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走后,涂仙将明月放在床上,一脸慈爱,幽幽说道:“明知道不可能,可我怎能拖累你?只怪这世间,实在太无情,竟要将这幸福之家,一拆四散。”
说着,她的脸颊,一颗泪珠滑落,随即一捏法诀,在她体内,一条金色小龙,将她浑身白色气息尽数吸收,慢慢的又浮出她的体内。
看着金色小龙,在看看躺在床上的明月,她的心里,又浮起那个日日夜夜梦中的小女孩,小女孩总是一副笑脸,对着她傻笑,不住的叫道:“娘亲,娘亲,娘亲...”
涂仙咬破了自己嘴唇,为了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她将殷红的鲜血咽了下去。
可她眼中泪水,却再也止不住那相思之情。
“这便是娘亲欠你的,菲儿。”
随后,涂仙又看看床上的明月,幽幽道:“龙,你也知道吧!这孩子完美传承了你的优点,怎能平凡的生活?若不封印了他体内的龙族血脉,恐怕也会如我们这般,再无宁日。”
说着,那条金色小龙,慢慢的爬向明月,钻进了他体内,安顿了下来,同时小龙带去的,还有涂仙千年的九尾精元与血脉,这便是她,欠自己那个刚生下来,便被他们“抛弃”的女儿,涂菲。
然而金龙落入明月体内,黑夜中盘伏在屋外的道道黑气,顿时发出凄厉的叫声,仿佛至亲之人被处刑的绝望,又好似绝美的美味被抢走一般。
涂仙眼中闪过一丝忧愁,然而远处天际,忽然传来一声龙吟,震碎虚空,一头钻了进去。
涂仙忙跑到屋外,看着天空中扭曲的地方慢慢消失,眼中更多了几分担忧,道:“当日在武陵若不是你以一人之力,击败了那个魔神,将其手下数万恶鬼邪祟击落到‘无尽深渊’,涂府只怕早已不见,如今...!!!龙,你可一定要回来,我与明月,都在等着你呢!”
然而数个日夜,涂仙抱着明月翘首以盼,希望那日扭曲黑洞渐渐消失的地方,再起扭动,从中走出一道他日思夜想的人影来。
只是数个日夜,数个年头过去,她怀中幼子已然蹒跚学步,依旧未能等到那道身影。
往后数年,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目光却从未停止看向当年那个夜晚,扭曲空间消失的地方。
时隔多年,她依旧没有放弃,只因她对他那无尽思恋。
明月只记得,从小他便总是见到母亲抬头仰望天空,小小年纪的他,看到其他孩子有父母陪伴,他总觉得自己的生命还残缺不全,总会问母亲,父亲去哪了。
然而每当他提起父亲,母亲总是沉默不语,许久后才说,父亲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只是她总是告诉自己,无论这距离多远,父亲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于是年仅三岁的明月,也学会了抬头凝望天空,期待着那道身材魁梧,将他扛在肩头的身影出现。
往后的日夜,涂仙与平常人无异,会慢慢衰老,也会生病。
她需要靠自己努力劳作,才能换来供明月上私塾的学费,她需要冬日里帮人洗衣,才能换到日常生活的开销。
然而明月却也很懂事,每当母亲拿着攥在手心被汗打湿了无数次的金币去购买一支香喷喷的鸡腿,拿回来给他吃时,他总是只咬一口,便将其丢在地上。
母亲每次见状,都会责骂他一番,可当他看到母亲苍白的脸庞因吃下那支鸡腿稍微红润一点后,他总觉得,这便是他做得最多的事了。
他喜欢读书,却总是因为母亲幸苦劳作才能换来的学费而发愁。
在私塾他尽量提前完成当天学文,然后便以调皮捣蛋的理由,被告知他的母亲,他的各种胡闹。
即使如此,他的阴谋也没有得逞,从小聪慧的他,虽不能过目不忘,却拥有比常人多出百倍的毅力,总是能不厌其烦,为做到某件事可以持之以恒。
只不过唯独这事,他还是败在了母亲手里。
在入云小镇的私塾中,他却也见到那本本先生视为珍宝的《武炼通鉴》,只是此刻的他,已然被这漫天思绪充满了头脑,在无法注意到其他什么。
就在他出生十年后的一个冬天,天降大雪,淹没了一切,也淹没了他的母亲。
涂仙日夜劳作,平常人的身体终是扛不住这世间沧桑,患了疾病倒下,从此却也再未起来,丢下了幼小的明月,撒手人寰!
