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从精神病院哭着回来以后,宿舍三人看陈月的眼神都怪怪的,尤其是赵铁柱。
“二狗,你上次到底哭什么啊?”
这个问题她已经问了十几二十遍了。
每次她一问,宿舍其他两个吃瓜群众也跟着投来求知若渴的目光。
陈月抿了抿唇,埋下头沉默不语,目光却一直停留在手腕上的红绳上,左手一直轻轻地抠着那条绳子。
半晌。
“啊——嗷——”她仰天长叹一口气,鬼嚎着,“命运弄人啊!”
“曾经有一份爱情摆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如果可以从来,我想……对命运说一句……草泥马的!”
陈月喊完这几个字后,便黯然神伤地垂下眼眸,屁呢,我就没有拥有过!
“哇,二狗子,你以前谈过男朋友啊?”寝室里一个撩过无数汉子的情圣诧异道,“总感觉有瓜吃!来来来给我们讲讲呗~”
情圣总是自称渣女,她们也跟着叫渣女,这好像已经约定俗成了,就比如陈月也叫陈二狗,赵媛清叫赵铁柱,还有一个特别喜欢白敬亭的舍友,总是说:请让我成为一双白敬亭的柜中鞋吧,拖鞋也好!所以大家都叫她拖鞋。
渣女端正地坐在床上,似乎就差手上捧个瓜了。
陈月无奈地呼了一口气,“也不算男朋友,应该说是暧昧吧。唉~”
“渣男啊?骗你青春?!”拖鞋原本躺着,忽然激动地坐直了身。
“不是不是……”陈月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急着反驳,“我……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唉,感情这种事,我要怎么说呢,他对我很好……真的很好,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啊?!”渣女也急了。
陈月顿了顿,沉重地开口道:“就是最后告诉我是假的而已,他说他很讨厌我……唉唉唉……可能是我说得太过了,他应该是开玩笑吧,我就是当真了,然后他……”
“卧槽!他有病吧?”感情白痴赵铁柱都受不住了,立马爆了粗口,“这……哪儿有人会这样啊,因为讨厌一个人,反而去对她好?!”
“渣!”渣女摸了摸下巴,只总结出这么一个字来,“比我渣,佩服佩服~”
陈月很想反驳她们,宋尧才不是渣,可是她不知道怎么反驳,只是听着她们说宋尧渣,心底有些闷。
“不是我说,那你怎么去了趟精神病院回来,忽然就发作了?碰见他了?”拖鞋不解地猜测道。
赵铁柱也朝她投来了疑惑的目光,“你和我一起去的啊,怎么……忽然就……我一个应该知道的都不知道发生了啥。”
“是啊,就是碰到他了,然后想要个联系方式,被拒绝了。”陈月尽量简洁明了。
说完,还故作轻松地撇撇嘴,耸了耸肩。
寝室一片唏嘘,“嗤……这……”
她们似乎都想不明白,怎么真的会有这样的人,这样的故事存在。
“帅吗?”渣女忽然挑眉问道,“发张照片,让我们瞅瞅,让本渣女看看他够不够格做渣男~”
话说完,其他两位也来了兴致。
“没有……”陈月老实而无奈。
“没有?!”渣女有些不信,“你们是一个班的吧?”
“何止啊,同桌”,陈月倒头,趴在还未拆开的被子上,心底无限悲伤,说出口的话却不痛不痒的。
“那还没有?!玩啥呢这是”,渣女皱眉咋呼,随后又退而求其次,“那毕业照总该有吧?!”
“他高二上期还没期末考试,就走了,有个屁的毕业照”,陈月嘟囔着嘴,她没有宋尧的照片,自个儿心里也老委屈的啊。
又在一番盘问下,陈月也大概给她们讲了讲她和宋尧的八卦。
讲起了手上的红绳,讲起了大夏天依旧放在床头早就没用了的小浣熊暖宝宝,讲起了抽屉里的怀表,讲起了和宋尧相似的字迹……还有好多趣事,说着说着,她居然被自己的爱情甜到了……甜化了。
从精神病院哭着回来这事就此翻篇,还有一周也就期末考试了。
虽说上了大学,学习压力没高中那么大,可陈月似乎是以前努力学习已然成了习惯,现如今,已经放松不下来。
当然,能进A大中文系的,基本也都是学霸,夸张的说,学习算是她们最擅长的事了。就是平时浪翻天的渣女,这段时间也认真地在复习。
其实,陈月也是被很多人叫过学霸的,不过大抵是见识过宋尧和杜景琛这两个真正的大神后,就觉得其他人都是平庸之辈了,当然包括她自己。
期末考试结束后第二天,陈月没有直接回阡城,而是又去了那所遇见过宋尧的精神病院。
鬼使神差地,就踏进了那块领地。
事实上,若不是赵铁柱上次执意拉着她一起来,陈月这辈子都不会再想踏进这种地方了。可如今没人逼迫,她却神叨叨地就过来了。
陈月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书里那个守株待兔的傻子,不过她也还好,毕竟不是天天跑来坐等。陈月也是知道多半是见不到的,只是无端觉得,这个地方还残存着些许宋尧的气息。
在回去之前,再靠近他一点。
怀着这种中二而极其离谱的想法,她走去了宋尧消失的拐角处,随后一步一步地往楼上走。
.
暑假。
大三结束的陈姝留在了她上大学的那个城市,说是准备实习。而陈月碎碎念终于是说动了陈爸,让她去了酒厂,在流水线上工作。
算是打暑假工,面上说的是赚点零花钱打发时间,实际上不过是怕闲下来,自己会胡思乱想。
虽说她现在已经不像以前,一停下来就很容易崩溃,可闲下来,想到的一些东西依旧让自己难受,毕竟她这个人记性太好了。
一个暑假两个月下来,赚了四千块,算是陈月人生第一桶金。陈月打算把钱上交的,不过陈爸和陈妈都让她自己留着,说是,以后要是想去哪儿玩玩,不至于囊中羞涩。
一直以来,陈爸陈妈也没有像其他父母一样,收孩子的压岁钱。到她们手上的钱,就是她们所有的了。
这也是为什么,陈月那时候可以拿着童苒丽送她的苹果,理直气壮地给宋尧的原因了。
给了她的,就是她的了。
可现在,在人前塑造了财奴形象的她,拿着这笔钱,却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反而只能算是一种欣慰。
坐在回A大的火车上,陈月想到这,就莫名感伤,随后便侧过头看向车窗外,故作轻松地挑眉一笑,中二地在心底感叹:唉,现在连钱都挑不起兴趣了,这灵魂和思想境界又上升了一个度,看来离升仙不远了啊。
回校十几天了,第一二周的课不怎么多,没课的时候,宿舍三人基本都窝在寝室亦或者泡图书馆,只有渣女喜欢出去撩汉子,或者被汉子撩。
一个中午,渣女回来,一推开寝室门就激动地对陈月三人说:“卧槽!刚路过大一军训场地的时候,看到一个超帅的学弟!”
她的话引来了三人的兴趣,三颗脑袋都从床帘后探出来了。
“发照片!”拖鞋代替三人发出心声。
“只拍到远景,我发宿舍群里你们自己看吧”,渣女依旧激动无比,兴奋地解开锁屏,把刚偷拍的照片发到了群里。
与此同时,其他三人也都点进了,群名为'某高中16岁花季少女竟被多名老师轮……流讲题'的宿舍群。
全世界第一渣女:〔图片〕
“嘁!这能看出个毛线啊,脸都是糊的!”拖鞋最先加载出来,也最先表达不满。
“确实看不清,不过长得挺高,身材看起来也还算不错……”
陈月是没大听清赵铁柱后面的话,只是冥冥中,像是有什么力量牵引着自己的心脏。
“渣女,你在哪儿拍的啊?!哪个专业哪个班的?!”陈月抬眸,略有些急迫地问道。
“我不知道啊,怎么了?”渣女看向陈月,注意到她的神色似乎有些凝重,于是声音逐渐柔和下来,“你不会认识吧?”
陈月抿了抿唇,又看向手机屏幕上的模糊的人影,顿了顿,才迟疑道:“没,就是觉得有些熟悉。”
说完,又放心不下,补充道:“你下午带我去那片场地看看吧。”
“行吧~”
因为实在模糊,所以寝室其他两人也都不信渣女口中帅炸天的描述,都扬言下午要跟着一起去看看。
这天中午,睡午觉前,陈月手指不自觉地又输入了宋尧的□□,里面的资料依旧什么变动都没有,她尝试点了添加好友,系统提示依旧是:该用户拒绝添加好友。
陈月看着这几个字眼,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沉痛了,不过心底依旧有些烦闷。也没再多想,将手机放在一旁也就睡了。
“宋尧!”陈月站在军训场地的铁网外,看着铁网里面,正仰头喝水的人,眼底闪着光,心底溢满喜悦,居然真的是他!
宋尧闻声朝她这边,侧过头来,看向在铁网外疯狂朝他挥手的人,不禁勾起嘴角笑了。随后,便朝铁网这边走了过来,停在陈月跟前。
隔着铁网,陈月真实地看见了宋尧依旧阳光帅气的容颜,与他们高一军训时的样貌无异,就连眼角噙着的浅浅笑意,都依旧柔和温暖。
她想,如果能有一次重来的机会,她一定不会再自以为是地觉得宋尧的笑容虚假,再也不会在心底给宋尧筑起一道墙。她一定敞开怀抱,笑意盈盈地接受宋尧的好,用自己的笑容和温柔去温暖他。
两人隔着铁网,一直望着对方,眼底满含笑意,似乎没人愿意先打破这方静美,最后教官的哨声响了。
“嘎嘎嘎……”赵铁柱的闹钟响了。
陈月闻声,睁开眼来,看着床顶,又用手背盖住眼睛。
这种真实的梦,真特么艹蛋啊!
她凝眉,咬了咬嘴唇,依旧躺着没动,又等了一分钟,想起下午第一大节课是马克思基本原理概论,才坐起身来。
下午两点多的太阳正毒辣,去往教学楼的路上,除却连带她们四人在内的奔向教学楼的学生,来来往往的,也就是许多穿着绿色迷彩服的大一生了。
前些天也是这样,陈月并没留意任何一张脸,今儿却是恨不得把路过的每一张脸都仔仔细细看一遍。
“陈二狗走快点儿啊,快迟到了!”赵铁柱的声音唤醒了她的神识。
她这才正回头来,连忙快步跟上前面三人,再没四处张望。
下午四点多,马原终于结束了,第二大节课没课,渣女一脸得意地昂着头,领着三人去了上午看到帅学弟的军训场地。
四人趴在铁网处,目光全场搜寻。
“看到了吗!看到了吗!”
渣女忽然激动万分。
“看到啥了啊,指出来啊!”
渣女赶紧朝自己所看到的那个方向指过去,“快看啊!没骗你们,真的超帅!”
