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云峰疑心极重,人能用第一次绝不用第二次,西域毒师如此,被他派去刺杀赵景陷害娄影的侍卫当然也逃不过一杯毒酒的命运。
看着东倒西歪、口吐白沫、死相凄惨的侍卫,他的脸渐渐扭曲地笑了,不会说话的尸体对他来说才是最忠诚的,数着侍卫的尸体,一具、两具、三具……他扭曲的笑容却渐渐凝固了。
侍卫少了一个。
他又数了一遍,确定少了侍卫头领凌云。
他叫来王府的老太监,问道:“凌云这几日可曾见过?”
老太监看着一地的尸体,已经见怪不怪,麻木说:“自那日殿下有事交办后,便至今都不曾见着。”
晏云峰的心隐隐地紧绷起来,这个平常最沉稳的侍卫,怎么突然有去无回?
“去,务必找到他,若是找不到,就将他引出来。”
老太监得了令却不理解:“请问殿下如何引他出来?”
晏云峰眉峰一挑,恶狠狠说:“把他一家大小都绑了,我就不信他还消失!”
老太监躬身告退。
晏云州那边,魏谦顾不得刑都府一把手的身份,急匆匆地找上门来。
当然,暗卫有一条通往密室的暗道,不为外人所知,他来找晏云州,也是极其隐秘的。
反手绑着的人被扔在晏云州眼前,他认得这个人,晏云峰的秘密暗格中,有过此人的记录,他冷着声说:“四皇子府的侍卫头领,凌云。”
凌云双腿盘坐、气定神闲,一副不惧生死的样子。
“王爷,此人正是掳走王妃,将属下打伤的其中一个黑衣人。”老四站在一旁说。
“哦,你为何如此肯定?”晏云州佯装不知道。
老四道:“这些侍卫虽然换上了夜行衣,也蒙着脸,但是他们都没有换掉腰带上的金属制扣,百密一疏。”
听闻他们的行动有疏漏,凌云这才睁眼看向自己的腰带扣,他们这一群人,确实有换衣不换腰带扣的习惯。
一来,他们是习惯了,二来,这么细小的扣子在对敌中没人会去在意。
他抬眼看向老四,这人被自己伤了,还有功夫观察入微,可见并不是普通的侍卫。
魏谦道:“王爷,您让属下查老三的踪迹,但老三却像捉迷藏似的东躲西藏,后来属下看见此人一直追踪老三,便将他捉了来。”
晏云州还没开始问话,凌云却嗤笑起来:“魏大人在豫王面前自称属下?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竟勾结在一起……豫王,确实是我家四皇子小瞧了你。”
晏云州没反驳他的话,反而站起了身,道:“四皇弟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他将自己健全的身体展示给对方看,凌云看到能走的豫王,饶是见过诸多大场面的他,也不免震惊。
豫王殿下又病又残,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
晏云州道:“父皇忙于国事、刘贵妃又忙于讨父皇的欢心,我这四皇弟从小无人管教,非常贪玩,如今将火引到本王的王妃身上,本王岂能置之不理?”
凌云道:“若是豫王想让我指正我家殿下是幕后主使,还是别浪费唇舌了。”
“是否浪费唇舌,你先看了这些东西再说。”晏云州佛了佛手。
暗卫将黑布包裹的东西往凌云前面一扔,清脆的金属撞击声落入耳中,凌云低头看去,那一把把的刀,不正是昔日同生共死的兄弟们的随身佩刀吗?
他手不能动,身体挪到前面定睛观察,剑柄上的,还有四皇子府侍卫的编号。
正是被派去刺杀赵景的侍卫的编号,虽然心中已有隐隐的猜测,但还是问道:“你从何得来?”
晏云州道:“我的人整日整夜盯着他,发现从他府中抬出一具接着一具的尸体,均脸色发黑、口吐白沫。”
这种中毒症状,正是晏云峰一贯用的伎俩。
被派去刺杀的人一个不少,被他杀了!
凌云瘫坐下来,府内的侍卫更换的勤,原都是晏云峰为了不留下把柄而杀人灭口。
如今知道这件事的还剩他一个活口,晏云峰又会对他怎么做?
晏云州不理会凌云的悲伤,开门见山问道:“你追踪本王的暗卫做什么?”
