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祭典开始前。
白犬从睡梦中醒来,头痛欲裂,昨日的食物里应该加了些料,导致地牢中的人在短短几刻钟内接连昏睡过去。
水池中还有些浑浊的饮用水,他捧起一把,浇在头顶,在地下,每日只能简单的擦擦身体,热月教的人没有那么好心,在他们看来,维持俘虏们基本的生命体态已经足够了。
锁链叮当,此时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戴上了手铐和颈环。
白犬条件反射似的去看尤非利尔,勇者已经醒了不短的时间,精神抖擞,正好奇地戳着铁器,一个指头一个窟窿,比戳橡皮泥还轻松,他遗憾地对魔族青年说:“太脆了,杂质太多,冶炼的温度也不够。”
白犬已经见识过不少勇者惊世骇俗的举动,对尤非利尔的一切行为都抱着“你开心就好的态度”,反正他算是上头有人罩着,不搞些什么大逆不道的反神运动也死不了,简直有恃无恐。
“你没吃面包?”白犬问。魔族人在原有种族体质的基础上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变异,他自认为对药物的抗性不低,没想到尤非利尔比他更强。
“吃了,但是想要迷晕我,保守估计用量要加三倍。”青年说得轻松,听者翻了个白眼。
就算面包难以下咽的口感已经完全能让人忽略掉它糟糕的味道,地牢中的大部分人也用眼神和表情控诉着热月教正在明目张胆的侮辱他们的智商。
莫说又苦又涩还透着诡异的酸,连表皮都镀上了苍蝇屁股似的荧光绿色,这是已经放弃了掩饰,爱吃不吃吗?
实际上下迷药的作用也仅仅是为了能让黑袍人在拷上枷锁的时候更方便一些,说到底,如果大家都理解配合他们的行动,那就根本用下迷药了。
可惜,没人愿意当一只放弃思考的牲畜。
暗道内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两人反应极快,往地上一趴,装出仍在熟睡的样子。
黑袍人大声吆喝,用的是尤非利尔没听过的方言,看向白犬的时候获得了魔族青年同样迷惑的眼神:“你看我干什么?你一个人类都听不懂,我好歹也算是外族,我就能听得懂了?”
尤非利尔失望得咂舌。
好在黑袍人的目的也不是在地牢里发表演讲,当所有俘虏都被叫醒以后,他从袍中取出一条长链,打开牢门,拷上白犬的颈圈,把他拉了出去。
白犬名字带犬,不代表他想当一只乖顺的狗狗,魔族青年怒气冲天,看在尤非利尔示意他待命的小动作上才没有当场爆发。
他跟着黑袍人走出暗道,紧接着便有另一个黑袍人进去挑选自己今天想要屠宰的俘虏。
一进一出,都是悄无声息的。
尤非利尔是最后一个被挑走的,也许是因为他来的最晚,看上去尚余了些反抗的力道,不太好控制的缘故。
带他走的黑袍人身材不算高大,身材消瘦,行走起来也不如其他同伴利索,他的腿脚有伤,每一步都会向左侧倾斜很大的角度。
尤非利尔好心情地对他打招呼:“嗨,请问是先生还是女士呢?”
黑袍人的头部偏移,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那让我猜猜,是女士,对吗?”
黑袍人手下猛地发力,没有扯动勇者反倒是自己一个踉跄,她的嗓子显然已经坏掉了,说不出整段的话,只有沙哑的气音。
两人本就走得比他人慢,耽搁了一回,更是落下不少路程。
他们之后再无旁人,地道内,黑袍人的声音久久回荡着。她的情绪愈发激动,强行鼓动声带,发出野兽似的嚎叫,手中的锁链绷得死死的,可勇者纹丝不动。
女人惊恐万分,开始抓挠自己的头发,扯下大片大片被污渍黏成一片的发丝,她的身体像黑面包一样,无论多轻柔的动作都会引起皮肤的脱落,可是没有鲜血流下,她的血液已经干涸了。
“我已经解除了您身上的魔法,请不要惊慌,女士。”青年安抚道。
他握住黑袍人的手,让她放松桎梏:“请继续祭祀,我听得到您身边元素的声音,我会救您出去的。”
女人颓然,她的肩膀重重地塌下去,宛如背负了两座山的重量,尤非利尔的话并未勾起她的求生欲望,更像是一种无谓的承诺。
“我……要……he……死……了。”她费力地咬着字眼,仿佛嘴中含了一块石头,吞不下,吐不出。
尤非利尔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你……ha………杀……re……她。”黑袍掉落在地,女人枯槁如骷髅,她的半边身体已经完全化作没有生机的灰白,皱褶层叠,皮肤下生物鼓的囊肿在她的身上随意移动。
“我……救……了……一……个……恶……魔。”她的眼眶里掉出滚烫的热泪,是对曾经善良的忏悔。她救了艾帕忒,然后付出了自我,家人,还有整个村落的代价。
勇者抬起右手,白金长剑自空中浮现,应随主人的召唤,它能出现在任何地方,无论相隔多远。
女人骤然发力,从她的关节处增生出骨刺,暮门生物彻底吞噬了她的意识,皮囊可以随时修复,他们绝不会怜惜人类的躯体。
律动的元素缠绕在剑刃上,尤非利尔冷眼相对,双指并拢,擦过剑身,狂烈的厉风在地道中肆虐,圣剑柄处,赤红钻石骤然亮起。
女人的身体在一瞬间被切割成千万碎片,每一块都在凄声叫骂,它们无法愈合,暮门生物被迫暴露在外界,疯狂逃窜。
无法寄宿,它进不去尤非利尔的身体,青年被神力庇护,现在已经没有屏障供它栖息了。
勇者执剑,念诵赞词。
神明赠予的礼物依附在圣剑上,以尤非利尔的魔力驱动,作为天父的代表,他可斩尽世间所有生物。
“愿她在主的膝下获得新生。”青年祷告。
暮门生物怵然,不敢相信自己的遭遇。
明明是高维度的生物,此刻却鲜活地感受到了血肉之躯被撕裂,消化直至全然灭亡的极度痛苦。
生理上的折磨远远不是全部,其中附带的全新的,巨大而锐利的恐惧,沿着它的感官不断蔓延。
一剑挥下,烟消云散。
尤非利尔拾起黑袍,披在身上。
他沿着通道行走,看到了一个大堂。
被他炫耀过的小朋友狼狈地倒在地上,姿势不太雅观,有点像他们一起掏蚂蚱窝的样子,不过掏蚂蚱窝可是自愿的,没人用弯刀逼着他们掏。
他一跃而起,弹飞弯刀,看着艾帕忒死灰的脸,自以为英俊潇洒,帅气逼人:“晚安,艾帕忒小姐,我以煽动,组织违法教派活动的罪名逮捕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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