱摩贤者索性杀了这个复杂的女人。

    妇人都是简单的,妇人只要继续简单下去就好。否则就不好管理了。

    桑葚的自愈术令棱摩贤者惊叹,他被她双眼凝视,眼前的屏障在就被突破了,但索性有以前被收服过的心灵帮他防止被弄瞎,那两把寒剑被桑葚的寒冰之术逼退,她肩膀恢复着,一刀插进湖龙嘴里,把大龙嘴里搅得血翻齿碎。

    一边这么做,一边冷笑着冷不防对正对付自己施下的冰阵的棱摩贤者说了句。

    “看我,儿子。”

    桑葚的声音忽远忽近,棱摩贤者忽然脑子一钝,心叫不好,但为时已晚,自己上一秒还记得正和桑姬交战,这一秒却只是心慌慌,不知所措。

    入目的是巨大的夕阳金辉,年少时的棱摩贤者和自己的新婚妻子对坐,他对她珍爱得不得了,因为她叫声很好听、长的很好看、嘴还甜,总能说到暖他心坎的话。

    正因如此,他才感谢有嫁娶这个东西,否则这样的可爱女人必定要很多人一起享用,这是他不能允许的。

    然后听说自己的妻子私下里偷偷跟婢女说,一点感觉都没有,为了迎合丈夫有多艰难等等。

    他故技重施,把她毒死了。

    怎么、没毒死吗?

    妻子微笑道:“夫君,这杯茶你喝吧。”

    棱摩贤者淌了一头一脸的冷汗,觉得自己大抵是在梦里。妻子原来没喝那杯茶啊。

    棱摩贤者并没有对那时候母亲的反复挣扎,他环顾四周无人,不知道侍奴们都死哪去了,不过这样也好。

    他站起来,一把薅住妻子的头发,她“啊啊”地大叫。

    棱摩贤者把那杯茶泼到她脸上,然后拎起茶壶,捏开她的嘴,把茶都倒了进去。

    妻子喉咙里“咕噜、咕噜”地挣扎着,很快就像一只孱弱的病猫一样倒在地上死了。

    棱摩贤者坐下,托腮看院外的夕阳,思索一会儿遇见家奴们怎么搪塞。家奴都贱,有一张碎嘴。

    ——其实并不是因为妻子背后蔑视自己,才杀掉她。

    棱摩贤者起身,背着手悠闲离开了院子。总之,自己还是不要出现在现场比较好,反正这个女人已经是一具尸体了,玩也没得玩。

    ——是因为自己感觉到「自己离不开她」才想杀她。

    这世上的强弱并非只是力量威吓的对比。

    稍微强点的凡人喜欢抽刀向更弱的凡人,以此确立自己的价值,感到饱满的富足感。

    一旦这个弱者离开自己,他的自我价值还要靠何者实现?

    从下往上的输血,从上往下的管控,大约也是这个道理。

    桑葚用刀把湖龙剁成四段,湖龙跌到了一座高塔之上,压的塔倒瓦摧,巧合的是,这塔就是庆羊曾经自尽的大肃塔。

    棱摩贤者的尸体也落到了塔顶,摔的稀烂,他没有走出杀之幻阵,自然无解。

    这世间幻阵大多是依照幻术实施者的意志决定解决办法,但冥冥之中也有一条完整的共通链条。

    也就是「反观本心」。

    如果能够好好反观本心,放下不必要的执念,什么邪魔外道幻术迷阵都无可奈何。

    桑葚正要割龙头,塔下民众就聚集,他们一看见湖龙,都以为是龙使,顿时朝天跪拜:“国主真死,龙使真亡,新主真是桑姬大人——”

