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接受审问的人是张静。
她红色边框眼镜后藏着一双被恐惧和好奇包裹住的眼睛,受到廖大鹏的邀请,她迫不及待地坐下,臃肿的身躯压得座椅发出沉重的喘息。她多疑而刻薄的眼神迅速从我脸上掠过,仿佛想求证我是否注意到了刚才的声响,我故意垂下眼睑,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
她实在难以唤起我的好感。
得知廖大鹏要对她重新审问,她蓦地变得忸怩不安。
以下是对话内容:
廖:你在这家医院干了多久了?
张:有三年了。
廖:你和薛惠惠的关系怎样?
张:还行吧。
廖:还行?我认为“还行”就是不大好。
张:我不太喜欢和那种女人打交道。
廖:因为她长得漂亮?
张:漂亮?脸黄黄的,瘦得就剩一副骨架——你认为这叫漂亮?算了,我不想去诋毁一个死人。
廖:为什么不喜欢和她打交道?
张:这女人风流成性惯了,满世界都是她的绯闻。
廖:她和谁闹绯闻?
张:警官,你是装糊涂还是真傻?你问这个病人,他一定知道。我不想说。我这个人最讨厌八卦,完了还被别人指指点点!
廖:王彪吗?
张:恭喜你答对了!
廖:他们的关系亲密到何种程度?
张:我不想描绘那种场面。
廖:你认为案发当晚与薛惠惠发生关系的人是谁?
张:你是明知故问。
廖:我就要问你!
张:那你别说是我说的……王彪,八九不离十。
廖:好的。我再问你,你最后一次看见死者是什么时候?
张:嗯……
廖:仔细想想。
张:如果没记错的话……是七点四十五。
廖:晚上?
张:YES。
廖:在哪?
张:这就怪我冒失了,警官。当时只有我和护士长在护士站里,她问我薛惠惠到哪去了,我一猜她肯定在王彪的办公室里,便说‘这还用想吗?’。她让我去找她,那个点还没下班,让她赶紧回来工作。我于是走到王彪的办公室门口,见里面亮着灯,故意咳嗽了一声,很快王彪过来开门了。‘什么事?’他开门见山地问我。我透过门缝一眼便瞅见了薛惠惠,她背对着我坐在摇椅上,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我传达了护士长的用意,王彪却说‘让她等一会儿!’,便‘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显然对我的到来十分反感。这就是我最后一次见到薛惠惠,警官。至于他们后来有无发生那种事,我就不得而知了。
廖:我记得昨天审问你的时候,你说你八点多钟去找过她一次?
张:对。
廖:具体是几点?
张:八点二十。
廖:这又是咋回事?
张:我们等了她半个小时,见她还不来,护士长生气了,让我再去催一催。我来到王彪的办公室,见里面没人,心想他们一定在薛惠惠的宿舍厮混,于是上到三楼。我这个时候犹豫了,警官,
我又不是那种八卦的女人,我他妈凭啥管人家的事?
廖:然后呢?
张:不过令我惊讶的是,薛惠惠的房间的灯也是关着的。我叫了她两遍没人应,于是开了门,又叫了一遍,还是没人应——
廖:你看见她的尸体了吗?
张:房间太黑了,看不见。
廖:她那时已经死了。
张:天哪,太可怕了!幸好我没有开灯!
廖:但尸体终究被你发现了。
张:嗯嗯,昨天早上我五点起来给病人量体温,想着一整晚没见着她,便想到她房间看看,结果——结果……
廖:王彪那会儿在哪?
张:五点吗?
廖:不是,晚上七点四十五至八点二十这段时间。
张:这我就不清楚了。
廖:也就是你从他办公室出来以后——
张:我就回护士站了呀!我直到八点二十才上去,鬼知道他去哪了!
廖:好,我知道了。齐先生,你记得怎样?