“哪儿啊?!”那两个人依旧没看到。
“左边第三排,第四个方阵,最后一排最左边那个。”陈月强作镇定地描述着帅学弟的方位,心底早已经不淡定了。
等她描述完,渣女也确认了一下方位,“陈二狗,不愧左右5.2的视力啊,厉害厉害,果然是钛合金狗眼~”
同时,那两人也找到了帅学弟的身影,见到了他的真容,情不自禁地感叹道:“我靠!好帅啊~”
饱读诗书十几年的两个才女,一时之间似乎忘却了所有溢美之词,只剩下一句:我靠,好帅。
“这就是我的托马斯小火车头”,陈月心底油然而生自豪感,眉眼间净是惊喜之色。
三人闻言,诧异地看向她,陈月见状顿时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不大合适,连忙讪笑着摆了摆手:“咳咳咳,别这么看着我,这……呃……这确实是……是我以前的……的暧昧对象。”
“这就是那个……骗你感情的渣男?”拖鞋看了看那边俊美的学弟,又看向陈月,难以置信地说道。
“呃……是那个人……”渣男二字让陈月不太好接,不过她们说的确实是同一个人。
“嗯?”渣女朝帅学弟的方向看过去,细下打量了好久,随后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缓缓点头,“这颜值……嗯……确实够格做渣男了。”
陈月无语地斜了她一眼,又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望向那边的少年,正好整个队列右转了,他整张脸都进入了她的视线。不知为何,陈月嘴上不自觉地便开始辩解:“他不是渣男,他大概是有点……缺爱吧。”
她话语轻轻的,让人听来好生温柔,渣女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咿呀,没看出来陈二狗你这么肉麻的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唉~”陈月歪头看了她一眼,随后又看向帅学弟的方向,低眉垂眼地长叹一口气,无奈道,“我能怎么办,我甘愿做他的舔狗。”
“卧槽,陈二狗你还真……我就随口一说,你还真……”渣女和其他两人都很诧异她的反应。
“本来,我还以为你就只是随便开个玩笑,我也就配合你一下……真的是他啊?不是说和你是同学,还是个学神吗?怎么会在大一里呢?”渣女终于忍不住了。
“对啊,我也以为你只是开玩笑,骗我们的……”渣女的话,道出了三人的疑惑。
是啊,陈月确实喜欢开玩笑,也确实是花痴,以往看到帅哥,张口就是:看到了吗?这就是我老公。
瞧,我家那位,帅吧?
啊,我爱他,我要跟他生猴子!
就他!明天我要跟他去民政局!
……
不过这次的确是真的,真的没有开玩笑。在她眼里这个有着一双会说话的精美桃花眼的人,不是宋尧还会有谁?
正在陈月想说什么的时候,哨声忽然响起,军训场地里的音响里是总教官的声音:“休息时间到,全场休息十五分钟!”
“要不要进去?”渣女侧过头,朝身旁的三人挑了挑眉,看那两人有些迟疑,便直接拽上陈月,朝入口处走去了,“二狗子,咱们是有正当理由的人,大哥带你进去!”
军训场地是全方位封锁的,不相关人员不得入内,所以拖鞋和赵铁柱迟疑了,不过看那两人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过去,她们也跟着走了过去,抱着看热闹的心态。
“诶!进不去的吧?”陈月虽是跟着她走了,但依旧心虚。
闻言,渣女停下脚步来,看向比她矮半个头的陈月,剑眉轻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来,“你要是敢上去搭话,我就能带你进去,就问你敢吗?”
“我有什么不敢的”,陈月闻言,扬起下巴来,不屑一笑,撅着脾气说道,“你不带我进去,我也会去找他的。”
“OK!那就跟着我!”
“宋尧出列,有人找。”
随着教官的声音响起,原本还在和旁侧的同学说话的宋尧,侧过头来,看向教官,虽是疑惑还是站起了身来。
他微微眯缝着一双有点近视的桃花眼,扫视了一遍四周,只看到站在教官身侧,一脸陌生的渣女。又听到身侧方才和他说话的男生,低声提醒道:“就是我刚才跟你说的那几个一直看你的学姐啊!”
无论是刚才还是现在,宋尧都没注意到他口中所谓的学姐,因为有点近视,并且自以为这所学校应该没人认识他,但还是走出了队列。
“学姐,你找我?”宋尧礼貌地问道。
渣女微仰着头,又往后扯了扯遮阳帽,才勉强能与宋尧那双眸子对上。渣女不免感叹这渣男还真是高啊,她引以为傲的169,在宋尧这现如今已经185的个子面前,似乎根本不够看。
“嗯……呃不是”,一时之间她竟被他那双深邃的桃花眼,勾去了心神,口快地应了声嗯,随后又赶紧摇头,“耽误你五分钟,是我同学要见你。”
说着渣女手指指向陈月的方向,哪知陈月那家伙居然暗戳戳地背过身去了,卧槽,说好不怂的呢?!
宋尧朝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不知为何心底一紧,霎时间有些沉闷。
宋尧秉持着礼貌,还是跟着她走了过去。
“二狗子!人给你带过来了啊,我先闪了了!”渣女说完便又转身朝方才的教官走了过去。
“学姐你……”是?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宋尧话没说完,陈月忽然转过身来,那张笑得一脸灿烂的小脸,直入他眼底,直戳他心窝。
话语戛然而止,那双眸子里的喜色一闪而过,随后便布满冷漠。
“学弟好~”陈月自动忽略他眼底的冷漠,主动示好。
宋尧忽然觉得自己好傻,他居然真的就信了她的鬼话,信了她说她在清华北大的鬼话。
以她的智商,考得上个屁,再超常发挥也考不上吧!而他居然真的信了……信到刻意避开那两所大学。
她的笑容,在宋尧看来像是在得瑟,站在胜利的顶峰得瑟。
还说你不喜欢我,都追到A大来了,还敢说你不喜欢我!
她肯定会这么想吧,而他似乎百口莫辩,所以也就没有辩解了,打算视而不见、充耳不闻,直接转身欲走。
“喂宋尧,别这么冷淡啊!好歹也是校友啊!”陈月似乎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尽管心脏揪着疼,可已经做好了死缠烂打的准备了,这一次再也不能放手了。
她紧紧抓住他的迷彩服,宋尧也停下了接下来的动作,微微侧着头看向自己被拽住的衣服。
目光不自觉地循着她因用力而泛白的手指关节,移向了她的手腕,腕上那根红绳,像是一根针深深地扎在他心上,他以为自己可以做到波澜不惊的,可是这会儿却是连呼吸都开始不正常了。
沉默了片刻,陈月似乎是感觉到了宋尧周围的低气压,以为他是生气了,才悻悻地松开手来。这会儿,两人才看到方才被拽住的布料,已经起了深深的褶皱,可想而知她拽得多紧。
而这皱褶就像他们两人心底的千沟万壑,丑陋不堪,可是又不同于他们千疮百孔的心脏,因为这皱褶片刻也就散开了,而他们的伤痕并不会。
可这会儿,宋尧心底的疼痛不为其他,只为陈月,她是多害怕他走开啊。这事儿要是放在两年前,又或者更早一点,他该是多欢喜啊。
可是现在,对于他来说,只是无端地让他愈加难以割舍、愈加心痛、愈加折磨罢了。
“以后别来找我了,就当不认识吧。”
他的语气淡淡的,没有陈月料想的冷漠,更没有往昔的柔情。
“宋尧……”陈月一直微仰着头,目光灼灼地望着他,那双乌亮乌亮的眼眸,倔强地对上宋尧冷漠的眸子,随后还是情不自禁,悲哀地皱眉,可依旧强撑着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我不是属塑料袋的,我没那么能装。”
“认识就是认识,喜欢就是喜欢,我没办法装作若无其事。”
“你做不到,和我有什么关系?”宋尧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冷声道,“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自己不好过,也别去给别人添堵?”
草……宋尧你这家伙当真有些过分了啊你!
陈月咬紧了牙,眼底的哀怜愈加浓烈,除了装可怜还能怎么样,打又打不过,骂又不忍心。
“宋尧,我都因为你得抑郁症了,你说话能不能好听点?”她放缓了声,凄楚可怜地望着宋尧。
这像极了三年前,宋尧追她的时候,惯用的手段。
闻言,宋尧好不容易伪装得坚硬冰冷的心脏,还是为之一怔,悄然融了一角,别开眼没再看她,嘴上淡淡地说道,“生了病就去找医生,我救不了你。”
说罢,宋尧便转身走了,他速度之快,待陈月反应过来时,已经抓不到任何衣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她而去。
和渣女一同出了军训场地后,外边等着的两人还有渣女似乎都很好奇,他们之间说了什么,进展怎么样,好一副刨根究底、穷追不舍、誓不罢休的模样。
“快了快了~”她每次都这样讪讪地摆手,笑意盈盈地回答。
“我看着不像啊,我看你看他的表情跟快哭了似的。”
“你们懂什么,我那是久别重逢,心情激动,感动的啊!”
“那……他怎么一脸冷漠,看你的眼神跟看仇人似的啊?“
“爱之深恨之切嘛~”
“卧槽,本来我们还挺担心你的,现在看来你这心态完全用不着我们操心啊!”
陈月一笑而过,没有应答,仿佛事实真如她所说。
晚上,渣女从刚勾搭的教官那里获取了宋尧的资料,拍照后发到了宿舍群里。
渣女:〔图片〕
渣女:二狗子!看我为你鞍前马后,保驾护航!
陈月还没点开图片,看到她这句话倒是先咧嘴笑了。
“16级经管2班……”
他还当真是大一的啊,这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想到这儿,陈月心底不知为何隐隐作痛。又是擅自以为,他经历了什么非人的折磨吧,她摇了摇头,阻止自己这样的想法继续下去。这毛病真该改一改了,老是这样,自己吓自己。
这晚思量了好久,临近12点时,她还是给通讯录里,存了两个多月的号码,发了一条短信。
既然怎么也忘不掉,那就追回来吧,拼命追回来。这是她的盼头,她的托马斯小火车头,是她的心头肉啊。
她脑海里再次浮现出宋尧的话来:生病了就去看医生,我救不了你。
宋尧你说错了啊,我的病……医生也是治不了的。不过,你别担心也别烦恼,我不要你救、不要你心疼,也不会连累你,我不是累赘呀。
我才不是向日葵呢,我以前就是我自己的太阳啊,我最擅长的就是自救。
以后,我就是你的小太阳。
这天之后,宋尧心底越发的矛盾了。
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与刚认识陈月那会儿截然不同的是,现在,他不仅不再想要毁掉她,甚至还越发地希望她幸福快乐。
人类这种生物真特么艹蛋,为什么总是要在失去后,才痛苦万分、悔恨不已?
陈月因为他患了抑郁症,她需要他,但同时,他也是个重症患者啊,他的靠近本身就会对她造成迫害。
所以,他该怎么办啊?