明月清晰记得,母亲临走前的嘱咐:
“明月,若有一日...你...有能力...便去带回...带回姐姐。”
“啊!!!娘亲,不要。放开,放开我娘亲。”
睡梦中,明月看到地府的牛头马面一脸狰狞,来索母亲魂魄,他猛的惊醒,额头汗如雨下。
然而他猛的一惊,眼前的景象,却是让他不由得心头一颤。
在他身下,眼睛相对的地方,霍然一副白骨,正贴着他的脸。
“啊!”明月失声尖叫,手撑着地面急忙后退。
在他四周,包括他的脚下,隔不了多远,便有一具骷髅躺在地上。
这些骷髅大多身首异处,并无完整尸体。
似乎是渐渐习惯了这样地狱般的场所,明月缓缓站起身来,小心翼翼的迈开脚步,尽量不去触碰这些白骨。
只是脚下路面坑坑洼洼,极不平整,明月只好深一脚浅一脚,卖力走着。
走了不过百步,明月忽觉身上传来剧痛,扯开身上破烂衣服,才看到浑身皮肤既然紫了大半,不由的抬头看了一眼。
只是这一看,他的目光,便再也挪不开。
只见上方天空,纵使是白天,却透不进丝毫阳光,宛如黑夜。
更骇人的,便是这无尽深渊。
他抬头目光所及,只见其深渊崖壁,却未见其顶。
崖壁上满是蛛网,在那蛛网背后,又有一团团白色圆卵,圆卵上有些地方不停凸起,好像里面住着一个快要破壳而出的恶魔一般。
“吱吱吱!”就在明月定睛细看崖壁时,他脚背上忽然爬过了一个什么生物一般。
他急忙缩脚,低头看去,却见一条比他脚还要粗上几分的大蜈蚣从他脚背上快速爬过,漆黑的壳在夜色中闪着幽幽的亮光。转眼间便消失在了一个小山包后面。
同时四周不停传来异响,大多都是低沉的嘶鸣声,偶有低沉的惨叫,听得人毛骨悚然。
隔了这许久,明月心神才渐渐恢复过来,他打量起四周。这里宽阔无比,只是地面上满是如同獠牙一般的小山峰。
场中白骨到处可见,宛如这场景中天然的装饰,将其点缀得阴森可怖,骇人心魄。
明月心里害怕,捻手捻脚,往一旁移动,想要在这宛若黄泉之下九幽殿堂中找到一个可以栖息的地方。
只是这无尽深渊中,处处透着危险,任他百般寻找,也找不到一处可供灵魂栖息的地方。
“咔嚓!”地面忽然传来一声脆响,吓得明月汗毛倒竖,闹钟“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双眼紧闭,许久才敢缓缓睁眼,慢慢低头,看向脚下。
在他脚的位置,一副白骨的右手,正好被他踩在脚下,脱离了关节。
明月忙双手合十,不住行礼,嘴里忙不迭道:“有怪莫怪,有怪莫怪。”
只是他一心注重眼前与脚下,却浑然不觉身后整蔓延过来一道铺天盖地的黑气。
黑气中泛起道道血红的亮光,这亮光宛若一个个贪婪之人的目光,窥视着明月。
然而明月全然不知危险降临,依旧浑浑噩噩。只是不知为何,他看着这场中白骨,心里少了几分害怕,反倒是多了一分同情。
“这世间最孤独的事莫过于孤寂终老,而最凄凉的事,莫过于死后无人问津吧!”
说着,他竟是缓缓蹲下身来,将地下白骨轻轻捡起,将它又接回了原来的关节处。
看着复原的枯骨,明月目光四下搜寻,只见不远处,正躺着他的手脚,又将残骨捡来,拼接起来,却发现正好,当下也是一喜。
然而与此同时,涂府中,那道苍老的身影,端坐在涂府大殿,看着场中涂菲,又看看其后的白胡子老人,手捻胡须,沉吟片刻,才缓缓道:“长老,那小子...”