    桑葚并不打算任由他们误解,正要解释,却看见那湖龙眼睛里落下一滴泪来,滑下了它的龙头。

    它的身体被剁成几段,乱七八糟地横陈着,龙须是冰蓝色的,龙鳞此刻化为了雪白色,和身体里淌出来的大股鲜血呈鲜明对比。

    这才是它的本来样貌。

    桑葚忍不住抬手擦拭它的眼泪,那龙气若游丝地看着远方,桑葚好像听到了不知哪里的乡民的歌,悠长绵延。

    被黄宴等人占领的原通神贤者府里,那只白狮被充为国朝所有,自从黄宴被贬,贤者府就变得格外清静。

    母狮不甘方寸天地,总想驰骋在丛林山原里,它每天没事就在厅里乱走,家奴和侍应们皆不敢近身,就连最剽悍的护卫也能躲就躲。

    但即使它这般威仪,却也还是只能在家奴、跟班们八卦的男声里,低吼了几下,那些跟班就都逃了。

    曾经这头狮子也被黄宴作为新的通神贤者继承了,因为是和朝中重臣黄宴有关的野兽,别人不敢捉拿这顽物,却也是它不够顽皮,除非动静太吵否则绝不动口,惜吼如金。

    有时候它脾气平和一些,家奴们就议论的很大声。

    白狮体格健壮,威风凛凛,凛目狰狞,怒吼威仪,令人不敢直视,体型比寻常公狮公虎还大,乃是有点妖兽血统,得天独厚。

    正因如此,它四肢直起来时,居然和一个一米七的人一样高度,不可不谓不让人寒颤。

    它因为是母狮,并没有公狮子那繁复杂乱的鬃毛,不需要别人帮忙打理,也不会显得乱七八糟,身体曲线充满力量感,体态矫健,干干净净。

    耳朵有时动一下,打个哈欠,倒有些憨态可掬。

    渐渐的,它也习惯趴在那里看人来人往,以前它被关在法笼里,但它日夜嚎叫绝食,最后只能拿铁链锁脖子拴在那里,这才乖了。起码可以肆意走动,母狮因为不用活在笼子里而开心地多吃几餐。

    今天,一批批的武场下等女武士们、下等女教头们先后被关进来,接着就是铄城反叛军的士卒们,以及被绑架的斋仪王爷。

    这些人就被锁在院子里,一见到白狮就有人吓得慌乱失措。

    女武士们聚在一起,有教头被打的鼻脸青紫出血,她们盯着彼此的鞋尖,然后有一个人突然说:“桑姬没死吧?”

    这问题的答案人尽皆知。

    “没死....”

    “对啊,没死。”

    “那么、”那个女人吭哧了一声,眼前有点模糊,说出的话像飘在虚无的风里,“她会来救我们吗?”

    旁边的叛军士卒们听到她们谈论桑姬,都猛地想起什么,有人拿起身上带的一页春宫册,翻到背面,指给大家看。

    “你们看,桑姬所说的国主会下台,真的下台了。她会来救我们的。”

    “桑姬大人不会见死不救的,现在大人一定在空中忙着作战,马上就会来的....”

    “真的吗,真的会来吗?”

    众人都知道,自己马上就要被当成威胁桑姬的诱饵,按理说寻常战场人质威胁,正常的将军都会坐视不理,让他们大无畏就义的。

    可是....桑姬是女人,她忍心吗?

    但她又是灭门的桑姬,现在又是贵族——一想到贵族,大家就都齐齐地看向了斋仪王爷。

    作为重犯,他并没和普通人一起束缚双手坐在当院,而是在一处开着门的厢房里坐着,被卸甲除剑,还被暂时封了内丹,身上又有重伤,此时候盘腿坐着,闭着眼,仿佛坐禅入定。

    但他脸上血迹还没有擦掉,干涸在脸上。

    这一幕太过熟悉,当初被土著军包围,也是桑姬于万千敌军中将他救出水火。

    她会来的.....吧?

    来救我。我不想死。

    快来救我,你这个区区督官妇人,平时忍你让你,就是为了今天你全力以赴。

    不知道在忙什么东西,还不快来营救本王,难道她想谋反吗?没有本王,你一介妇人何德何能做到督官上将,被人口称「大人」?

