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煌哲掐好时间,等着张伟被放出来。
如果自己推测没有错误,张伟会前脚出来,后脚再进去。
缠在他身上的蟒蛇,还会使出同样的法子,陷害他。
走出调查署之后,张伟手指头又开始痒痒了。
他跃跃欲试,在经过身边的人中左挑右选,最后选中一个年轻男人。
那个年轻男人,个头高挑,皮肤黝黑,粗糙的很,头发很短,刚刚长出来的那种,紧贴着头皮。
“笨蛋,好玩了。”左煌哲讥笑。
蟒蛇的眼力,太差。
他隐身一边,看热闹。
张伟眯着眼,晃晃荡荡迎着年轻男人走过去。
他的神态,蔑视加权高傲,分分秒秒在咆哮:“臭小子,我看你不顺眼,滚过来,让我揍你一顿!”
从邀请别人揍他,到主动揍别人。
跨度不小,进步巨大。
年轻男人小心翼翼,面对冲向自己的身影,愣了一下,然后躲闪。
他不想找事。
不想找事?
张伟更怪。
越不想找事的人,他越要找对方的事。
两人像彼此追逐的猎物,头尾随着,不离不弃。
“你追我干什么?”年轻男人忍无可忍,扭头质问。
“看你不顺眼,就是想修理你。”张伟张狂的说。
“你听听你听听,现在的孩子怎么都这样,我看的清清楚楚,人家小伙子根本没怎么着他,他就要修理人家,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距离两人不远的一个老头冲着自己身边的一个中年妇女嘟囔。
“小声点,那家伙看着凶巴巴的,别没事找事。”中年妇女赶紧提醒。
“怕什么,前面就是调查署,扯开嗓子喊一声,至少门口保安就能马上赶出来救我。”老爷子胸有成竹。
难怪他敢那么大胆。
中年妇女乐了:“大哥,我以为你身怀绝技,正准备用手机给你拍一张,作为你出名后的认证照,显示一下我和英雄同过框。合着你不是身怀绝技,而是身后有靠山,有恃无恐啊。
“大妹子,你,你老幽默了。”老爷子呵呵呵了几声。
这种冷幽默,不是赞扬他的。
两人互相嘲弄之时,张伟已经追上年轻男人,挥舞拳头,左右开弓。
年轻男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一心撒腿朝前跑。
张伟疯子一样在后面追。
两人在闹事中上演一出紧张刺激的打斗戏。
蟒蛇缠身的张伟体力大增,几步追上前面奔跑的男子,挥舞拳头,劈头盖脸砸向后脑勺。
年轻男人被迫还手,两人纠缠在一起。
“让你跑!”
“让你还手!”
“让你不让我揍。”
被关12个小时后,张伟不仅体力依旧,火爆脾气更加见长。
嚣张。
粗野。
蛮不讲理。
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一阵拳头,噼噼啪啪的揍的年轻男人鼻青脸肿。
“住手!你给我住手!”打斗现场响起一个老年男人洪亮的制止的声音。
刚才看不下去的那个上岁数老头到底去了调查署报案,叫来几个探员,制止路边殴斗打架。
“又是你,刚出来又怀念你那五人间的宿舍,依依不舍啊。”掏出手铐铐住张伟的探员讽刺道。
就是他,接班之后,刚把张伟放出来的。
不到半个小时,两人再见,他又要把张伟铐起来。
另外两个一起出警的探员嗤嗤自嘲。
他们的命,真有意思。
抓了放,放了抓。
到底算浪费,还是算有价值?
更奇怪,刚才像龙一样威猛彪悍的张伟见到探员,瞬间变成了虫,乖乖束手就擒,甚至全力配合。
好像故意认怂。
探员先把张伟反铐在路边一家店铺窗户外的防护网上,直接拉起被打的头晕眼花的年轻男人。
“有事没?”探员的问话遭到老大爷的嗤之以鼻。
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脸上流血,能没事么?
这种话也能问出来,人家是减肥,他们是减脑细胞。
老大爷气不打一出来,走到张伟面前,一巴掌拍在张伟脸上:“让你欺负人!”