我:张护士,麻烦你把时间点明确一下,你说得太快了……
第三个接受审问的人是李爱民。
尽管身着护士服,可她的穿戴却一丝不苟,从帽子到鞋子都一尘不染,浅蓝的护士服看上去整洁光亮。她利索地坐下来,视线在我们之间游移一圈后,定格在了廖大鹏那张红扑扑的脸上。
以下是对话内容:
廖:护士长,你在这里工作多久了?
李:这里开了多久,我就待了多久。
廖:在转入正题之前,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李:你说。
廖:为什么医院的医护人员这么少?
李:这……这不好回答啊。
廖:我有个猜想——由于医院地处荒山,且医疗设施落后,导致就诊的病人日趋减少,医院的营业额也跟着下降,医护人员的薪资得不到保障,于是陆续离去……
是这样的吗?
李:可以这么认为吧。
廖:难道国家不给这里拨经费吗?
李:谁知道!我想解放后这里就被遗忘了。虽然几年前重新启用,但知道这里的人并不多——不,可以说是寥寥无几。
廖:医院想必有一段鲜为人知的历史。
李:应该吧,我也不清楚。
廖:行吧,咱言归正传。请你再描述一下你案发当晚的去向。
李:前天晚上?
廖:对。
李:我想想……前天晚上……
…我一直在护士站。
廖:和张静在一块儿吗?
李:对。
廖:你没有看见薛惠惠,于是让张静去找她?
李:是的。
廖:结果呢?
李:张静回来跟我说薛惠惠在王彪的办公室,我就知道是咋回事了。
廖:八点零五你又让张静去催了一次?
李:我不记清是几点——是的,我让她去催了。
廖:回来她怎么说的?
李:她说二楼和三楼都没看见薛惠惠。
廖:王彪呢?他在哪?
李:不知道。据说他的办公室和宿舍也都是黑的——不知上哪去了。
廖:等于说案发这段时间你和张护士都无法提供王彪的去向?
李:没错。
廖:你一直没离开护士站吗?
李:嗯,是的。
廖:八点前后你有看见可疑人员上下楼吗?
李:这我就不清楚了。我一直在护士站里配药,看不见走廊的情况。
廖:他俩是不是有私情?
李:嗯……
廖:请如实奉告。
李:我说没有你肯定不信……我想应该有吧——呵,谁去理会他们年轻人的事儿!
廖:我现在怀疑避孕套里的精液是王彪的。
李:不知道——别问我。
廖:薛惠惠和病人有来往吗?
李:你指的是……
廖:那种‘男女关系’。
李:我不关心这些,警官。
廖:她有得罪什么人没有?
李:没有。
廖:经济纠纷?
李:不了解。
廖:她前夫是谁?
李:她没跟我讲过。
廖:嗯——好吧,暂时就问这么多——诶,等等,我还有一个问题!
李:您讲。
廖:你可以证明这位先生昨晚八点左右在病房里吗?
李:你住一号病房吗?
我:二号。
李:叫齐全……
我:胜。
李:噢,我想起来了。
我:没错。
李:我当时到你的病房去给你开医药单和一些口服药——
我:你还问我看见薛惠惠没有。
李:是的是的,我记起来了,有这么回事儿。
廖:那时是几点?
我:八点左右——
廖:没问你!
李:具体几点我不太记得了……应该就是八点吧!
廖:你确定?
李:我哪注意这么多。
廖:护士长,你的话前后矛盾——你刚才说你八点零五之前一直都在护士站,而现在却说八点去了齐先生的病房……到底哪个在前?
李:嗯……
廖:你仔细回想一下。
李:你把我绕晕了。
我:警官,我认为您没有必要在意这些细节。倘若我真是杀人凶手,那我现在就不会如此泰然自若地坐在这里,充当您的‘陪审员’了。其实八点和八点零五是没有区别的。倘若我在八点的时候杀死了薛惠惠,就不可能在五分钟之内回到病房,以镇定自若的姿态迎接护士长的到来。何况护士长是在我回来一段时间后才来的——刘镇祥也可以作证。
李:警官,能给我一点时间回想一下不?
廖:嗯——好,没问题。你回去想想,想想了再告诉我。我只是出于求证齐先生先前的证词的目的才问此问题的。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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