凌云沉默不语。
晏云州道:“让本王猜猜,你跟着本王的暗卫是想知道赵景的下落,想早点结果了赵景,好弥补自己的过失。”
听闻此言,不仅凌云瞪大了眼,连他身旁的魏谦和老四表情上写满了不信二字。
娄影曾经对他说过,她落水那天狠狠咬了赵景一口,因此,在他的大拇指上,应该会有牙齿形状的疤痕,而尸体上,除了当日造成的外伤,均无其他伤口。
这让晏云州不得不怀疑赵景是不是还活着。
如今四皇子府的侍卫头领追踪老三,定是这桩嫁祸事件有什么把柄在老三手中。
而最大的把柄,便是活着的赵景。
凌云对于晏云州的猜测未置可否,仍旧沉默不语。
见半天问不出一句话来,晏云州内心焦急,娄影她只剩一天半的命了,她等不起,此刻他想杀了对方的心都有。
正在此时,推门进来的暗探对晏云州耳语几句,晏云州随即展笑,道:“晏云峰已经翻遍了整个京都都没找到你,如今已经将你妻子和孩子诱拐上了去往四皇子府的马车中。”他抿了口茶,不再说下去,似乎在等待凌云的反应。
对方的眉头明显拢紧了。
家人是他的软肋。
晏云州继续道:“如果你能还王妃的清白,我便将你妻子孩子都救下,如果不能,恕本王无能为力。”
他的话像是哀求,却更像威胁。
本来,凌云就对于陷害弱女子的事情就嗤之以鼻,但是主人吩咐的事,他必须得做,如今他效忠的主人不仅杀害了他昔日的兄弟,更是威胁到了他妻儿的性命。
他的愚忠在最重要的人面前又值几个铜板?
他的信念开始动摇了,紧皱的眉头下,是慌乱无措的眼神。
“你不信?”晏云州迈开步子,俯身在他面前,手中婆娑着佩刀,“是不信晏云峰会对无辜妇孺下手,还是不信本王能救你妻儿?”
话音刚落,他两指轻轻一捏,长刀瞬间断成两截。
凌云瞬间傻眼,豫王他……不是命不久矣吗?怎么……
想通之后的他立即明了,他这是在装病,一装装了十几年,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了的,不是傻了,就是城府极深。
而豫王……毫无疑问属于后者。
“王爷将秘密暴露给我,就不怕我泄露出去?”凌云疑惑问。
这个秘密本是对鲁樾帝的一个承诺,却害苦了他的前半辈子,几次三番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晏云州哼笑:“装病装了那么久,本王早该腻了。”
暗卫又一次进来对晏云州耳语几句,并递给他一个纸质风车。
凌云看到这眼熟的风车,神情变得十分焦急,道:“这、这是……”
晏云州将风车放在凌云面前:“马车离四皇子府不足百来米,你最好马上考虑清楚,是还本王王妃清白,还是你们一家子都死在晏云峰的毒药下。”
看着亲手给孩子做的风车,凌云的对晏云峰最后一丝忠心终于土崩瓦解,他匍匐下来,虔诚道:“愿听王爷差遣。”
有了两个人证和两件物证,足以推翻之前的证据,保全娄影的性命,至于还未找到的赵景……晏云州道:“若赵景没死成,父皇如此偏爱他,定然不会将他定罪,而你……最终会死在他的手中,所以,该怎么做,不用本王教你吧。”
凌云前倾的身体微微一颤,果真无情最是帝王家,他道:“自然清楚。”
走出密室,他的妻儿正在豫王府里嬉闹,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但豫王府和四皇子府相隔胜远,仅仅走出密室这段时间他们是断不会来到豫王府的。
这个豫王还真会耍心计。
魏谦看着凌云不善的眼神,道:“王爷派人刚接走他们,四皇子府的管事太监就登门拜访,而你半天问不出一个字,本来我们王爷一贯的做法是严刑拷打,但明日还要绑你上朝,王爷是不得已而出此下策。”
在严刑拷打面前,诱导却成了下策,凌云不觉喉头发干。
这豫王,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他叫住了前面的晏云州,好心提醒道:“王爷,我在追踪的时候也有另一股势力在追捕他们,分不清敌我,相信老三也是这么认为的。”
晏云州点点头。
时间已经不允许他找到赵景再证明娄影的清白了。
翌日清晨,侍卫押着西域毒师和凌云,随晏云州上朝。
百官从未见过豫王上朝,此番还押着两个人,不免频频侧首看向他们。
所有人的震惊之情溢于言表,包括大殿上站着的晏云峰。
皇帝却是满脸的不屑:“豫王不在家好好养病,怎有空上朝?”
晏云州缓缓推动他的轮椅,来到龙椅跟前,道:“儿臣身为王爷,十几年来从未上朝,确实怠慢了父皇,怠慢了各位大人,更怠慢了天下百姓。”
他的声音不紧不慢,却足以充斥整个大殿。
下面有官员小声地讨论豫王此次来的目的,只有晏云峰脸色惨白,一动不动,僵如死尸。
听见他的口气这么大,皇帝的神情更不屑了,道:“豫王只需好好养病就是,朝堂之事不必担心。”
“父皇难道忘了之前赐给儿臣的一门亲事,”他提醒着鲁樾帝,也提醒着在场所有人,“娄家嫡女为命不久矣的豫王冲喜之事,想必巷尾皆知。”
他缓缓支起了自己的身体,双腿虽使不上劲儿,但最终还是支起了整个身体,“如今冲喜已有成效,儿臣定当效忠父皇,为天下黎民百姓献计献策。”
百官闻言,忍不住点头称赞,晏云州是嫡出,又为长,传嫡不传庶传长不传幼的思想虽被皇帝废除,但在各位大臣的心中却是根深蒂固。
面对豫王无形的威胁,皇帝急眼了,咬着牙道:“你到底有什么事?”