果然,最开始就不该靠近的吧,亦或者再坚决一点,不要爱上她,逼死她……享受毁掉她的快感……要是能真的做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多好。
军训剩下的这十天里,宋尧开始变得谨慎,小心翼翼地观望四周,似乎是在找什么人,当然他的本意是避开他所要找的人。
而在这十天里,却是再没看到过这个人,反而时常看到渣女一直出现在他眼前。准确来说,是出现在他们教官身边。几个调皮的学生,还因为这事儿,调侃过好多次教官。
9月30日这天,军训结束,阅兵典礼也在下午结束了。而直到宋尧换上便服和同学去聚餐结束再回到租房,也再没见到过陈月。
宋尧不知该感到庆幸还是难过,可感性的自己,从来是先觉得无比失落,然后才是欣慰一笑。
放弃了吧,也对啊,他说了那么狠的话……无论是高二走的时候,还是前些天她来找他的时候,他的措辞,都那么犀利狠毒不留情面。
宋尧洗漱后,安静地平躺在床上,耳朵里插着两只纯白色耳机,单曲循环地听着一首舒缓的纯音乐。
床头放着半杯没喝完的热牛奶,牛奶里放了用于助眠的药片。
以往,宋尧都会一整杯喝完,这样一夜无梦……应该是不会记得梦,就过去了难熬的夜晚。可今晚,宋尧忽然有了私心,他想要梦见一个人,在梦里做他想做却不敢做的事。
就当是一个赌吧,是噩梦还是美梦,是梦见那些不好的东西和人,还是梦见陈月这个完美……哦不太完美的发光体。
大底是这半个月军训养成的好习惯,宋尧这晚十点多就睡了,这总让他想起那晚陈月说的话:现在不养生,以后养医生。
他啊,早就在养医生了啊。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也会怕有一天会……”
宋尧刚合上眼,有了浅浅睡意,正打算取下耳机,耳机里的音乐,忽然变成了《海阔天空》的词曲。
他慵懒的抬手动作一顿,心底有些恼,也不知道是谁大晚上的给他打电话。
宋尧本想直接摁下麦挂断,但想了想,自己现在是个大学生,是那种和同学、校友关系还不错的大学生,至少面上是。万一是同学或者学长学姐,直接这么挂了电话也不大好,算了,就让ta自己挂断吧。
宋尧甚至是连睁眼看一下都不愿意,只是又过了三十秒,《海阔天空》的音乐也依旧没有停,他不耐地凝眉正打算接时,电话挂断了。
他心底松了一口气,可没隔两秒钟,那音乐又响起了。
宋尧不耐烦地睁开眼,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显示北京市的陌生电话,应当不是诈骗电话吧,他这么想着,接通了电话。
“喂,请问你是哪位?”
宋尧话语刚落,便听到听筒里传过来他再耳熟不过的声音:“宋尧,我在图书馆顶楼,这里好高,风好大,我好害怕……你能不能过来见我?”
宋尧闻言一个激灵,猛地坐起了身,吼道:“你赶紧给我滚下来!”
他心底忽然害怕极了,整颗心提到嗓子眼处,一时之间也分不清她到底是在开玩笑寻他开心,还是真的抑郁不安要寻短见。
与此同时,陈月也被他的反应吓住了,愣了一下,随后腔调一变,得意洋洋地说道:“宋尧,你应该知道我不会跳的吧,我不过就是想吓唬你。你是故意配合我的吧,像以前因为喜欢瑶瑶,配合她和我暧昧一样……”
宋尧听着她前面一句话,心底恼怒的同时,也松了口气,可听着她第二句话,却分明感觉到心脏很痛。她到底还是不信他那时是真心喜欢她的啊,又或者到底还是听信了他最无情的话。
现在提起这些,是为了扎自己的心,还是试探他呢?
宋尧默不作声,听着她话锋一转:“所以,你现在会配合我,是因为你其实就是喜欢我的吧?”
闻言,宋尧心脏一咯噔,好不容易藏住的心跳,一时之间又开始跳得猛烈,所幸的是,隔着电话,陈月听不到这暴露他心思的心跳声。
“你要是早些年能有这么自信,早和杜景琛修成正果了吧?”宋尧话语轻佻,语气淡淡的,却拌着轻蔑、不屑置辩的味道。
“嘟……”是电话挂断的声音。
陈月挂断了他的电话。
果然啊,他们之间始终还是隔了一些人的,首当其冲的就是杜景琛和童苒丽,只要一提起这两个人,她总会认输的。
宋尧看着挂断的电话,哑然失笑,不知是该为自己的心痛默哀,还是为自己还能找到她的死穴去庆祝一番。
他这样的人啊,总是这样,做着损人不利己的事、说着扎伤双方的话。
算了,总归是确定她不是真的要寻短见了,总归是不用为她提心吊胆、不用替她心痛了……不对,他分明早已经被她折腾得心绪不宁了。
还做什么美梦呢,算了吧。
他扭身,端起那半杯已经冷却的牛奶送到嘴边,一饮而尽。
而那边主动挂了电话的人,却侧靠着扶栏,趴在顶楼的边上,环抱着自己的身子,瑟缩发抖。仿佛方才,说出那轻佻话语的人不是她。恐高而又怕黑,怎么就偏生要来真的呢?就随便打个电话骗骗他而已,还真就爬到顶楼来了,真特么吓人!
图书馆总共就六层楼,说高也算不得太高,只是这晚,天有些黑,风有些大,她有些站不稳脚,导致本就忐忑的心脏,更加不安了。
陈月好不容易强撑着,站起身来,离开了这个鬼地方。走下楼的时候,还是不自觉地想起宋尧的话来。
——你要是早些年能有这么自信,早就和杜景琛修成正果了吧?
她撇撇嘴,心底抱怨着:宋尧你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说抱怨其实不然,更多的还是无奈和心疼吧,无奈这世界多悲伤,心疼自己也心疼宋尧。
“见到了吗?”
一回到寝室,陈月就受到赵铁柱的盘问。国庆节,拖鞋和渣女两个本地人,在下午最后一节课上完便去了地铁站,早在八点多就在群里发了躺在自家床上的照片了。所以这会儿,寝室也只剩下铁柱和陈月两人了。
不过,铁柱也是会回去的,明儿的火车票。铁柱是河北石家庄的,离这儿不远,不过是没抢到票,才决定明儿回去的。
“见到了见到了~”陈月敷衍着应道,只想快些打发她,放下书包,一边说着一边拿上睡衣,赶紧去了洗手间,做出准备洗澡的模样。
洗完澡后,陈月便上了床,早早地拉上床帘,准备睡了。也幸亏赵铁柱是明早的票,需要早起,倒也没精力和她谈天论地、探讨人生。
说早,其实也已经十一点半了。
然而,陈月在床上闭着眼躺了许久,虽是一动不动,但也没能睡着,毕竟有些事情没做,就耿耿于怀。
已经十二点过了,到底还是放不下,陈月又摸索出枕头下的手机,点开了□□,如同往日一样,输入那串倒背如流的□□,看了眼终于换了头像的□□。
她心底莫名一喜,看来这个□□还在用啊,快三年了,她都差点儿以为这号被盗了。陈月手指不自觉地点了添加好友,最后的结果,不出所料还是:该用户拒绝添加好友。
陈月倒也没多期待能添加成功,不过每天加一次后,才能睡得着。
她终于放心地断了数据,却还是没忍心开飞行模式,生怕宋尧会半夜打电话过来。
放下手机后,她安心地重新闭上眼。
脑海里悄然浮现出一些话来,不禁抿唇感叹,看来以后,这个厚脸皮的人,只能由她来做了。
次日清晨,赵铁柱走时,陈月也跟着醒了。
在简单的洗漱后,陈月本想去图书馆的,可是忽然想起,国庆七天,图书馆闭馆了,便又颓然地缩回了被窝。
又像大一上学期那会儿一样了,整个寝室空荡荡的,只剩下陈月一人了。不过也不尽相同,去年,她还会等着黎瑶瑶过来,还有黎瑶瑶陪着她。
今年,黎瑶瑶也回阡城了,好像说是去参加沈星桥孩子的百日宴。
陈月一直搞不懂,黎瑶瑶和沈星桥之间到底是怎样一种关系,又是怎样一种感情。
自那次KTV醉酒以后,黎瑶瑶对她可谓是推心置腹了,总是对她说:
——陈月儿,我想见他,可是又不敢去见他。我知道,我约他他应该不会拒绝,可他不会拒绝我的理由,是因为我是他老师的女儿,我曾也是他的学生,而不是因为喜欢。可我怕,我去见他会影响他刚建立的家庭,虽然他那个家庭,我并不喜欢。任谁都不喜欢,自己的男朋友甚至是丈夫,和别的女人暧昧不清吧。
——这种感觉,我再清楚不过了。
说到这里,黎瑶瑶总会自嘲般地笑一笑,随后便把话题从自己身上扯到陈月身上。
——所以陈月儿,你别在意那些闲言碎语,我和宋尧之间当真没有那种感情。
对此,陈月总是一笑而过,却没告诉过黎瑶瑶,她所在意的从不是别人口中的闲言碎语,而是宋尧口中的那句:和你演戏,还真是累。
不过现在,她连这个都不在意了。她在意的,是宋尧这个人,不是昨晚冷冰冰地和她提起杜景琛的人,是那个完完整整、会哭会笑会闹、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一个人。
临近九点了,陈月想着宋尧约莫也该醒了,便退出了王者荣耀的界面,点开通话记录,给宋尧拨了电话过去。
“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接连着又打了好几个过去,依旧是忙音。
“唉……”陈月不禁蹙眉,长叹一口气。
尽管早就知晓了,宋尧会拉黑她的电话,但当这成为事实时,她依旧无可避免地感到无奈和心痛。
随后,她只得下床,去隔壁找别的认识的同学借借手机。
“喂~这位客官你先不要挂,我们这里有上好的服务,推拿按摩、陪吃陪玩、巫山云雨……咳咳咳,只要你想要的,我们都能满足~”
电话一接通,正在阳台拿着洒水壶浇花的宋尧,便听到陈月娇媚的声音,浑身一个激灵,洒水壶差点儿掉地上。
“嘟……”
宋尧果断地挂了电话,拉入黑名单。
“喂~尧君,是不是不喜欢中式的啊,咱们这儿还有日式的、英式的、美式的、韩式的……”
“嘟……”
黑名单又多了一位。
“喂,小哥哥先别挂先别挂……你是不是不喜欢奴家的声音啊,那我可以换哦,萝莉音、正太音、御姐音、少御音……”
“你很无聊吗?”宋尧淡淡地打断了她的话。
“没有啊”,陈月听着他回了话,顿时整个人都充满了激情。
“那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在做什么?”宋尧语气里参杂着些许怒气。
陈月也不在意宋尧阴阳怪气的口气,朗声道:“当然是追你啊!”
宋尧岂非不明白她的意图,只是听着她口中吊儿郎当、故作轻浮的话语,还是为之一怔。
感觉重逢之后,他越来越看不懂陈月了,不到三年时间,她像是变了一个人。
原本对于他的感情,要么不为所动,要么是羞怯于表达,现在这个口直心快(死缠烂打)、口无遮拦(死皮赖脸)的人,真的是她吗?