他把对探员的不满,一并发泄到了张伟脸上。
“啊,疼!”张伟喊。
“你疼,人家不疼?”大爷顺手又赏出去一巴掌。
反正这人被铐着,还不了手,不打白不打,打了也白打。
等会自己拍屁股走人,以后谁也不认识谁,他不怕。
为了解气,大爷又是连着三下。
打的畅快淋漓,心花怒放。
那边,扶起受伤者的探员小心翼翼。
年轻人伤势不清,必须到医院接受治疗。
探员打通急救电话后,搀扶他原地等车。
“谢谢,我没事,不用去医院,我可以回家。”年轻人推脱。
他的口音外地口音,却要走回家。
看起来很急。
他的眼珠晃过探员,不敢直接面对。
然后低头。
被搀扶的手,开始颤抖。
“谢谢,我回家了。”那双手,再次往外推人。
心虚。
胆怯。
逃避。
莫名其妙被暴打后,不要求赔偿,不去医院治疗,不追究加害人责任。
所有行径,统统反常。
探员不动声色,先把受害人按在路边的椅子上,说道:“这样,等救护车到了,确定你没有颅内出血、内脏出血的症状,你就可以回家了,要不然,万一你出事,我也不好交代。”
他的话,合情合理,最主要的是不再强迫年轻人必须去医院。
年轻男人点头,同意。
探员退到他身后,悄悄掏出手机,登录内网,用自己的账号查找追逃人员。
最新一个名追逃人员资料是一个小时前挂出来的,杀人嫌疑犯。
25岁,身高1.79米,皮肤较黑,外地口音,一天前涉嫌杀害南英府一名22岁年轻女性,目前在逃。
探员看了一眼在逃嫌疑人名字,随意喊了一声:“金信!”
受伤男人扭头扭到一半,停住动作,假装看向侧面。
5秒钟后,他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看着方向窜出去。
前面500米,是个三岔路口,人多、车多,利于逃窜。
探员指着逃跑的声音叫喊:“他叫金信,是网上追逃人员,抓住他。”
三名探员猛虎下山,追逐金信背影。
身体受伤,眼皮淤肿,看不清前面的路。
金信恍惚中被一辆急速而过的电动摩托撞到在地。
“咚!”他的身体飞起,跌落路边。
逃出300米后,金信束手就擒。
“跑啊,有本事跑的再快点!”探员一巴掌拍在金信头顶。
金信龇牙咧嘴。
“快,快把张伟放了,要不是他,根本抓不到金信。”探员一脸歉意。
“什么?你们说,他是好人?那个才是坏蛋!”旁边的大爷同样龇牙咧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和眼睛。
不行,有点乱。
他需要回去好好捋捋。
大爷尴尬着,在中年妇女咯咯咯的笑声中蹒跚离开。
闹腾半天之后,张伟从打架流氓变成抓住逃犯的功臣。
按照网上公布的金额,他得到一笔五万的奖励后,受到调查署成员的敬仰,被探员亲自护送回家。
左煌哲从头到尾看完这场戏,紧随其后,跟到张伟家。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真相大白。
剩下的,就是他要抓鬼。
张伟走进家门的第一步,就被跟随身后的左煌哲抓住肩膀。
一根黑色长针,直接扎进张伟脖子后面。
那里,是蟒蛇的七寸。
蟒蛇瘫软了,一节节从张伟身上掉下来,在他脚下堆了一堆。
“奇怪,身上怎么轻了很多。”张伟嘟囔着,继续往屋子里面走。
他的脸上,逐渐出现血色,嘴唇也从乌青变得泛出润泽。
左煌哲拉着瘫软的蟒蛇,离开张伟家。
南英府城南有座墓地,里面埋葬的全是没有家人认领的死尸,被当地人称之为孤魂峪。
孤魂峪的东头,建有一座孤魂庙,是好心人给这些无主野鬼上香烧纸的地方。
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希望这些野鬼不要出来祸害人。
左煌哲把蟒蛇扔在庙里,用自己的针牢牢扎住它的七寸。
手法高明,让蟒蛇僵而不死。
随着时间向前推移,蟒蛇慢慢苏醒。
“卢坤,说吧,为什么陷害张伟?”左煌哲一开口,直接点破蟒蛇的真实身份。
“你知道是我?”卢坤虚弱的回答。
左煌哲摇了一下头:“刚开始不知道,后来猜到的。”
卢坤苦笑几声。
不奇怪,他出现过,又失踪了,然后发生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事。
换成他,也会把怀疑对象放在自己身上。
况且,发生的所有事和他息息相关。
“你儿子有病?”左煌哲从头开始追问。
“是,他的病很严重,肺癌晚期,谁也不知道,就连他妻子也不知道。”卢坤第一次向左煌哲坦露实情。
难怪,卢坤要用自己下一辈子的命换取儿子这一世的命。
“他是不是还买的有保险?”左煌哲叹气。
“你连这个也知道?”卢坤大吃一惊。
知道很奇怪么?
