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他自称罗平与琴晴相处的很好。
这个善良又活泼的女子,并没有因为他是想还俗的僧人,就过多的去八卦些什么,相反,两个善心之人还生活的十分契合。
奈何那到西天可成佛的诱惑太大,也逐渐波及到了其二人宁静的生活;
为求永生,小镇上的人陆续的离开,这街头巷尾,霎时沉寂下来,无论是冷清的茶楼,还是辛劳的农田上,众人的话口总是三句不离佛家。
即便是罗平与琴晴的日常,亦是此般。
“你说到西天者可成佛,这是真的吗?”
“假的。”
“为什么?”
“因为根本到不了西天。”
罗平坐在井边,洗着手中萝卜上的泥土,边摇头边叹气,那看透一切的眼神中,印着几分落漠。
门框边上择菜的琴晴,娇气的鼓起小脸颊,在旁边悄悄看着他,又问,:
“我知道,灵山是在天上的,所以凡人到不了的,对吗?”
“算吧。”
他无奈的点头,将萝卜洗干净后就去里面切菜,安静的烧火做饭,不再多做回答。
琴晴在背后瞧他忙碌的身影,小手捧着脸,唇角偷偷抿着笑,对这个还俗了的俊俏和尚充满好奇,总是在想,要如何才能挤进他的世界当中;
而他的世界里,又好像是充满了故事。
“你为什么不去灵山呢?大家都想去,你是和尚,你应该也想当菩萨才对呀......”
“我不想去。”
“那你为什么要当和尚呢?”
“......”
这话,令罗平正在切菜的动作霎时停住,不知所措。
为什么要去当和尚?
金蝉子从未想过这个事情,从诞生之时,他便与一行师兄弟几人,在灵山如来座下修行,听禅,而后,就一直是灵山的佛陀,从未有过改变;
佛说,修行之人,应普度众生,知天下苍生之疾苦,解万民之疑惑,是为救世而存。
可是,直到现在,金蝉子都不知道该如何去解救世人,第一世的罗玉平有能力救疫灾,却无法自保。
第二世卫子峰有能力自保,却无法救世人免受战争疾苦,他所谓的救世人于水火,到底是什么?
......
见他不语,琴晴走到他的面前,又抬头打量着他的视线,希望能走入他无神的目光之中,道,:
“是不是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可以不问的...”
“没有,我当和尚无非是从小便是和尚,我还俗,一是因为寺庙残败无人,二是因为师父说我不懂天下疾苦,需要入世体验,再无其他。”
罗平直言不讳,继续切菜。
这时外面飘起小雨,细水浸入瓦翘,如缠丝雨雾,绵长而远,洗刷着尘世。
琴晴蹲在他身侧,靠着他的脚坐好,往面前的灶台中添着柴禾,沉寂下来的神情也好似罗平一般,受世间苦难所惑,意味深长的吟叹,:
“天下之苦向来是自有天下人去受,与佛家有何干系?”
“嗯?”
“若是世人多存一份善意,与人与物,多留一份慈悲心,怎会有苦难。”
“你说这话,比我更像入世的菩萨。”
“爹爹在世的时候,他曾是秀才,而后想考状元,但却忧心考上之后,要面临官场的多变,百姓的纷争,更有朝堂的君威......”
“后来呢?”
罗平聚精会神的听她诉说,这话中的长者,似乎与上一世的卫子峰有些相似,让他产生几分悲怜。
“后来,爹爹没有去考,他说,若是为官,就要庇护天下之人,无法再将一整颗心都放在我与娘亲身上,这世事就是如此,世人总是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去做,而无关乎天下与民生。”
“......是...吗。”
“爹爹总是与我讲大是大非,为人,可不行大善,却切勿行小恶。”
“......”
闻声,罗平愣看脚下的人一眼;
原来是如此,所以在被妖怪威胁性命的时候,这丫头才会再世人皆逃的时候,出手救他?
“你们佛家不也是如此言说吗?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好人做一辈子善事,但凡做了一点恶,就被万人唾弃,而坏人,只需放下屠刀。”
“佛,也并非圣贤。”
“可能吧~”
这丫头抬头看着他,反正不管是不是圣贤,琴晴都觉得自己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小菩萨;
即便,他性情外冷,内心却何其温柔。
见到脚边她那开心的笑容,金蝉子虽是不解,却又欣慰;
用过膳后,夜色已深,外面的小雨此时骤变电闪雷鸣,水汽漫入空气,使得这温度有几分寒意。
罗平给床榻上的丫头拈好被角,刚准备回隔壁的房间休息,就被她叫住,:
“我好冷啊,你能抱抱我吗?”
“等等。”
话落,这不解风情的和尚居然去隔壁把自己的被子给拿了过来,又盖在了琴晴的身上。
“我说冷不是让你给我盖被子...”
“盖上就不冷了。”
“你为什么不愿意抱抱我呢?”
“不行。”
他把面前那探到身边的小脑袋又给按回被子里,佛家弟子,怎可与女子搂抱,成何体统。
“好吧,那我抱你。”
话落,趁这木头还没跑远,琴晴唰得就扑进了他怀里,抬头抿着笑意,心满意足的看着他,:
“好了我不冷了,你把被子拿走吧。”
“夜冷,盖着吧。”
“也行,那你没有了被子,你陪我一起睡吧。”
她把这木头和尚又拽回床边,与他让出半张床来。
世人总说,女子要尊三从四德,更要有廉耻之心,不可招狼入室,但琴晴喜欢面前这个木头和尚,即便他不解风情,即便他四大皆空;
何况,这四大皆空的罗平还真的是守身自洁的很,这十天半月的接触,连碰都没碰过她一下,怎能叫人不安心?
“我不冷。”
“......那我怕打雷,你不准走。”
“好,不走。”
罗平背靠着坐在她床下,仰头看着窗外,寂静如钟的听这雷雨声声不宁。
见他如此听话,一次次放低身段的应承自己,琴晴忽然于心不忍,用指尖小心翼翼的试探着他的肩侧,问,
“你为什么那么纵容我啊?”
“因为你救了我一命,还浪费了一顿晚膳。”
“好吧,我承认这个理由很有说服力!”
被褥中的女孩脸红成了柿子,也不知是热的还是羞的,但是不管如何,琴晴都想时间凝固在此刻。
“你会这样一直陪着我吗?”
“......不会。”
他思量了一下,如实回答。
“为什么?”
“佛家不能撒谎,我也无法一直陪着你。”
“......”
琴晴鼻尖一酸,立马把头埋进被子里,眼泪没止住无声泣着;
说白了这种过度的纵容,仅仅只是因为不爱,平时那冷漠不带一丝情感的话语,她以为是他的个性,其实却是不爱而已。
他是佛家人,六根清净四大皆空的,又怎会对自己动情。
忽然,琴晴想起来他今日的话,用被角将泪水擦干,小心的探出着目光,似若祈求一般,问,:
“你说你从小在佛门,不懂俗世之苦,没有拿起就没有放下一说,那......如果你非要爱上一个人的话,你觉得,我可以做那个人吗?”
“...可以。”
没有过多的思量,他只是觉得,她是个善良之人,仅此而已。
得此肯定,胜过千言万语。
床上的丫头不再为难这个方外之人,开心的抱着被子睡觉,而床边坐着的人,起身再给她捻好被角,又坐在了床下。
屋外的风雨,就好似金蝉子的心,他不知道未来还有多少磨难,但他只知道自己的一世不可能善终,岂能再牵连到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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