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风骤雨夜未停,云散日晓丽初晴。
这下了一整夜的雨,次日终是放了晴,金色的霞光从云层深处散落下来,撒在大地之上,那万物垂挂着露珠的景态,更是映衬出了各色流影,如浴仙境。
“雨过天晴,今天应该会有彩虹看哦!”
琴晴在门口伸着懒腰,享受着暖阳的舒适,且看天际晕染晨曦,提议道,:
“今天树林应该会有菌子采,我们一起去吧,这样晚上就有菌子汤喝了!”
“好。”
罗平应承一声,琴晴就拽着他的手往外走着。
二人将小巷的木门掩上,手中各自提拿一只竹篮,带上小锄具,话着家常往郊外的山林走去;
这雨后的山路十分泥泞,他二人相搀而行,到林幽深处时,才分开各自在树下草垛中寻着小巧的菌子。
“罗平,你以前当和尚的时候,有山上采过菌子吗?分得清可使用的野菌和有毒的毒菌吗?”
“和尚不用采菜,我自是不熟。”
“是吗?那做和尚有时候还挺轻松的,算得上是双手不沾阳春水了!”
她偷笑一声,说话时总是在偷偷瞧着对面树下的俊和尚。
双手不沾阳春水;
这话像是形容一个堂堂七尺男儿的吗?
罗平在心间且叹一声,他来人界已经有些年月了,经历了三番轮回,两次生死,怎么感觉,与伏羲约定好的救世一论越发的背到而驰。
而且无论是有救世之力,还是有自保之力,他都好像无法顺心而为,似乎总是在被谁牵制一般,永远慢人一步。
正沉思着,忽然听得远处传来呼救之声,惊扰了他二人的摘采。
“罗平,是不是有人在喊救命啊?”
“没有。”
“哎?没有吗?我好像有听到人喊救命啊?那声音像是个小少年的,还带着哭腔,是不是谁家的孩子走丢了啊?”
“......没有。”
罗平复述一声,淡漠的语气就像真的是她听错了一样。
可实际上,是有呼救声,不过不是什么人族的少年,是妖,至于为何要呼救,金蝉子不知道,也不想去干涉妖族的争斗;
尤其,是琴晴在身边的时候,就更加的不想她与妖族有什么牵连。
那呼救声久久不见落下,琴晴挠着耳朵,好奇的往传来声音的方向走着,一步两步,结果远远瞧见一只松鼠被竹架刺穿了身体,抽搐着脚想要从竹架上下来,却疼的直发抖。
“罗平罗平!这里有个小松鼠,你来看一眼!”
“?啊?”
该来的躲不掉,他叹息一声,走了过来。
‘救救我!’
“好吧。”
金蝉子把它从竹架上弄下来,被刺穿的伤口血流不止,疼的它挣扎着一口咬在了金蝉子的手上;
这不咬还好,一咬,瞬间尝到了他血液的鲜美,抱着大口的吸食起来。
见因为喝了自己的血,这小妖的灵力飞涨,金蝉子立刻将它从手上甩开,纵身挡到着琴晴面前,忧心它会伤到身后之人。
鼠妖本是被这竹架伤到了脊骨,靠着这一丝残留的妖气续命,没想到吸食了金蝉子的血液之后,身上的伤霎时愈了,还化为人形活动着身上的筋骨;
那骨头咔咔作响的动静,吓的琴晴篮筐一丢,拽紧了罗平的衣衫,在他身后打着狂颤,:
“妖...妖怪!”
‘是妖怪又怎么样?如果不是因为你们人类,我根本不会受伤,现在,我要吃了你们给我的族人报仇!’
“你若伤人,便会被收,或打回原形,或神形俱灭,你可要想清楚!”