猜不出来才奇怪。
一个癌症晚期的人,为给妻儿留下一笔财产,连钻进别人大货车下面的主意都能想出来,买个保险什么的,就是小菜一碟。
“你恨赵静和张伟之间的相互怜悯?”左煌哲问出这个问题时,相当理解卢坤的酸楚和揪心。
儿子用命换来的钱财,以及儿子的骨肉后代,在万一赵静和张伟走的太近的时候,最具威胁。
人钱两空。
是个家长,都有这种顾虑。
人心,本来就是自私的。
“是,所以我要不择手段破坏他们之间的关系,只要赵静带着我孙子好好过日子,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帮助她。”卢坤的想法,代表了绝大部分爷爷奶奶的真实想法。
“你知道赵静的想法么?”越俎代庖,以自己的想法代替儿媳的想法,而且没有下线,左煌哲无法认同。
“她刚开始非常恨张伟,一个偶然机会,她在衣柜最下面看见我儿子的诊断报告和保险后,开始怀疑这件事,后来又在我儿子剩下的衣服里面发现他写的日记,找到张伟家,先向他道歉,还准备告诉他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卢坤惧怕的是这件事。
“就是我第一次看见赵静和张伟的那天。”左煌哲脱口而出。
“你那天也去了?我怎么没看见?”卢坤全明白了。
自己一败涂地的原因,是因为左煌哲和他一样,早就知道这件事。
左煌哲知道自己知道,而自己不知道他知道。
一正一反,注定了他失败的命运。
“我的本事,恰巧比你大那么一点点。”左煌哲的手指头,比划出一条缝。
这条缝,是鸿沟,天地之别。
他的本事,比卢坤,要大很多。
当然,展示谦虚,一直是他的美德。
要不然,他怎么到处都能忽悠住鬼呢。
“你会怎么处理我?”卢坤问。
愿赌服输,他会老老实实接受惩罚。
“我没资格处罚你,你的处罚会按照规定进行的,与我无关。我告诉过你,我不会介入那些改变规律和原则的事情。”左煌哲再次重申自己的立场。
有时候,很多人喜欢揽权。
左煌哲一直搞不明白,揽权有什么好处。
费心费神费力。
还不如用在收买人心上呢。
“其实,你用力用过头了。”左煌哲看着卢坤,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告诉这个会让他后悔的情报。
“什么叫用力用过头了?”卢坤不解。
“你儿媳家,在哪里?”左煌哲提醒。
“不是本地人,她家是东林府的,十年前她到这里做生意,认识我儿子的。”卢坤说到这里,恍然大悟。
自己,被仇恨和愤怒冲昏了头脑。
儿子死了,儿媳独自一人带着孩子生活肯定困难,最好的办法就是回家,投靠娘家。
那样的话,留在本地的机会会小的很多,和张伟共同生活的机会也会小的很多。
卢坤仰天狂笑。
自己,过于小肚鸡肠了。
儿媳年纪还轻,不管去哪里,再婚的可能性百分之百存在。
自己的脑袋瓜牢牢拘泥与她不能和张伟在一起。
不能和仇人在一起。
可他忘掉一点,这场阴谋,是自己儿子挑起的。
张伟,就像赵静所说,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真正对不起张伟和赵静的,是他自作聪明的儿子。
“我儿子下一辈子会怎么?”卢坤悲哀。
“为他自己的罪过赎罪。”左煌哲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给出一个模糊的方向。
赎罪的方式很多,用钱、用性命、用时间等等。
也可以变成另外一个物种。
卢坤挣扎着,从嘴里吐出一个闪光的小球,手指甲盖那么大。
“我用这个替我儿子赎罪。”他的身体,在吐出这个小球后,开始萎缩。
父亲,一如既往,维护他对儿子无条件的爱。
左煌哲接过这个小球。
小球发射出的耀眼光芒,照到卢坤身上。
卢坤的身体,还在那条蟒蛇的身体里。
慢慢的,化成一滩血水,渗入地下。
永远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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