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玄正想说大可不必,我可以回房等。就见楚昭起身离开。
许芃亦步亦趋跟在楚昭身后。
李均向燕玄行礼后。也离开了。走之前还细心合上门。
燕玄一肚子话全被堵在嗓子眼。
这么放心,不怕自己趁这个机会盗些机密走吗?
转念一想,因为风雪交加才暂时居住在这里,这么坦荡估计也没有什么机密。
燕玄转身瞧见案上那厚厚一摞的书,顿时起了好奇心。忙起身走过去,翻来最上面一本书籍。
造纸术虽然已经推广,但因为成本高,大多也是有钱人才用得起。看来这南窦也没那么落魄。
书籍内满是批注,密密麻麻的,有些是用墨批注,然而更多的是朱砂。朱砂并不少见,但朱砂在另一种程度上,代表的是身份。
窦昭窦言涣当真只是南窦族人吗?
撇开这些不谈,仔细瞧这批注,行笔外柔内刚,灵动飘逸,自成一体。这批注也是一针见血,直切要害,字字珠玑,令人茅塞顿开。这批注引用典故较多,足以见得写这批注的人多么学识渊博。
燕玄感叹着,一页页翻过。到最后一页右下角,就看见一首用朱砂写的诗。
古从军行唐·李颀
白日登山望烽火,黄昏饮马傍交河。
行人刁斗风沙暗,公主琵琶幽怨多。
野云万里无城郭,雨雪纷纷连大漠。
胡雁哀鸣夜夜飞,胡儿眼泪双双落。
闻道玉门犹被遮,应将性命逐轻车。
年年战骨埋荒外,空见蒲桃入汉家。
这首诗讽刺皇帝好大喜功,穷兵黩武,倒是暗合当今圣上开边西北。只是这首诗的作者从没有听说过,能写出这样的诗,再怎么样,也不该是藉藉无名之辈。
“闻道玉门犹被遮,应将性命逐轻车。”燕玄喃喃道。
门“吱呀”应声而开,天光倾泻进来,楚昭踱步而来,一身素白接上了下一句:“年年战骨埋荒外,空见蒲桃入汉家。”
燕玄合上书放好,没有半分被发现偷窥的心虚,神色自若,一脸坦然:“这首诗做得好,只是这作者从未听说过,像这样有才的,不应该声名不显。”
楚昭开了窗,燕玄这才发现外面的风雪早已经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久违的清朗天气。
“因为作者早就死了。”
燕玄由衷惋惜:“可惜了。”
楚昭道:“如何不可惜。”说着楚昭转过身来,道:“文懿,雪停了,我得启程去青州,再迟,就误了时间。”
听楚昭唤自己文懿,燕玄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等楚昭说完,燕玄这才反应过来,这是自己当初报的假名。燕玄不自然咳一声,走上前去看窗外的雪梅香海。
“雪停了啊,我也得上路了。你多久走?”燕玄问着。
楚昭道:“现在。”
燕玄略有些惊讶:“这么快?”
楚昭垂眸,瞧见冷梅夹雪铺了一地,旖旎满华。“时不待我。”只争朝夕。最后四个字楚昭没有说出来。
燕玄顺着楚昭目光看过去,想起在炉上还温着的酒。忙走过去到了两盏,递了一盏给楚昭。举盏示意:“这酒就算是给言涣送行了。”
楚昭眸子一暗,一时心头百味交杂,说不出什么感受。这也是第一次有人给自己送行了。其余时候只有自己看着他们远去的份。
楚昭抬手接过,仰头一口饮尽。
燕玄打趣道:“怎么,你不怕我在酒中下毒?”
楚昭笑了,发自内心的笑容,笃定道:“你不会的。”
燕玄不太明白楚昭为何这么笃定,却不由得心中一动。这样的信任,许久没有过了。就算是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的燕青,也终究因为自己的身份防着自己。而自己又何尝不是在防备着他。
在世人面前自己是金陵燕氏的嫡长孙,但只有自己和逝去的母亲,祖父知道,自己其实是个女儿身。
燕玄饮尽盏中的酒。在这世上谁都不容易。
燕玄语气平和道:“你是要去青州书院求学?”
“嗯。”楚昭转着手中的酒盏,“也许可以走走看看,九州风光,各地迥异,倒也是有趣。”
燕玄低头笑道:“会有机会的。”又抬起眸,望向楚昭:“待家中所托的事完成后,我也会去青州,到时再相见。”
“好!”楚昭一口应下。
此时,无关天下,只谈风月。再回首,却已经是奢求了。
青州青阳,青州书院。
当今大演有五处读书胜地,为天下人趋之若鹜。居首位的就是鄄京太学,其下依次是冀州书院,青州书院,蜀中学府,阆中书院。
青州书院排名刚好卡在中间不上不下,也是颇为尴尬。但青州书院山长梅子觞却丝毫不把这个看在眼里,一贯行事偏离常轨。眼下正月严寒还没有过去,青州书院就张罗着招收学子了。
无论寒门世族,通通公开考试择优录取。算是开了考试的先河。
楚昭一行人在青阳城中买了一处宅院住着。是一大户人家修好给老太爷入住的,哪知道老太爷重病不起,干脆撒手人寰了。老太爷孙子急着脱手便低价卖给了楚昭。
宅院参考了江南的园林式建筑,处处设计灵巧,典雅布局。就是离闹市远了些,买东西不太方便,但正好清净。园中有条溪水淌过,栽满花木,很称楚昭心意。
再过两日,就是青州书院公开考试了。
楚昭坐在书案前,翻阅着手中书册,书册翻到最后一页,正是燕玄那日翻到的《古从军行》。
“阿妗快下来。小心跌着。”屋外遥遥传来一道清亮的少年声音。楚昭顺着声音看去,就见对面的墙头上,黄衫小姑娘很是胆大站在上面。也不过七八岁的模样,生的可爱的紧。
许芃正在旁侧沏茶,瞧见楚昭目光所落之处,便道:“那是青阳陈氏最小的姑娘。那旁边是他嫡亲兄长陈琅行的一处私宅。听说是今天陈琅行表弟崔仪来了,带着过来玩耍的。”
楚昭看着这小姑娘有趣,轻轻点头,合上书页,走出去踱步到墙下,笑道:“小姑娘,你这样爬别人家的墙头,怕是不太好吧。”
陈伊下意识回头,就看见楚昭负手而立,笑意盈盈。本来还有一点被抓包的心虚感,但看见楚昭没有生气,也就不怕了。大着胆子问道:“你就是这房子的新主人?”。
楚昭回道:“正是。”
陈伊见楚昭回答了她的问题,倒也觉得这个人有意思,干脆坐在墙头上,晃着脚:“那你叫什么?我叫陈伊,交个朋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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