真的是他喜欢的陈月吗?
真的是喜欢他的陈月吗?
宋尧忽然害怕了,害怕陈月就是来报复他的,或许她对他抱有的并不是喜欢,而是一种被欺骗的不甘心吧。
她就是来报复他的吧,所以才不顾形象地勾引他、想法设法地让他爱上她,然后再狠狠地抛弃他。
就如同自己三年前那样。
这还真是……太合理了。
“为什么,你以前不敢追杜景琛,现在却敢追我,是觉得我比杜景琛好追吗?”
他话语轻蔑,满满的不屑,并不会让人觉得他是在认真责问,反而让人觉得是挑衅。
陈月何尝不明白。
又提到杜景琛了,宋尧以为接下来应该是陈月挂电话了,然而并没有。
“并不是哟~”陈月故意带了个语气词,拖长了调调,像是在哄小孩似的,“我只是喜欢你,想追你,让你看看我这舔狗模样开开心而已。”
宋尧不知陈月是在何种心境下,才能说出这般妄自菲薄、让人心酸的话来。
她好像越来越能忍了,或者说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忍者神龟,他不禁在心底给陈月下了个定义。
可即便如此,他听到陈月说那句“我喜欢你”时,心脏依旧膨胀得快要炸掉。
因为在宋尧印象中,陈月未曾对他认真说出口过:我喜欢你。
现在,也不是认真的。
可他还是慌张得不行,完了,这个样子最后肯定是被抛弃那个。
“我要是说你这个样子,很不知廉耻,是不是很像杜景琛?”他话语依旧轻佻。
不难听出他是在故意挑衅陈月,刻意劝退她。
“嘟……”
果然,陈月这边挂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宋尧终于卸下了伪装,眼底的冷漠、挑衅,瞬间化作悲伤,布满脆弱的神色,眼眸悄然垂下,嘴角上扬着的轻佻的弧度,也垂了下来。
随后,他不禁失声笑了,他现在这个样子,还真是有些像杜景琛了。喜欢却不敢说出来。可是,他和杜景琛到底还是差太远了,怯弱的原因也大不相同。
为什么杜景琛还是没有和陈月走在一起,他不是没去想过这个问题,而是答案太过明显了。就算他们之间,没有了他,他们俩的关系,也被他搞得一团糟了。
说到底,他还是自私的,留下一张纸条、一句话、一个电话号码,就以为自己造成的损害都弥补了。然而,并不是的,弥补不了,而且他私心深处,还是并不希望他们俩在一起。
杜景琛太清高孤傲、洁身自好,而陈月喜欢一个人就想着,把自己纯粹的一颗心给他,她也容不得自己和另一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心底念着另一个人,哪怕一分一毫,那也是不够纯粹的。
除了温暖,他到底还喜欢这两个人什么了?
是喜欢他们的光明磊落、心思单纯、活得坦坦荡荡吧,喜欢这些自己所没有的东西。
甚至是现在,他会忽然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受害者,失去了陈月还失去了杜景琛,看吧,他多自私啊。
“陈月,你给谁打电话啊?”
借给陈月手机的同学,见她变脸比变天还快、听她阴阳怪气的腔调,忍不住好奇。
“未来老公~”陈月面上一笑,恬不知耻地说道,趁着她们愣神的功夫,又紧接着说道,“哈哈哈,开个玩笑啦,谢谢你们的手机啦,我过去了~”
话语一落,她便拉开寝室门,回了自己寝室。
唉,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她抵在门背后,顿时脱力,心中慨叹,这也太难了。
所以,到底他们两个,是谁抓住过去的悲伤不放手?
是两个人都抓住了吗?
又或者,是被悲伤反过来给紧紧拽住了?
不得而知。
晚上,陈月又给宋尧打了电话过去,是忙音,她心知她肯定还在他的黑名单里,故作轻松地撇了撇嘴,便将手机插进裤兜里,朝操场的方向走去了。
这么多年来,她与那些科学家一同证实了:跑步不仅可以强身健体,还可以缓解压力、减轻悲伤的理论。
她自然是不会跑太快,不过是为了保持健康,为心中所爱活久一点儿罢了。
放假了,学校里的人所剩不多,可她依旧能听到操场东面舞台上传来的歌声和音乐声,不免觉得有些幸福了。
以往,每晚几乎都有人在那里唱歌,是不是同一个人,陈月也无从得知,她也没走近看过。只是伴随着音乐和温润的歌声,心底的烦恼会削减些许。
国庆节接下来的六天里,陈月依旧不依不饶地借手机给宋尧打电话,或是早上或是晚上。
也不知该庆幸还是无奈,每次打过去宋尧都接了,不过她一句话还没说完,他又给挂了。
也对,接电话是出于礼貌,不过面对她这种厚颜无耻的人,是不需要礼貌的,所以挂得也果断。
“喂~宋小尧,国庆最后一天也要快乐哟……”假期最后一天的晚上,她又打了电话过去。
“你到底想怎样?”宋尧语气里毫不掩饰的不耐烦甚至是恼怒。
当真是烦透了她吧,但凡她要点脸,也该收手了。宋尧从不知道,陈月会是这样一个死皮赖脸、纠缠不休的人,简直是得到了他的真传。
可他,不值得她这样做。
“我……”我还没想好,我就只是想和你说说话而已。
她才不可能说这些老实话,要做(装)出有备而来的样子才行,慌乱无措的样子简直是太傻了。
“我就是想和你联系而已,给我联系方式,可以真的联系到你的、一直联系得到的,电话、□□、微信,至少给我一个。”
陈月理直气壮的语气,一点也不像一个胡搅蛮缠的人该有的态度。
这么嚣张?宋尧不禁抽了抽嘴角,不应该是低声下气地祈求吗?这嚣张的口气倒是像极了,小学生约架的口气。
“不给。”宋尧果断地拒绝了。
“为什么?”陈月皱眉撅嘴,“就算不是那种关系,我们好歹也是同学!再不济现在我们也是校友,我也算是……算是你学姐!”
那种关系?陈月儿,你也知道我们以前的关系不清不楚吧,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了。
“同学?校友?学……”宋尧可说不出口学姐这个词,“你扪心自问,你是以这些身份和我来往的吗?”
他话语一落,陈月这边没再说话,两边都陷入了死寂。
可是奇怪的是,这段安静的时间里,没有人挂电话。
片刻之后。
陈月沉重地开口:“是,我动机不纯,我思想龌龊,我满脑子就想着如何勾引你、如何得到你……可是宋尧,我喜欢你我有罪吗?”
她的声音逐渐低沉,语气也越来越虚弱,而这已经是她强作镇定后的结果。
“宋尧,我想见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有罪吗?”
陈月,你有罪啊,你罪恶滔天。
不,是我有罪,我罪恶滔天,我十恶不赦。
在她的质问声后,宋尧沉默了良久,最后,只淡淡地开口:“你不该靠近我……”
你这是在逼我伤害你,我进退两难,除了让你主动离开,我要怎么做才能不伤害到你,又能让自己良心好过?
他已经不再祈求,上苍派来一个天使拯救他了,让他一个人背负着罪名,苟且偷生、苟延残喘便好。
“很多想法是没有错的,错就错在你付出了行动。忘了吧陈月,我没喜欢过你。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挑起你的兴趣,我不该做那些无厘头的事……忘了吧,别再靠近我。”
宋尧语气依旧平淡,只是心脏处一直承受着即将碎裂的疼痛。
忘了?他说得真轻松。
可这对于一个记忆力很好,还很念旧的人来说,无异于是要她的命。
“宋尧,你知道“忘”怎么写的吗?”陈月显然不是在问他,情绪略有些激动,声音都有些颤抖,“头上是“亡”下面是“心”,只有心脏死了,才能忘掉……你知道怎么才能让心脏死掉吗?”
“我一直不太理解得了她们口中的心死,因为我虽然一直处于煎熬之中,但是我的心脏太顽强,无论怎样都死不掉。”
陈月缓缓垂下眼眸来,眼底悄然布上一层阴霾,悲哀地勾唇轻笑,淡淡的笑声,让人听来凄楚而悲凉。
“可能只有等它停止了跳动,我才知道它是死了吧。”
“宋尧,你知道我现在在哪儿吗?”她声调一改,迎着晚风苍凉一笑,“哈哈哈,我在宿舍顶楼……”
“陈月!别闹了!”宋尧心里一惊,随之而来的是漫无边际的恐慌,除了怒吼,他不知自己还能做什么。
“宋尧,哈哈哈哈”,听见宋尧急迫的呼喊,陈月忽然咧嘴大笑,笑弯了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我怎么可能会跳,我的生命很宝贵的,放心吧,我不是那种想不开的人。”
陈月话语轻快,仿佛方才语气里透露着绝望的人不是她。
可她看不到,这边趴在阳台扶栏处的宋尧,早已经吓软了腿,一双桃花眼里含满了泪水,长长的睫毛扑眨了一下,两颗豆大的泪珠便顺着脸颊掉落了下来。
“我给你联系方式,以后别拿这种事吓人,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像你一样拿生命开玩笑。”
宋尧强忍着哭腔,冷声说道。
话语里夹杂着责备,还有陈月听不出的心痛。
可是宋尧,也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像你一样拿感情开玩笑。
之后,是陈月在电话里报自己的□□,宋尧在电话那边登着自己的□□号搜索,然后点了添加,同时也把陈月的电话移出了黑名单。
陈月儿:〔图片〕
刚加上,陈月就给他发了一张图片。
是一张从宿舍顶楼俯视下方的图片,后面补充了一句:放心吧,我不会跳的。
宋尧盯着那张图片看了好久,六层楼高的宿舍楼,忽然间变得好高。看得他有些头晕目眩,等他回过神来时,目光一聚从十楼往下一看,整个人忽然踉跄了一下,缓了缓才定定地靠着扶栏站住了脚。
他并不恐高的,只是陈月故意腾空一只脚在空中,让他忽地心绪不宁。
等了两分钟,宋尧也没有回她,陈月撇了撇嘴,放下手机,便转身朝楼下走回去了。
“忘了吧陈月,我没喜欢过你……”
宋尧啊,我该怎么办才好?
陈月脑海里不自觉地回响着宋尧的话,一字不漏地复现在脑海里。
她眉头微蹙,随后又舒展开来坦然一笑,大踏步下了楼,回到了3楼的寝室。
“喏,铁柱”,陈月推开寝室门,把手机还给了赵铁柱,“谢谢~”
寝室里只有赵铁柱一人,她是下午回来的,而拖鞋和渣女两人差不多得到晚上十一点多才能到。
“嘁,假客气~”赵铁柱接过手机,见她喜气洋洋的模样,忍不住猜测道,“怎么,你和小学弟和好了?”