“不敢,请给儿臣些许时间,儿臣想替王妃讨个公道。”
面对豫王的威胁,皇帝无奈挥手以示同意,只不过想讨公道,断不会闹出更大的事儿来。
见皇帝同意豫王的请求,赵瑞急着说:“公道就是豫王妃杀了我儿,此事已经明了,豫王何必做垂死挣扎!”
晏云州道:“敢问丞相,赵景身上除了刀伤还有什么奇怪的伤势?”
赵瑞虽然不想回答他的问题,但还是回想起为他换衣时的情景,手肘上有一片淤青,像是某个图案,只是没有去做他想。
晏云州抬手指了指凌云道:“那个侍卫身上的腰带扣正是赵景手肘上的淤青的图案,丞相可自行去比对。”
赵瑞眯眼一看,确实挺像。
晏云州又掏出那半个手绢,递给赵瑞:“此物是本王安排在王妃身边的侍卫,在与歹徒扭打过程中撕扯下来的,丞相亦可自行比对是否是同一条手绢。”
那半条手绢赵瑞都快看烂了,此半条与那半条定是同一条,证据在眼前,他的心似乎有点动摇:“豫王的意思是……”
“在掳走王妃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准备好了证据,丞相这么聪明的人,怎会不知对方的用意?”
“这仅仅是你一面之词。”赵瑞否定晏云州的话,但狐疑的神情出卖了他。
“好,这里还有两个人证,西域毒师是四皇子身边的人,父皇审案的时候你也见过了,那丞相何不问问旁边那位是谁。”
众人将眼光汇聚在凌云身上。
众目睽睽之下,凌云抬眼望了眼晏云峰。
赵瑞对此人有点印象,就是想不起来他是谁,如今见他望了眼晏云峰,立即将他与之联系在了一起。
感受到众人猜疑的目光,晏云峰立马下跪:“父皇明察秋毫,大皇兄这是在陷害我啊。”他目光哀怨,泪光闪闪,指着晏云州道,“大皇兄,你我无冤无仇,为何陷害我,我上堂作证,只是将所见所闻如实说了出来,并不是要将大皇嫂置之死地,你如今随便找人过来指证我,其心可诛啊!”
他声泪俱下,愣是把鲁樾帝说动几分。
“豫王,你莫要信口雌黄……”
“父皇,”晏云州打断道,“今日儿臣既然已经把所谓的人证带了来,就请父皇仔细听完。”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连皇帝都被他的气势逼退几分。
随后,西域毒师和凌云将晏云峰怎么命令他们陷害豫王妃、怎么杀害赵景以及事后杀人灭口之事说了出来,当中隐去了误杀这一段。
赵瑞听完,紧握的拳头已经渗出了鲜红的血。
晏云州继续补充道:“王妃没有说出那天她去见了谁,实则是想保护儿臣的自尊,”他对着皇帝道,“外界传闻儿臣毒入骨髓,已有了隐疾,王妃为本王找了郎中,她怕说出来会让儿臣自尊心受损,于是宁愿不要自己的命……”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突然哽咽了,他的王妃,是真的爱他。
所以他也会为他的王妃做任何事情,自尊?又算得上什么!
他道:“当天见过王妃的走方郎中以及几个村民也已经被儿臣找了来,父皇可随时宣他们上殿。”
晏云州急急吼叫起来:“父皇,大皇兄定是买通了他们,他这是在陷害儿臣啊!”他又匍匐到晏云州身边,道,“大皇兄,臣弟自问没有得罪过你,你为何要置我于死地?是不是父皇偏爱于我,你才会这样,那不然,我将父皇让给你……”
“够了!”赵瑞压制着明显的怒火,“四皇子的行事风格老臣略有耳闻,你若不是急着杀帮你的人,他们又岂会倒戈相向,这一切,还是四皇子自己作的。”
“他们都被大皇兄收买了,丞相难道看不出来吗?那个字明明是赵景自己的笔迹,丞相应该知道的。”晏云峰就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样,极力解释自己的无辜。
赵瑞冷笑道:“青楼的姑娘们说了,你让我儿写今生见到最美丽的女子,其中就有豫王妃的名字,想必是你临摹下来的。”
他得知这件事后,就觉得整个案件非常奇怪,开始怀疑主动接近赵景的晏云峰,但苦于无证据。
“四皇子殿下,我儿赵景只不过是个好色的孬种,断不能入了你的法眼,让你借刀杀人,”他揉了揉泪眼,跪下道,“人证物证具在,请皇上做主。”
丞相一派的大臣见他跪下了,也纷纷跪下求皇帝做主。
一边是从小疼到大的儿子,一边是群臣百官请求的正义,作为一国之主,他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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