他伸手护着琴晴,双目盯着面前的鼠妖,神情中竟多了一分杀气,这让浅云之上看戏的迦叶等人倍感新奇。
佛总说心无杂念,六根至净。
在灵鹫山时,众人都说迦叶是继承了如来的衣钵,可在云上的迦叶,却觉得是那了无心欲的金蝉子最为接近他们所塑造的‘佛’形象。
无欲无求,对万事无相争之心,此等的内心,甚至比如来为首的几位佛祖都要至净几分。
可没想到,来人世历练,这位出淤泥而不染的至善之人,居然也起了杀意,令迦叶简直乐上心头。
若是不送他一份厚礼,怎对得起这师兄弟之谊呢?
......
‘猎户农夫杀我族类何止千万?我今日才杀你二人,算什么伤人?若是这样被杀被灭,天道合在?’
“天道?什么是天道?”
金蝉子反问它一句,:
“你生而为妖,这便是异类,他者生而为人,或为佛为神,便行天之道,何为天道?”
‘生而为妖岂是我辈能决定的?他者既是伤害生灵,为什么我不可以为族人报仇雪恨?如果我不报仇,难道我族人就活该被宰被杀吗?!’
“所以,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是天道。”
金蝉子叹息一声,:“你可以杀人,但也需要承担杀人的代价,不过,你不能杀她。”
‘为什么我不能杀她?’
“因为她救了你,若不是她,我本不会救你。”
“......”
琴晴从罗平的身后探出头来,原来这家伙真的有听到求救声,只是故意装作没有听到罢了;
可是,为什么他只是听到声音,就知道是妖怪在求救呢?
鼠妖觉得金蝉子说的有理,就恨恨的瞪他二人一眼,气冲冲的边骂边离开着,:
‘算你二人救我一命,我跟你们人类不一样,我等是知恩图报的,那我便放你二人的性命,以后别再让我见到你们!’
“它走了?就这么走了?”
琴晴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罗平,对捡回的小命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都言妖族有多凶狠残暴,将人类剥皮抽筋视作口粮,今日这一见,怎么跟传说中的相差甚大?
罗平把她扶到石上,低下着身子去拣地上那些琴晴因为恐惧丢落的菌菇,语重意长的解释道,:
“大部分妖族都是以天地灵力而生,它们不吃人,它们恐吓或者伤害人类,都是因为受到了伤害的过激自保反应而已。”
“可是还是有很多妖怪吃人的传说啊,很吓人的。”
“就像兔子见了老虎会跑一样,人类见了妖族也是四下逃窜,他们本能的认为,妖族是捕食者,是异类,应该被诛除的存在。”
“但它真的很吓人啊!要是我刚才乖乖听你的,不过去救它就好了.....”
受了惊吓的小丫头蹿进着罗平怀里,将歉意与恐惧全发泄在他身上,鼓起的小脸颊里都是委屈的模样;
明明自己是发善心,却差点害死他们。
善良这种东西,真的很不值一提,无论是此时在怀里的琴晴,还是看似淡漠的金蝉子,他越发的觉得伏羲那句高高挂起是事实了;
尤其在他也逐渐变得如此的时候,就更是心疼那些正在转变的人。
罗平将琴晴放回石上,蹲下着身子仰头看着她,挤出一个难有的微笑,开释道,:
“即便不是你,也总会有人愿意出手救它,就像是见义勇为的侠客一般,你真以为你自己不当这个侠客,就不会再有后来者了吗?”
“是的,爹爹以前也这么说过。”
她扑进罗平的怀里,在他耳侧呢喃,:
“这个世上,总是会有善良之人会去帮助弱小,也正是因为这样,世界中多了‘侠客’这个词,可一个大侠无法照顾全天下,于是有了官府,官府只能管人间的不公,就有了天庭,就有了神仙......”
“你父亲看的可真是透彻,令人羡慕。”
“是啊,父亲常说,一个人是无法救世的,要靠全世间的人一起努力,才能有更太平的世道。”
这一刻金蝉子瞬间如释重负,原来,他以为的世间风雨,早有别者寻得初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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