“快了~”她不咸不淡的语气里,少不了开心,赵铁柱这个热爱心理学的人,不难听出陈月今日真诚的态度和往日敷衍的口气截然不同。
在她看来,陈月一直这般大大咧咧,今儿的开心倒也是泄露得彻彻底底的,看来或许是真的快了。
大抵是因为听过陈月口中,她和宋尧的故事,记住了那些甜甜的故事情节,赵铁柱这个吃瓜群众不知为何,也跟着欣慰,居然露出老母亲的笑容来。
不过同时还是忍不住疑惑:“那你怎么和他打电话,要用我的手机啊?”
“省话费~”陈月顺口接了过来。
其实也不是有意要瞒着铁柱,她的电话号码被宋尧拉黑的事,因为她毕竟在国庆这七天,已经借了七八个手机了,这事儿也瞒不住。
赵铁柱自然是不信的,不过斜了她一眼,撇撇嘴也懒得问了。
临近11点,宋尧已经打算睡了,□□对话框却忽然弹了出来。
陈月儿:小老弟儿,在干嘛?
后面接了个现下流行的熊猫头。
宋尧思考着要不要回,迟疑了片刻,还是回了:睡觉。
陈月儿:卧槽!小老弟儿,你不行了啊。
陈月儿:肾虚了?!
陈月儿:〔肾宝来一瓶〕
“……”宋尧嘴角微微抽搐,有些怀疑这个人是不是真心想追他。
宋尧:睡了。
他也不与她争辩,倒不是认可她的说法,只是觉得现如今多和她说两个字,他们都可能死灰复燃,而这并不是他想要的……至少目前并不想,准确来说是不可以。
陈月也并不是真想调侃他肾不行,不过是抛出橄榄枝,让他接个话罢了。
唉,看来他还是不领这个情意啊。
这个点就睡了……真假,分明以前都是整夜整夜地熬……分明以前说睡觉的都是她……唉,风水轮流转啊,试问苍天饶过谁?
陈月不禁摇了摇头,也罢,今日份任务已经完成,早些休息也好。
陈月儿:那晚安~
陈月儿:〔晚安〕
宋尧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删了输入框里已经打好的两个字“晚安”,退出界面,放下手机,合眼睡去了。
“!”凌晨三点多,宋尧猛地睁开眼,从睡梦中挣扎出来。
室内分明还开着空调,却大汗淋漓,缓了片刻,呼吸声才平息下来。
他做了一个噩梦,一个有陈月的噩梦。梦里,他原本是拿一根绳子栓着一只橘猫,将它吊在十楼的高空中,一脸享受地看着它在空中挣扎。
忽然,那只猫变成了陈月,变成了他勒住了陈月的脖子,将陈月悬在高空。她惊慌失措地望着他,拼命挣扎,那双水润的眼睛里,满是恐惧、哀求和疏离。
“Fuck……”宋尧坐起身来,忍不住在心底碎了句脏话。随后,便又开始抱怨陈月那张净会骗人的嘴,关键是一想起这好像是他教的,这口气还没处发泄。
抑郁症啊,轻度的吗?那应该不严重吧。他擅自这样想着,算是自我安慰。
随后又不禁自嘲般地笑了笑,陈月她就算是抑郁了,笑起来也依旧烂漫、勾人,说不定就连这抑郁也是骗他的,哪里轮得到他操心啊。
吃了两片白色药片后,宋尧才又倒头睡了过去。
小长假结束,大一的课程开始了,大二的课程也增多了。
陈月总是很自觉地给宋尧发一些照片,表示她在上课亦或者其他,虽然宋尧基本都是回复一串省略号,来表示自己的漠不关心。
偶遇半天没课的时候,陈月就喜滋滋地给宋尧说:小学弟,学姐今天上午(下午)没课,要不要来一发?
这个称呼总是让宋尧恨得牙痒痒,不知是故意埋汰宋尧,还是为了表明自己是以这种身份和他往来的决心。
前面那个目的倒是达到了,后面就甭提了,两人都心知肚明。
来一发?
还是老样子啊,老是爱嘴上跑火车。
宋尧嘴角勾起一抹嗤之以鼻的轻笑,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没觉察的宠溺。
“宋尧,你不会脱单了吧?”身旁的小胖墩儿见他笑得温柔,忍不住好奇。
一时间,他收敛了笑意,侧过脸来矢口否认:“没有,不过你也没机会,哈哈哈哈~”
小胖墩儿是他同班同学,虽然是叫小胖墩儿,其实并不胖,应该说是军训了半个月猛瘦了下来。
小胖墩儿嘴唇翘的老高,一脸嫌弃地望着宋尧,“大哥虽然你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可劳资是直的笔直的!”
“一味强调自己是直的,事实上都是弯的,哈哈哈哈哈!”宋尧表示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去尼玛的!”小胖墩拍开他的手,“真没看出来,你还去钻研这些东西。”
“身边围了一堆腐女,还需要钻研?”宋尧挑眉反问。
当你身边从小就跟着一个腐女青梅,然后又碰上一个腐女爱人,这些东西早已经耳濡目染了,虽然他打心底并不信这些gay不gay的。
想到这儿,他才给陈月回了三个字:我有课。
陈月秒回:那学姐来旁听!
宋尧嘴角一扯,这尼玛来旁听,让别人都看见了,到时候他百口莫辩啊!
还有这一口一个学姐的,呵!
宋尧:别了,我跟你关系没那么好。
怎么忽然间,有种被她牵着鼻子走的感觉?他现在是在干嘛?
这种感觉,就像是两人已经默认和好了,不过是心照不宣,然而,宋尧并没有这个意思!
“他说什么了?!”身侧的渣女见陈月面色变了变,忙兴奋地把头伸过来,“让我看看!”
“起开起开!”陈月忙把手机屏幕盖在桌上,“打情骂俏而已,要看看你自己聊天记录去!”
“不得了不得了,养大的猪拱白菜就算了,还不让看……”渣女摇摇头,低眉垂眼地做出痛心疾首的模样。
陈月斜了她一眼,咂了咂嘴,把手机屏幕翻转过来,递给她,“得了得了,给你看,你看,看该怎么回。”
渣女瞅见屏幕上气泡里的字,一时之间瞠目结舌地看着陈月,“二狗子不是吧,他这么膈应你的?”
“你别说风凉话,就说该怎么回,想不出来就别看了”,陈月倒也不介意她的慨叹,自然也没奢望她真能给她出个什么法子,毕竟宋尧他……他是个病人。
渣女抓耳挠腮地想了想,最后直摇头把手机还了回去,“算了算了,我虽然是身经百战,但我还是要点脸的,这……这得完全不要脸才能进行下去啊!”
确实,渣女虽然浪,但尊严还是紧握在自己手上的。
陈月接过手机,心底为自己默哀。
“不是我说,陈二狗,你确定他是喜欢你的吗?看起来不像啊……唉,二狗子,要不姐带你出去浪浪,林子大了,什么树没有啊……”这会儿,渣女开启了安慰模式。
“谢谢大哥的安慰,不过我看起来很受伤吗?”闻言,渣女很自然地点了个头,陈月斜了她一眼,又道,“我确定他是喜欢我的,比谁都确定,那些个树,还是留给你吧。”
尽管是听陈月这么说,但渣女而后还是鞠躬尽瘁为她鞍前马后。
没两天,就靠着自己的人脉,弄来了宋尧班上的课程表,还是打印出来的纸质版。
“卧槽,渣渣,我爱死你了,mua~”
陈月给了渣女一个大大的熊抱。
“不要太感动,加油吧狗子,别辜负了我们的期望~”
说不感动是假的,不过,整个寝室四个人都属于那种,我可以为你抛头颅洒热血,但都不是那种矫情的人,最受不得煽情。
这会儿忽然的煽情,不禁让人心底一暖,“ojbk!”
这像是个承诺,陈月给寝室三人的承诺,给自己和宋尧的承诺。
拿到课程表的陈月,在课余时间,就总是跑去骚扰宋尧。
不过在宋尧言语和眼神的威慑下,她还是答应了他,去旁听的时候,别和他靠太近,别让人见了说闲话,他应付不来。
她当然是知道,宋尧并不是怕别人说闲话,不过是怕她沉浸在那些闲话里,因为这些闲话肯定多是说她和宋尧是一对之类的,她听了自然欢喜。
宋尧自然也是知道,这所谓的旁听都是假象,可他还得营造下去。
一边怕她寻死觅活,一边还得压抑自己的感情……真特么艹蛋。
因为不能靠近,不能和他搭话,所以就算是在同一个教室,两人也是用□□交流。
陈月儿:学弟,不要老是玩手机啊,要认真听课哦。
宋尧不用看她,都知道她这小人嘴脸,可不就故意调侃他嘛。
这丫头怎么老是撩火呐,这要是以前他肯定得撩回去,听课有什么有意思,还是你的娇喘好听。
不过这些骚话,他现如今只能掩藏在心底,所以这撩起的火,也只能自己强行压灭。
这一晃眼一个多月就过去了。
12月1日这天上午宋尧没课,而陈月有课。但这并不代表着,他就可以安心放松半天了。
大一的学业不怎么重,但闲杂事儿很多,宋尧也是今天才知道12月1日是世界艾滋病日。
刚开学那会儿,宋尧被几个同学拉着去看“百团大战”,然后稀里糊涂地跟着他们进了心理健康部门。
这会儿事情来了,心健部要开展“抱一抱”的活动。这活动在宋尧看来,很傻逼,在他的生涯里,也不是没见过这样的活动。
就是戴着个口罩,很傻逼地站在大马路边或者街道上,身前抱着一块牌子或者纸板,上面写着:“我是艾滋病患者,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拥抱。”
学长学姐劝服他们的理由是:以往每一年都开展过这个活动。
言下之意是:我们都丢过脸了,哪能让你们幸免于难?
宋尧和其它五个人,极不情愿地站在学校周边的商场,任由那些有爱心的人,像抱玩偶一样过来拥抱他们。
过来抱他们的,大多数是妹子,对于这点,除了宋尧和另外两个女成员,其他三个汉子都挺满意的。
终于煎熬地过去了15分钟,可他们得持续一个小时。
“谢谢”,尽管很枯燥乏味,但面对每一个过来拥抱他的人,宋尧依旧满眼温柔地报以微笑。
“好帅啊~”不乏听到这样的言论,面对她们三番四次的回眸,宋尧依旧保持礼貌的微笑。
“真的帅,就算是戴着口罩,也好帅啊!”
“是啊,那双眼睛也太好看了吧!”
“又高又帅……”
当然这其中也不乏一些不善的言论。
“唉,就是可惜了是个艾滋病……私生活肯定特别糜烂。”
“或许只有眉眼好看也说不定……”
“好好的一帅哥,怎么就去搞基了呢?”
