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从这里去往幽凤灵国还要经过一个屹立已久了的戈壁滩,人们透过车厢向外望去,到处是垂直着镶嵌在地面上的岩石断崖,那不断被雨水淋湿反应了的外壁呈现出一片片铁锈颜色的赤红,沙质土壤的地面上倔强的生长着一些耐旱的灌木植物,被秃鹫啄食过的各种动物尸体依然完整的保存在土壤里。
白骨并不白,但是因为地面的颜色太重太浓,所以就算是稍微有点黄斑的骨头也可以称之为白骨了。
“很难想象这里曾经奔腾过浪涛滚滚的人间大河。”老兵喝了一口水壶里的水,从脏乱的胡须上垂下几个晶莹的水珠,老兵拿袖子擦了擦嘴。
老兵从幽凤灵国来,他曾经誓死效忠过原来王国,所以他自然而然的就被安排在了被排外的名单上,他曾经忠于职守,兢兢业业,然后他被排外了。后来他才明白,原来人们并不需要自己的下人有多么优秀的业绩,他们需要的只是安安稳稳能让自己继续保持上位的一种秩序。
“从这干枯的要死的地方有过河流?”烛风坐在靠帘子的位置,他很容易的探出头去看了看。
荒芜和颓废,寂静和恐怖,这种吞噬生命的地狱在当初居然是繁育生命的天堂。
“哈,那可是很久很久以前了,其实自打我生下来也没能见识到当初人们口中的汹涌大河。”
“没见过你还说什么。”另一个人插嘴到,很显然他对这种古老到早就无人取证的故事并没有什么兴趣。
“我虽然没有见过,但即便是一个笨蛋在这块戈壁滩上挖上一个大窟窿他也会找到几块贝壳,而贝壳就是在水里才有的东西。”老兵继续回过去。
“那可不一定,以前人们还用贝壳当货币使用呢,万一是人们在运货币的途中一不小心落在这里的呢?”
“落在这里?那我也非常希望那一天你能把自己身上的钱全都落在我的钱包里。”
“想都别想,我宁可身无分文。”那个人冲大伙儿笑了笑,尽管没人理他。他可是是个年轻人,在跟自己年少或者年长的人群中总会有那种表现自我的冲动,所以他才会去接老兵的话茬,不过人们普遍认为这是一个愚蠢的举动,但他们并不责怪这些。相反,倘若生活里没了这些让人看不惯的东西,那生活岂不是失去了嘲讽的价值?
老兵继续看着车外,用视线从那枯黄的土地上一掠而过。
“总有一天,我们的地狱也会跟当初的天堂一同在黑暗里消逝。”老兵的视线只能止步于眼前的荒无人烟,无论如何也无法穿透时间回到过去。
再度傍晚时马车停了,周围并没有什么可以歇息的客栈,仅有一处高大的可以挡风的巨大岩壁,看起来如同从地底下窜出来的恶龙脑袋,不过还好他们能在天黑之前找到一块可以歇息的陆地,还有一片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湖。
他们看到草地旁还坐着一群人。简易的打扮,古老而陈旧的羊皮行囊,和随手的一根根棍子,让人觉得他们好像是这里的土著。只不过在他们几十米远的地方点燃着一堆垃圾。
“你好,朋友,我们是远道而来的,想要去往幽凤灵国,但是没有水了,我们可以在这里停留一晚上吗?”萨隆上前说到。
站起来的土著们看起来有些敌视自己,虽然不至于把自己完全看成是大恶人的程度,但很明显他们对自己这群家伙的印象并不怎么好。这时候他们看清了对方手里的可并不是什么简单的木棒,那是能够让点到的物体悬浮起来的法杖,你可以看到它们在运作时升腾出的一些细腻而精致的小魔法阵。
土著人用冰冷的蓝眼睛打量了来者一番,然后他们说了一些萨隆他们听不懂的地方方言,并且用手势指了指自己的心脏位置,然后他们坐回到了原位置。
“好的兄弟们,我们得到了在这里进行休息的许可,但是我们要记住两件事,第一:绝对不可以扔垃圾;第二:绝对不可以去湖里洗澡。”萨隆向自己身后的家伙们喊到,他尤其看了酒鬼一眼。
“他们是谁?”烛风走下来问,在经过别人的治疗魔法之后他觉得已经可以走动了。
“猛姆族人,曾经以渔猎为生的古代部落,后来随着古代河流的消失,他们转而形成了自己的陆上部落,不过他们依然的徘徊在这条古老大河的遗骸处生活。”萨隆说到,以前他经常往返这里还对这些族人有过或多或少的了解。
“古代部落,会占卜和通灵吗?”卡龙问。
“占卜?不不不,并不是每一个古代部落都懂得这些东西,猛姆族人是务实的一族,比起对未来自身命运的揣测,他们到更倾向于如何解决现在的问题,但同时他们又是性情倔强的一群家伙,河在的时候我们接受她的哺育,河没的时候我们死守她的遗骸,活着种地,死了祭天,他们可不管什么阴阳风水。”萨隆说到,他去照顾自己的女儿往草地上歇息。