白胡子老人闻言,身形一震,将目光转向涂菲,见后者点头,才躬身道:“回族长,那小子,被丢进了‘巨龙深渊’。”
老人闻言,眼中明显闪过一丝不悦,正好说话,涂菲忽然一步踏前,道:“爷爷,那个低贱血脉,就这样处死,实在太便宜他了,将他丢进无尽深渊,毒虫啃咬他的肉身,万鬼啃噬他的灵魂,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老人见涂菲眼中的恨意,虽是不悦,却也只能微微皱眉,才淡淡道:“只要你高兴,便随你喜欢了,只是为防万一,长老,还是麻烦您,派人守住巨龙深渊,不要叫他逃了。还有...”
白胡子老人正欲躬身回答,却听坐在他面前的老人话锋一转,他的动作也凝在半空,只是静静听着。
“以后没有族人,你还是叫我涂山吧!毕竟你可是我的哥哥,因为这事,女白可是没少说我。”
看着涂山一脸难色,场中白胡子老人不由苦笑,道:“亏你万人之上,终究还不是一人之下。”
被白胡子老人打笑,涂山脸上一红,看了看涂菲,嗔了一眼老人,道:“好了好了,赶紧去忙吧!那个计划,便从今日开始吧!”
闻言,场中几人脸色一声,正色道:“是。”
随即纷纷退下。
无尽深渊中的明月,将一副白骨埋于一座小山包之上,找来一根树枝当着墓碑,郑重的磕了三个头,才站起身来。
只是他却并未去寻找藏身之所,反倒是开始整理起其他骸骨,将他们一一归位,然后埋于山坡之上。
这一整理,也不知过了多久,明月终于将这一片骸骨整理完毕,场中依旧有些找不齐的,只是无奈,便将其先行埋下,但凡缺胳膊少腿的,他便在坟堆前画下一个简单的人形图案,缺的地方便没画,方便他记忆。
若是往后遇到,在捡回来,仔细对比,归回原位。
明月瘫坐在地上,这一忙,不知不觉心里的那股恐惧没了,只是觉得稍微累些。
场中冷风拂面,吹得明月不由轻轻一抖。
他看看头顶漆黑如墨的天空,那股压抑的感觉始终没有消散,不由得眉宇间微微皱起。
自醒来,他心里一直有股胆寒的感觉,只是他不知道此时外面正好太阳西沉,一半笑脸已然莫入地平线,黑暗已经序卷了半个世界。
他头顶黑气弥漫,竟是随着太阳西沉开的慢慢翻涌,一道道凄厉的声音响起。
明月惊恐的看着头顶上空,然而身旁的吱吱声却也越发活跃起来。
明月坐在地上,屁股缓缓挪动,小心翼翼后退,他目光死死盯着四周,仿佛每一处,都会在他不注意时,爬出一只猛兽,将他猎杀。
然而,随着太阳西沉,完全莫入地平线,最后一丝光芒消失在天际,那吱吱声响起的地方,一道道闪着幽光的两只眼睛缓缓睁开,齐齐看向场中明月。
明月登时浑身汗毛倒立,原本还算平和的深渊中,此刻全布满了道道幽光,缓缓靠近他。
不管他前后左右,目光所及,皆是幽光。
这些幽光透着浓浓的贪婪。
明月屏住呼吸,他甚至忘了这身体是他的,恐惧占据了他的全身,让他移动不了分毫,只是这般静静看着。
天空之上,黑气猛烈翻滚,一道道红光闪过,仿佛张牙舞爪的恶魔,想要挣脱束缚,扑向他一般。
明月只觉得自己仿佛落入了大海,一股窒息的感觉弥漫全身。
他就好像一个被抛弃的婴儿,无力的看着这个世界,想要呼喊却不敢出声,想要求救却无人回应。
然而,正当他害怕到了极点时,正当那一双双冒着幽光的眼睛靠近,露出其半人高蜘蛛、及腰粗的蜈蚣、大鼎般大小的蝎子等真面目时,明月只觉得双手双脚忽然被什么一把抓住,一股冰凉刺骨的感觉传来,吓了他一跳,忙低头去看,却惊得他忘记了失声尖叫。
竟是长大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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