对此,宋尧面上充耳不闻,心底只觉得恶.心。
“宋尧!真的是你啊!”陈月忽然出现在他跟前,笑得一脸灿烂,欢呼雀跃地就打算扑过去给他一个熊抱。
宋尧身手矫健,忙给闪开了,在陈月看来,比闪现还快。
“啊!”陈月一个踉跄,脚下没站稳,差点儿跌了下去,还好宋尧眼疾手快地腾出一只手来,抓住了她的胳膊。
“你躲开干嘛?!”陈月站稳后,皱眉,撅嘴抱怨道。
“不想让你抱”,宋尧倒是一点也不委婉。
“你站这儿不就是让人抱的嘛!”说着,她便愤慨地指着他的身前的牌子,“你看看!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拥抱!”
宋尧沉默不语,并不想与她争辩。
这会儿,忽然上前一个穿着洛丽塔、绑着双马尾的妹子,扑在宋尧身上给了他一个拥抱。
“小哥哥,要加油啊!”双马尾软糯的声音随风入耳。
随后是宋尧,温柔应道:“会的,谢谢。”
双马尾走后,宋尧见陈月耷拉下脑袋来,这只手不自觉地便想伸过去摸摸她的头,还好这冲动给抑制住了,心底不免无奈。
“别的妹子抱你,你还挺乐呵的啊”,陈月依旧埋着头,嘴里嘟囔着。
空气里满满的酸味,按理说,这会儿他该给个拥抱才是,可是宋尧只能僵着不动。
“不让我抱,我偏要抱!”陈月忽然朝毫无防备的宋尧扑了过去。
她的温度,她的脉搏和心跳,她的呼吸声……都这么近。
宋尧心里一咯噔,猛地推开了她,生怕自己异常的心跳被她发现。
“疯子,我都说不让你抱了!”宋尧眉头紧蹙,沉声吼道。
“宋尧……”被推开的陈月,好不容易稳住脚,直愣愣地看着他,唤了声他的名字,眼眸里是揉碎了的悲伤和痛苦。
宋尧不敢看她,试图悄无声息地移开目光,却怎么也逃不开陈月的视线。
“听说,互相喜欢的人对视20秒,心跳会同步,你不敢看我,是在怕什么?”
陈月话语轻佻,嘴角却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
“你想太多了,我只是单纯地不想看到你。”宋尧冷声应道。
闻言,陈月的睫毛微微颤动,看着他冰冷的俊脸尤其是那双没有温度的眸子,不自觉地抿紧了唇,随后哑然失笑,“其实我没有抑郁症,我都是骗你的,那天我是和同学一起去做调查的。”
随着她话语一落,宋尧依旧面无波澜,心底却舒了口气,淡淡道:“哦,那挺好的。”
陈月见他不为所动的模样,笑得更厉害了,“你一直不喜欢我,却还怕我寻死觅活,很憋屈吧。现在、以后,你都不用担心我了,我并没有所谓的抑郁症,也不会因为你一句话就去跳楼自杀。”
“以后,不用再强撑着和我说话,不用再强撑着和我见面,想躲就躲,不想搭理就不搭理,不喜欢就不喜欢……我不脆弱,受得起伤,也不需要你的同情和怜悯。”
还真是不要脸,前些天可不就靠着他的同情过活吗,转眼间就翻脸不认人了。
“是不是松了口气?以为我再也不会缠着你了?”陈月试图麻木一颗心脏,用着习以为常的坚强支撑着自己,“并不是的,我喜欢你依旧喜欢你,我追你也依旧追你,这是我的自由。只是现在,我不道德绑架你了,你有拒绝我的权利,有不见我不喜欢我不理我的权利……”
只是别再离开我……别再独自煎熬了,可以吗?
这一句话,她无数次想要说出口,可最后都只有咽下去。宋尧怎么会允许她替他分担痛楚……是她曾经弄丢了机会。
现在,再说这样的话,只会将宋尧推得更远。
“你倒是很理智,还替我考虑,听起来多么无私啊”,宋尧冷笑一声,“可是你来的是我上课的教室,难道要我不去上课?你一直在我耳边说喜欢我,难道要我堵住耳朵不听?你总是出现在我面前,难道要我戳瞎自己的眼睛吗?”
“你似乎说得很对,你有喜欢我的自由,我也有拒绝的权利。然而事实上,要么你有你的自由,要么我有我的权利,这根本没办法共存。你要是当真理智,就不该靠近我,干扰我的生活。”
是嘛……原来是这样的啊,她怎么给忘了啊。一直以来,她都以为宋尧是因为不想伤害她,是因为自己道德绑架他,他才一直由着她来。现在,她恍然大悟,原来她和宋尧的自由和权利,本就无法共存。
“对不起……”陈月不自觉地弯腰到90度,给他道完歉,便转身走了。
陈月黯然神伤地垂下眼眸来,没想到自己上大学以来第一次逃课,竟是为了明白这么一个道理。
人潮拥挤,她的身影很快没入人流之中。宋尧缓缓垂下眼眸来,后来又上前了一些拥抱他的人,他像是个木头人,眼底没了笑意,也没了温柔。
接下来的十多天里,陈月没再给宋尧发过一条消息、打过一个电话,更没再出现在他眼前。
而他开始停留在对话框,久久地盯着以往的聊天记录发呆。
而他开始假装不经意地,望向教室的右后方,那个原本坐着陈月的座位,换了个陌生的人。
而他的耳畔开始时不时地出现陈月的声音,久久消散不去,夜里尤为严重。
当所有药物失效后,他开始痛苦地敲打着自己的脑袋,大喘着粗气,试图以外部疼痛来自引开心脏和大脑的清晰的精神折磨。
搞什么啊这是,人还真是贱。
一撩就心动,一心动就迷了心智,就失去了自控力。
为什么要出现呢?
陈月,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一直就不该念着你,不该想着和你见面的。原来再看你一眼,会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
是啊,你不脆弱,你受的起伤,你不需要我的同情和怜悯。傻逼,脆弱的是我啊,受不起伤的是我啊,可我……也不需要你的同情和怜悯。
这似乎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倔强,可是人活在这世界上,要是真的什么都顺从自己心底最渴望的去做,这和牲口又有什么区别?
人啊,不就是多了那么点自尊心和自制力嘛。
可是小伙子,在你这里,我的自制力快败光了。
小伙子……久违了,我依旧很想你,我依旧很喜欢你……很爱你。
不知何时,宋尧已经又像往常一样,站在了阳台上,身体前倾靠着扶栏,只是指尖的香烟换作了一支高脚杯,里面是半杯红酒。
他眺望远方,望着夜里的灯火,夜里的A大,夜里的陈月,夜里的杜景琛,夜里的爷爷,夜里的母亲,夜里的父亲……
回忆如洪水猛兽,要怎样才能不被这洪流冲走?
才能不溺死于这汪洋大海之中?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也会怕有一天会……”
宋尧的神识被裤兜里的手机铃声拉回来了,心里一咯噔,手指迟疑地伸进裤兜里,掏出手机来。
看着屏幕上“舅舅”两个字,心底不免有些失落,而后却又淡淡舒了一口气。
还好不是她啊,万一一个没忍住就全盘托出了呢?
“喂,舅舅。”
“睡了?”
大抵是因为宋尧语气里含着醉意,让章浔生误以为他是睡意朦胧。
“还没,舅舅有什么事吗?”宋尧可不想与他说那些客套话,不是不会,是疲乏。
“下周四是你20岁生日,我和你外公都打算给你办个生日会,你提前准备一下。”
章浔生也不和他客套了,开门见山般说明来意。
生日会啊,外公和舅舅办的生日会,是不是代表着,会有很多家里人陪他一起过呢?
曾几何时,他还是个名符其实的小朋友的时候,父母也会替他办生日会,算是个小型的家庭聚会吧。那时候宋家和章家的长辈晚辈都聚在一起,只为他这个寿星祝寿。
可惜啊,他那时恃宠而骄,顽皮的很,一点也不珍惜那短暂的美好时光。
因为不珍惜,所以上天便收回了对他的恩宠。
“嗯好,我知道了,就麻烦舅舅和外公了”,宋尧礼貌而谦逊地回道。
电话挂断了,宋尧很满意地看着上面显示的57秒时长,没有超过一分钟,他又赌赢了。
这是他自己和自己的赌,没什么意义,可十来年了,他依旧玩得不亦乐乎。
其实他心底比谁都清楚,什么生日会,不过是把他推上商坛的一个冠冕堂皇的手段罢了。
宋尧端起酒杯,放在眼前,透过诱人的红色液体,看着这个世界,勾起嘴角浅浅笑着。
轻轻地晃动着酒杯,里面的液体在灯光下,妖冶美丽,可是喝下肚时,并没有他所畅想的美味。
小伙子,跨出这一步,我或许就真的和你不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了。我或许要与这个世界同流合污了,不,是比这个世界更为污秽。而你啊,还依旧阳光明媚,依旧活得纯粹、不受世俗侵染。
你会讨厌那样的我吧,也对,真实的我,连我自己都讨厌。
不过,我爱的人不必爱我,爱你自己就好了。
.
女生宿舍。
“二狗子,你这是干啥啊?”拖鞋看着陈月在书桌前摆弄礼盒,“要送谁的啊?”
“秘密~”陈月故作神秘地回道。
“嘁,还秘密,就只差在脸上写上宋尧两个字了”,渣女嗤笑一声,随后恨铁不成钢地皱眉、摇头,“狗子,你说你能不能成熟点,你觉得他会喜欢你这些瓶瓶罐罐吗?你确定你不是送给他一堆废料瓶、废纸盒,你当人家是收废品的啊?”
陈月耸了耸肩,扭头道:“难道还有比这更实惠更经济的礼物?”
“实惠经济?狗子,你是在追人呐,怎么活像是被人追,还是被自己讨厌的人追的反应。”赵铁柱都忍不住从帘子后探出头来了。
“也没那么差吧,这些瓶子都是我喜欢的形状啊,我收藏了大半年的。”陈月试图为自己辩解。
“呵”,渣女双手抱怀,冷笑一声,“大半年没扔的垃圾,你还好意思拿出来说。二狗子,要想经济实惠,你自己爬上他的床,就最经济实惠了~”
渣女又说这种没个正形的话,宿舍里的人都习以为常了,不过陈月却出乎意料地点头应了声:“是还行啊,要不就两个一起送吧,礼多情意重嘛~”
对于篡改成语、俗语、诗词等行为,寝室里的人已经见怪不怪了,因为她们都有这个毛病。都暗自庆幸,没再高考前认识对方。
现如今,她们的重点都放在了陈月那句“两个一起送”上,心里一惊,就连平日满口黄腔的渣女都顿住了。
“二狗子,不是吧你,别这么认真啊,我只是随口一说”,渣女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肩膀,因为陈月的面色实在太正经了,让人听来完全不是玩笑话。
“怎么了嘛?”陈月望向她,又看向宿舍其他两人,看她们面色凝重,不禁哑然失笑,“你们这是怎么了啊,我也是一个成年人,是该干点儿成年人该干的事儿了。这不是平日里都听习惯了的吗,这么惊讶干嘛啊?”