“那他们这是在干什么?”烛风指了指远处燃烧的垃圾,他可以看到那里有一个火焰魔法阵,魔法阵像电磁炉一样不断的烤着堆在上面的垃圾。
“这就是他们令人尊敬的地方,其实,每一个猛姆族人都是这块戈壁滩的清道夫,在猛姆族人看来,这块隔壁就是当初大河之母的灵窖,也就是当初河流之母被安葬的地方,尽管只是遗骸,但猛姆族人依然将其奉为神圣,而任何垃圾都会是对神圣的一种亵渎,所以他们总会定时去茫茫的戈壁滩里捡拾垃圾然后集中处理掉,可以说,如果没有猛姆族人的日夜坚持,这片残存的湖泊也会成为无人问津的垃圾场。”
顿了顿,萨隆又说到:“所以他们讨厌我们,在他们眼里我们只是一群自大粗鲁而且所到之处只会留下垃圾的野蛮人,但本着他们自己的信条,他们又不能直接驱逐我们,因为他们本身对那些在人间奔波的旅行者也心怀同情,而且,按照他们心中的河之母的旨意,湖水是对任何人开放的,湖水是为了救济苦行者才会继续存在的,没了救济,湖水本身也就失去了意义,所以他们同意我们在此地过夜,但是我们并不能因此扭曲掉别人的好意,毕竟当初人们的粗鲁已经让我们跟当初友好的猛姆族人的关系紧张到十分危险的程度了。”
烛风可以想象的到,身为主人的猛姆族人热情好客,他们对所有人敞开怀抱,但是,身为客人的我们却没能扮演好客人这个角色,我们把别人的宽容当做了自我放纵的理由,任由这群家伙肆意践踏自己心目中的神圣,也难怪他们最后会翻脸。
所以,人们只是到湖水里补充一下水源,人们能够感觉到一旁在黑夜里只剩下背影的猛姆人正在观察和警惕着这边,一旦萨隆这帮不知道规矩的家伙做出了有反他们神圣条律的行为,那他们肯定会毫不留情的对他们展开驱逐。
他们可不会认为对方那跟法杖只是用来看的木头棍子,而且在湖边过夜也未免有些过头了的凉意,所以人们只是在补充完水源之后就回到了马车上。
猛姆人在草地上修建了属于自己的简易木头小屋,在这座简易的小木屋里,猛姆人日日夜夜守护着这天地间空灵的一片湖眼,他们自觉的充当大自然的清道夫,这正是我们需要去尊敬他们的地方。
“追逐到河流的尽头,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执着到现在的。”队伍里一个略腮胡子的家伙说到,他实在是对这种没有利益好处的行为感到难以接受。
“美德没办法改变他们自身艰难的处境,无论他们捡拾多少,他们永远都无法达成这样的一项使命,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垃圾,他们给自己安排这样的使命,到头来也只不过是一个永远都无法被填满的幻梦。”男人认为这么做是没有意义的,他们以这样的方式收集垃圾,然后被焚烧的垃圾又会变成污染物排放到空中,垃圾也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继续存在而已。
“别这样老兄,人总归要有一点信仰,如果我们不给自己施加一个活着的目的,那我们岂不是要活不下去?”另一个伙计前来劝眼前这个总会批评一切的暴躁老哥。
“欺骗自己活着?真他妈有意思。”男人说着钻回了马车,仿佛马车里狭窄的天地比眼前的这片湖泊更神圣更令人着迷。
烛风看着眼前在夜幕笼罩下的湖面,星空倒影在湖水里,在荡漾中又多出了一股朦胧意味。
大部队在第二天就启程了。
【情节补充】——“猛姆族人”
远古渔猎民族,在大河退尽之后转居于陆地,但是他们仍然笃信着河神之母,并且以川流之神莫尔穆为图腾。
与其说猛姆族人野蛮,不如说他们耿直,他们从不隐藏,喜欢你就帮助你,不喜欢你就驱逐你,当然,也正是因为这份诚实让他们与现在这个到处充斥着险恶用心的世界格格不入。
然而讽刺的却是,被人们普遍认为是抱有封建信仰的猛姆族人正拼命的在戈壁滩里捡垃圾,而身为自由开化和智慧的现代人却在戈壁滩里制造垃圾。
可惜猛姆族人并不懂得如何去追随社会潮流,他们只顾眼前实实在在的东西,而且至少他们也知道应该去做什么。当初在自己年幼时河流哺育自己,现在自己长大了,而河流却老去了,所以自己就应该去照顾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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