    桑葚见到棱摩贤者的尸体开始蒸发汽化,然后一个能制造分身、令人意念移魂操纵的心魔的魂灵飘飘荡荡地出来了,化作一个鬼脸,嚎哭相。

    他也是分身。

    桑葚对着心魔的死灵挥了两刀,其实没必要,那心魔已经死了,她纯粹是为了发泄。

    湖龙突然发出人声,是一种奇怪的口音,用斥女贰国的语言,如果桑葚只会说文朝话,还真听不懂。

    “我想回家,我想母亲。”

    它悲呼哀哉的,似乎在呻吟。

    桑葚捡起地上的法器,单手一劈,把那已经黯淡无光的棱摩贤者的法阵击碎,可以看到里面密密麻麻的符文,黏黏糊糊,牵牵扯扯,她无力掺和。

    只要法器里的妖物不死,回到法器里就能苟活,但要解开封印,必须施法本人解开,妖奴自己破开,后者显然它做不到。

    这条湖龙和众多妖物一样,其实是本体已死,只存灵魂化体,它回到法器里就可以不断再生。但一旦离开法器,注定魂飞魄散。

    这种法器其实就是把妖怪剥皮抽筋,做成不灭灵魂封在里面永生永世为奴。

    “你自己可以回来吧,回法器里来吧。”桑葚懒懒地说。

    桑葚知道它乃手下败将,没必要赶尽杀绝。她看得出来,这条妖龙的泪不是假的,她能看清妖魔是否有敌意。

    这条龙一被她打败就浑身黑气变白雾,显然是被她揍服了。

    湖龙眯着眼似乎又悲离了一会儿然后浑身泛着白光,嗖的一下钻进了法器。

    法器在桑葚手里狠狠地晃动了一下,桑葚五指轻扣,施力握住,把这法器揣进腰上别的袋子里。

    宫里,目迩公主站在高阁外,轻抚门板,问道:“棱摩贤者醒了?”

    “回陛下,醒了。”

    太监回道。

    “辛苦他了。”目迩公主说完就走了,她身边的太监把一车珠宝金玉扛来,安抚棱摩贤者。

    目迩公主的上位并非顺风顺水,若不是她早有预谋、万事俱备、突然反扑,早就被贵族大臣们踹下去了。

    以前,桑姬是众矢之的。人人都说桑姬乱杀人。

    那些人并不都是谣言被杀,就是目迩公主的人杀的,相同的事,许多贵族也做过,总归把罪名推到别人头上这件事,只需要一传十十传百,编个故事就可以了。

    不只是给钱民众才乐意效劳,有的民众就喜欢维护贵族老爷们,贵族老爷的利益就是他们的利益,贵族老爷不倒台,他们就算啃窝窝头也香,贵族老爷有那么多钱,何苦去杀人呢,也就是桑姬那种破落户,才会人尽为仇。

    他们帮了贵族老爷,也就是帮了自己,贵族老爷会记得他们的好,他们就算做不成贵族老爷,维护了礼制也是天大的好处。

    桑葚得知斋仪王爷被当人质时,正和照珠将军的残兵败将在京城外峡谷汇合。

    “何苦来这一遭.....”许多将军都满脸败相衰态。他们伤的伤,残的残,“大人,铄城被京寇占了....是那豪才贤者带兵埋伏,早有打算。”

    桑葚勃然大怒道:“我不是留了兵力在铄城吗?过道我都设下了幻术法阵,他们是怎么过去的?!”

    照珠将军不说话,这时照世王爷坐在担架上被侍从抬了过来,一条左手臂被纱布缠着,耷拉下去,流了一大摊血。

    “京寇终究是能人较多,这....一切都是因为兄长的计谋被那个将军破坏了——”

    照世王爷悲苦地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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