那分明不一样的,以前那都是玩笑话,可现在,她们不确定。宿舍三人心照不宣,没人言说。
“狗子……”拖鞋放下手机来,迟疑地唤了声陈月的绰号,打破了沉寂的氛围,“其实这十几天,我们看你都没有再念叨着宋尧,也没有再去找他,还以为你放弃了。不过,我们不敢问你,怕问起你,你会难过……可是你现在忽然这样,我们有点受不了。”
“狗子,你要是实在难过就哭出来啊,别总是憋在心底。实在难过,我带你上分啊,没什么是打一局王者解决不了的,要是一局解决不了,那就两局!”
她说完,宿舍其他两人也都投来了表示赞同的目光。
“唉,不是说好不矫情不煽情的嘛?”陈月眼眶有些潮,“我真没什么事,我就随口一说,而且我主动送上去,宋尧那家伙也不一定要不是。唉,真的别担心我,我也不是放弃宋尧了,我只是想他或许是真的有些烦我了吧,所以稍微收敛了一些。”
对此,宿舍三人都半信半疑。
“行吧,狗子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那你自己好自为之吧。”渣女拍了拍她的肩膀,佯作长辈的模样。
没人去计较好自为之这个词的本来意思,陈月点头,拖长了声说道:“晓得啦~”
这天下午和晚上都没有课,收拾好东西后,陈月就在床上躺下准备午休了。
四张床,半开的帘子,能清楚地看到床上的人在干什么,大家都不避讳。
陈月翻了个身,对着白色的墙,莫名地湿了眼眶。
真的是很感谢以前的自己,感谢前一分、前一秒的自己,感谢她能撑过来,感谢她一直对这个世界心存善念抱有期待,感谢这世间迟来的温柔。
.
12月21日,是2016年的冬至日。
入了冬。
在北方过活了一个冬天,陈月早已经明白北方的冬天是要比南方冷很多,不过只是相对于室外而言。
室内一直是四季如春。
这不禁让人想起那句歌词:你在南方的艳阳里大雪纷飞,我在北方的寒夜里四季如春。
这天,下起了雪,到了晚上,A大的每条路上都积了厚厚的雪。陈月没想过出门,只是趴在寝室的窗口看着。
这晚,她本打算去宋尧的租房楼下找他的,打算给他一个surprise的。不过在知道宋尧回青城后,便只能打消这个念头。
听叶庆明说他明天晚上会回来,可是谁又说得准呢?
最近知道了越来越多有关于宋尧的事,他的地址、他的家世、他的喜好等。
陈月除了心痛,便只剩下无奈了。
其实没和宋尧联系的这二十天里,她想过要不就算了,她可能没那个能耐能拉宋尧上岸。
若是自己坚持不下去,那个时候再抛下宋尧,才是对他最残忍的事。
可是,知道的越来越多后,她发现自己除了救他,别无选择了。
还有五分钟到12点了,宋尧身在青城,躺在别墅的大床上,盯着手机屏幕,手指摁着开关,时而亮屏时而黑屏。
屏幕上是“关机和重启”两个选项。
宋尧反反复复地摁着,这个动作已经持续了十几二十分钟了。
他知道他在干什么,又搞不明白自己想干什么。
等陈月的电话。
可是等来了又有什么意义,既然没什么意义,那倒不如没等到。
这样的问题反反复复在脑海里浮现,最后也没个结果。
关机吧,别等了。
等到了又能怎样,你还能对她说什么?放过她也放过自己吧。
23:58,宋尧终于摁下了关机键。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冰冷而机械的女声,从耳机里传进耳朵,陈月轻叹一声后,便摘了耳机,挂断了电话。
00:00
陈月儿:宋尧,20岁生日快乐/蛋糕
宋尧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
“准备好了吗?”章浔生推开他半掩着的门问道。
“嗯”,宋尧对着镜子,最后扶了扶银边眼镜、整理了一下黑色的领结。
章浔生亲自来接他,可想而知今天的生日会,绝不是普通的party那么简单了。
车上除了司机,也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了,出奇的安静。
“小尧”,快到达酒店了,没想到是章浔生先司机一步,打破了沉寂,“吃过药了吗?”
“嗯,吃过了”,宋尧微点头。
章浔生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可宋尧知道,他是怕他会在宴会上发病,如果真出现那样的情况,那可真是糟糕。
“舅舅”,宋尧虽是唤了声章浔生,但目光始终看着前方,“你今年多少岁了?”
章浔生闻言一顿,不知宋尧问这问题是何意,但还是回了他:“差三个月40了。”
“听说男人四十一枝花”,宋尧忽然侧过脸,眉眼带笑地看着章浔生,没个正形地说道,“也不知道舅舅会花落谁家?要不先给我透露透露?”
宋尧能明显感觉到,章浔生的眼神有一瞬间的错愕,不过,到底是生意场上的老狐狸,转瞬间便散去了。
“你问这些做什么?”章浔生不答反问。
宋尧眼珠子一转,勾起嘴角说道:“这不是向你讨经验嘛,待会儿宴会上,指不定有多少人过来问这问那儿的。”
章浔生顿时哑口无言,后来没再问宋尧什么,也没回答他的问题。
不得不说他这个舅舅管得宽也不全然不好,至少在宴会上一直在他旁侧,给他解决了不少问题。
常年征战商场,对于这些不痛不痒的问题,早已经游刃有余了。
“小尧,你还记得余叔叔吗?小时候抱过你的……”一个地中海油腻大叔上前和他招呼。
“记得记得,那时候余叔叔的头发还乌黑发亮啊”,宋尧皮笑肉不笑地回道。
地中海闻言笑容一僵,再想说什么的时候,宋尧已经走开了,留下章浔生和他交谈甚欢。
章浔生看着宋尧的身影逐渐朝人少的地方走去,心底明了他到底是故意给他惹了麻烦,自己好脱身讨个清闲。
站在酒店的阳台处,宋尧还特意回手拉上了暗红色的门帘。凭靠着扶栏,一眼望去,青城大雪纷飞……酒店里喧哗而嘈杂,可他心里静得出奇。
宋尧俯瞰高楼大厦间的车水马龙,28层楼之高,这要是坠下去,应当是死定了吧。可他,断然是不会跳的,他活得痛苦不堪,可从未想过自杀。
像他这样的人,自杀是会下地狱的,他需要活着赎罪。
午宴终于结束了。
宋尧想要回去了,回A大,回那个有陈月的地方。可是,章浔生告诉他,还有晚宴,是家宴。
章浔生将他眼底的不耐烦尽收眼底,平和冷静地对他说:“你妈和外婆都在。”
“嗯,我知道了。”宋尧淡淡应了声,微笑着点了一下头,便回了房。
原来还有晚宴啊,难怪中午外公都没拉着他说什么,看来是准备在晚上和他侃侃而谈了。
唉,他眉头微蹙,有些烦闷。
小时候,他最期待的家宴,现在变成了他最厌烦的聚会。比之午宴更是让人厌烦,对于知根知底的家人,光是看着就足以让人心生畏惧。
说厌烦,倒不如说是无奈……无能为力。
晚宴是在章家别墅里举行的。
比之家宴,宋尧还是更喜欢称之为晚宴,因为它还不够格称为家宴。
一张长桌,全家上下加起来不到十个人。小时候,可都是二十往上。
死的死、伤的伤、病的病、恨的恨,这家人早已经聚不齐了。
前些年过年的时候,别人家最是喜庆热闹,而宋尧总觉得自家越发衰败、败落,除夕这晚尤为突出。似乎不仅宋尧这么觉得,后来,一家人就算是逢年过节也很少聚在一起了。
而章浔生和宋尧不约而同地会在除夕这一晚,选择呆在美国,自欺欺人地以为在国外就不用过春节了。
大厅里都是熟面孔,可宋尧和他们已经说不上一句话来了。不过,一屋子的人在章老爷子的统领下,会一起举杯,异口同声地说一句:“祝宋尧生日快乐。”
真是太客套了,让人听来恶.心极了,至少宋尧这么觉得。不过,他面上依旧堆满笑容,眼底还要染上泪花才行,这样似乎才对得起他们大老远过来所浪费的时间和精力。
宋尧喝了两杯小酒,后来又有两个同辈的兄长过来,执意让他再喝两杯。宋尧浅笑着接过来,一饮而尽,他并不是喝不了酒,相反,遗传了他外公和他妈千杯不倒的基因,迄今为止就没醉过。
“你外公说,让你明天回去,晚上路上不太安全。”章浔生拦住了刚换完衣服,准备上车回去的宋尧。
“有什么不安全的”,宋尧轻笑一声,随后半开玩笑地说道,“舅舅,就麻烦你好好照顾外公,好好打理公司了,最好能早些给我找个舅妈~”
说完,不顾章浔生的阻拦,便错身拉开车门上了车。
章浔生转身还想说什么,却被叶庆明给止住了:“章先生请放心,我会一路上看着宋尧的。”
随后,他们两人进行了眼神交流,而宋尧选择别过头去,反正叶庆明会摆平的。
回A大的路上,宋尧脑袋有些昏沉,不知是喝了点小酒的原因,还是用药过多产生的副作用。
经过K精神病院时,宋尧让司机停了车,然后对叶庆明说:“你就在这儿下车吧,不用送我回学校。”
“我已经答应了你舅舅要看着你进房门。”
闻言,宋尧嗤笑一声,“你就是帮我打个幌子而已,这么认真干嘛?我还能丢了不成?送我过去,又送你回来,你不嫌麻烦,司机大叔都累啊,是吧叔?”
“少爷,我不累。”司机一点也不配合。
宋尧嘴角抽了抽,取下眼镜来,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行吧行吧……送吧送吧,你们随意。”
又不是没被人监视过,算了,就由他们去吧,他们混口饭吃也不容易。
唉,只是有些可惜,还想去学校里边转转,看来是不行了。
到住房区时,宋尧还是在大门口目送了这两人离开,才转身进去。毕竟让两个中年男人送他上楼,他总觉得毛骨悚然的,毕竟他又不是小丫头。
小丫头?
树下那个妹子有点眼熟,哦,陈月。
好久不见,差点儿没认出来。
“你怎么会在这儿?”宋尧忽然想起哪里不对劲儿,顿时警惕了起来,“你怎么会知道我住这儿?”
说完这话,眼前的人儿忽然晃了晃,宋尧微眯眼,再缓了片刻,才定了下来。
真该死,头越来越昏沉了。
“我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陈月直接忽略了他第二个问题,“喏,给你。”
她将手上的礼盒递到宋尧跟前,如同之前什么不愉快都没发生似的,依旧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宋尧呆呆地看着灯光下,她绚烂的笑容,手不自觉地就接过了礼盒,一时之间忘了自己该冷漠点才是。
他打开礼盒,忽地,眉头微蹙,整个人清醒了一大半。
“止咳糖浆、金银花露水、酒精、维C、健胃消食片……”全都是一些连标签都完完整整的空瓶子,“你当我是收垃圾的?”
陈月抬着下巴,仰面对上他那一双满是嫌弃的眸子,还有些冷漠的脸色。
那张小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低垂下眉毛,略有些哽咽,“你以前说的,我不吃的就给你,我说对啊,所以我……都给你留着的。”
“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喜欢我吃你的垃圾吗?”宋尧皱眉,一时之间所有伪装就快破功了。
天呢,别再陷进去了,你给不起她想要的,反而还会失去自己的一切。
脑海里的声音,一直反反复复地告诫他:不能心软……不能投降。
“我不知道,我只是……只是除了你,没办法喜欢别人了。”陈月依旧仰着头,眼前忽然模糊,仅仅靠着睫毛承载着泪珠。
看着那颗摇摇欲坠的泪珠,宋尧就知道他完了。
所有的防备都瓦解了,几十米高的城墙都坍塌了。
“陈月儿”,宋尧抬手,轻轻地擦去了她睫毛上的泪珠,抚摸着她小巧的脸庞,温声说道,“你如果是为了报复我的话,你早就成功了,如果可以,就此收手吧。”
“我这种人,该怎么活下去?一边靠近温暖,一边拒绝温暖。靠近是因为奢望,拒绝是因为害怕自己会亲手毁掉。可是很遗憾的是,现在,我再没办法推开你了。这样的我也并不想伤害你,所以你主动远离我吧,再也不要靠近。”
“宋尧”,陈月哽咽着唤了声他的名字,将自己的小手盖在他的手背上,“我不是什么向日葵,我不需要向阳生长。我自己就是太阳,是你的小太阳,你一个人的小太阳。”
闻言,宋尧心里一怔,她怎么会知道这些!这些话,他只给叶庆明说过啊。叶庆明……这个叛徒!他到底给她说了什么,又说了多少?!
宋尧的手缓缓滑落,却被陈月紧紧拽着。
“你听我说,我知道这个世界黑暗,可是我愿意照亮你的世界。”
宋尧那双桃花眼里倏而含满了水,潸然泪下,却猛地甩开了她的手,另一只手上的礼盒也掉落在了地上,他朝她厉声吼道:“你到底都知道什么啊?!”
“我要和你在一起的前提,就是做一个普通人、正常人!可我做不到,你懂吗?我做过的、经历过的一切,就已经注定我不能再像你们一样正常地活下去了,我就是个变态……”
不是变态,你只是生病了而已,你只是精神感冒了而已。
抑郁症啊,宋尧没关系的,会好的,相信我,会好的。
叶庆明告诉她,宋尧是中度抑郁。仅仅只告诉了她这件事,还有一些宋尧曾对他说过的与她相关的话。
可是现在,陈月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什么也说不出……因为她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说服他,会好的。
在嘶声力竭的呐喊后,宋尧缓缓埋下头来,长睫毛也垂了下来,盖住了大半眼眸,他的声音逐渐降低,语气缓和了下来,甚至有些虚弱无助,“你愿意照亮我的世界,可是你为什么不早一点出现啊?”
“你要是早一点出现,在杜景琛遇见你之前出现,又或者更早一点……”
在我没有伤害别人、干那些龌龊丑恶的事之前出现,在我失去父亲和爷爷之前出现,在我被母亲折磨之前出现……要是能早一点遇见你,我也不会……不会……不会如此无助、如此痛苦、如此煎熬。
天哪,他到底是怎么想的,这种话又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他怎么可以怪罪在陈月头上呢?
宋尧的话戛然而止,停顿了片刻,试图重新掌控自己失控的情绪。
宋尧别过眼收回了眼泪,再看向陈月时,她仍是泪人一个,忽地心疼得紧。
“唉”,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摁在她的头上,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好了,别站这儿了,丢人现眼的,还这么冷,是要跟我上去还是回去,自己选一个吧。”
闻声,陈月心里一咯噔,眼泪都给吓回去了,”去……去……你家?”
“好好一个女孩子,怎么就结巴了?”宋尧故意埋汰她,“要是怕了,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我怕什么,你家里还有什么洪水猛兽不成?!”陈月壮着胆子回道。
“我啊~”宋尧轻笑着应道。
“呃……”也不知是不是真实存在,陈月总觉得宋尧看她的眼色不太对劲,怪吓人的,像要把她吃了似的。
她越是这样,宋尧就越是想逗她,“别墨迹,快说去不去!”
“去去去!”
陈月卯足一口气跟在宋尧身后,刚走两步又那忙转身,“礼物!”
如此惊呼一声,待宋尧看过去时,她又捧着那一盒子“垃圾”朝他走了过来。
宋尧哭笑不得,连连摇头,顺手从她怀里夺过了那个盒子,自己单手托着,总好过她傻里傻气地抱在怀里,“你啊,还是这么幼稚……”
这熟悉而宠溺的语气,真是久违了。这一天是这三年来,最温暖的一天了。太阳仿佛在夜里升起,洒在他们两个的身上,暖洋洋的。
在电梯门口,宋尧忽然停下脚步,也没摁按钮,嘴唇动了动,迟疑了片刻,看向陈月疑惑的小脸,认真地说:“陈月,如果我说,你跟我上去就是我的人了,以后再也不准抛下我、离开我,你还愿意跟我上去吗……想清楚点好吗?”
宋尧这是在给她再一次选择的机会啊,哪怕她心底有千言万语想要解释:一直以来,被抛弃的那个都是我,会离开我的是你啊。可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宋尧要的并不是解释,她只需要毫不犹豫地点头就行,“嗯,我愿意。”
她这铿锵有力的我愿意,以及她面上洋溢着的笑容,让宋尧觉得很安心,不自觉地跟勾起嘴角,就连眼底都若隐若现地闪着光。
电梯里,陈月忽然变得局促不安,宋尧自然是发现了。两人本就靠得很近的手,忽然牵上了,陈月心里一咯噔,整个人都僵住了。
“你很怕我?”宋尧也感觉到她的不适,侧过脸挑眉问道。
陈月拼命摇头,“没没没……”
“那你是紧张?”宋尧的嘴角勾起一个好看而轻佻的弧度,“还是害羞?”
“我……”陈月语塞。
“你没和别的男人过过夜?”
“废话!”尽管很受不了宋尧的调戏,可她浪不起来了,怂啊,老了骚不动了。
就怕,现在嘴上开车,呆会儿得真开车。更怕的是:开车一时爽,一直开一直爽。
宋尧似乎很满意她的回答,手上握得更紧了,看了眼电梯里的摄像头,勾唇浅笑:“放心吧,我们顶多盖着被子纯聊天。”
这句话像是给陈月打了一剂强心剂。
然而现在的陈月还不知道,宋尧和她一样,嘴上说一套,做起来又是另一套。
“洗澡去~”宋尧丢给她一件浴袍。
“……我……”我什么都没带啊,洗了换什么?!
“别穿了,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宋尧一脸坏笑,那双桃花眼简直迷死个人。
“呃……我去……我这就去”,陈月觉得再看下去,自己就会被他吸进去了,赶紧落荒而逃般,快步进了浴室。
听着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宋尧头痛得更厉害了,果然方才在楼下还是太激动了,头不晕了,可开始痛了。
他侧躺在沙发上,手指不住地揉捏着太阳穴,一直到陈月洗完澡出来。
“宋尧你……怎么了?”陈月拉开浴室门,便看到他一脸痛苦的模样,心疼得紧,可她大抵是知道怎么回事,所以问得也迟疑。
宋尧闻声,忙放下手来,坐直了身看向她。他的浴袍,对于陈月这个小个子来说还是太大了,别的不说,胸前就露出了好大一片。
“没事,可能是吹了风受了冻,感冒了”,宋尧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站起身来,“你随便坐哪儿,先把头发吹干,我去洗个澡。”
又是“随便”,这个词让陈月不经意地想起高一的时候,宋尧带她回家时的场景。
杀伤力最大的,果然还是回忆。
待宋尧洗完澡出来,陈月没在吹头发,头发也只是半干。宋尧正疑惑,陈月那双圆圆的眼睛却一直望着他,他有些近视看不出她眼底的神色,但是确定那并不是笑就对了。
“看我干嘛?”宋尧不自觉地轻笑一声,忽然想起什么来,又宠溺地说道,“看吧看吧,脱光了给你看都可以~”
我就是你的,怎么看都可以。
他一边说着,一边过去拿了电吹风朝陈月这边走过来。
他刚插上电,便听到陈月说:“宋尧,以后少吃点药吧,副作用太大了。”
宋尧手上的动作一顿,心底顿生不安,害怕陈月知道了什么,他不敢赌,不敢问不敢暴露太多,所以面上依旧柔柔一笑,温声道:“嗯,好,听你的。”
闻言,陈月忍不住笑了,侧仰头望着他,“不是说想说随便的时候,才说听你的吗?”
“以后什么都听你的。”宋尧柔情款款地对上她的眸子,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
一时之间,陈月望着他,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了,宋尧揉了揉她的头发,“好了好了,不跟你煽情了,吹了头发,赶紧睡觉去了,明天我还有课。”
说罢,便开了热风给她吹头发。
宋尧的动作很温柔,似乎很熟练,像是给很多人都吹过……是瑶瑶吧。
心中有了疑惑,也有了答案,她便没有问,但还是让宋尧觉察到她一直抿着嘴唇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技术还行吧?”宋尧挑眉道,“我经常给我妈和我外婆吹~”
闻言,陈月心里一咯噔,心尖痒痒的,像是有什么东西要迸发出来了。
她忽然侧过身来,抱住和她穿着同款浴袍的宋尧。
“宋尧,我爱你。”
真是一句烂俗到没朋友的情话,可怎么就这么动听呢?
“承蒙厚爱,我也是”,宋尧关了电吹风,在她柔软的发丝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夜里,十一点多。
“啊!渣渣救我!”
“他阴我!老阴逼!”
“卧槽!人呢?”
……
“这游戏有什么好玩的,还不睡?”宋尧侧过身来,砸吧着嘴,看着身侧痴迷于游戏无法自拔的陈月。
“左边左边!”陈月带着耳机,耳朵里只有游戏和队友的声音,压根没听到宋尧的话,“我来扛!你们拆!”
宋尧见她这模样,心底有些委屈,嘟囔着嘴,忽然生了坏心思。
“啊!你干嘛?!”陈月忙捂住自己胸口。
宋尧收回方才扯她胸前宽大领子的手,理直气壮地说道:“你不觉得你为了游戏,而不顾及身边躺着的大帅哥,很亏吗?”
“亏?”陈月想了想,挑眉道,“那你陪我一起玩吧,他们说这游戏和英雄联盟挺像的,你玩起来应该容易。”
“玩过,不好玩。”宋尧瞥了她的屏幕一眼,随后一脸嫌弃地说道。
然而,已经12点过了。
“我刚安装好,等我创个号,最多五分钟”,宋尧坐起了身,与她一同靠着床背。
凌晨一点多。
“大哥!救命啊!”
“三个人蹲我!草!”
“……”宋尧忍不住斜了她一眼,“你怎么比我这个刚玩的还菜啊?”
“我……我……”陈月理亏,一时词穷。
“行了行了,跟着我。”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