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陵城，深衣巷，蒲家。
“你许诺我的还算不算数。”
“算。”
“这孩子不该在这里，你把他带走，带去天涯海角，越远越好。别让他重演一回我的命。”
“名字叫什么？”
“无姓，名殇，字知安。”
“孩子的母亲？”
“他只是个孤儿。”
“好，我明白了。”
夜深之时，青陵城深衣巷忽然腾起烈火灼灼，染红了半张天。远远看着火舌贪婪的吞噬一切，就能感觉到热浪扑面而来，隐隐带着血腥气息。
满城的寂静顿时被打破，喧闹起来。比白日小贩的走街串巷更为喧闹，乱糟糟一团，扰得人心神不宁。
楚昭被惊醒，下床打开窗，迎面就是烈火璀璨。他这些日子一直住在深衣巷不远处的杏花巷，离得近看的更清。
火舌直窜天际，红色妖冶。空气里有烧灼人肉的腥气和焦味。还有火中人们绝望凄厉的嘶叫声。
身后的门被推开，窦岺走了进来。
“这火是故意为之，倒没什么。只是恐怕今夜难得再睡下了。”窦岺这样说着，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楚昭不知为何觉得有一种很迫切的感觉，想去看看火里丧生的那些人。但理智告诉他，他不能去。这火关系重大，怕又是一桩灭门惨案。楚昭眸中映着这场熊熊烈火。心的最深处，有声音催促着他去看看，不去看，怕就只能错过。
“这火大概多久才能灭掉？”
听见楚昭这么问，窦岺眸底划过一丝惊讶。像这种容易暴露身份的事，楚昭从来不会插手，一贯能避就避。怎么这次……
“不知道，一时半会儿是不会的。我已经让李均派人去查了。不久就会有消息。”窦岺慢慢道，“这些日子你身体也养的差不多了，明日就启程去青阳，如何？”
楚昭回过神来，道：“也好。”
半夜果真是再睡不下了。楚昭披着外衣凝神写下一个个名字。
有些如今已经名声大振，有些还默默无名，为世人所不知。
楚昭久久叹息一声，把这张纸放在灯上点燃，看它焚烧殆尽。有些东西，急不得。
李均进了屋，看见在灯下看书的楚昭，温声道：“怎么还看书，对眼睛不好。”
“怎么样了？”楚昭疲倦揉揉眉心，抬起头看着李均。
李均在旁坐了下来，身上还带着寒气。
“火起处是蒲家，不过还不知道原因。蒲家全家人七十个人无一幸免。临近的街坊也伤亡惨重，离得远的来得及逃，只是损失了些财物。出了这么大的事，怕是这青陵令当不长久了。”
楚昭有点疑惑：“蒲家在当地也是有名的，素来行事稳妥，蒲家家主是谁？”
“蒲南枝，字迁云。尸体混在一起，也分不清楚谁是。我去看了看，这火是故意纵火，但源头确实蒲家的书房。”李均不自觉眉头一皱：“像是……自焚。”
这个猜测一出来，两人齐齐沉默了。
涪陵长公主对外宣称是病逝，实则自焚而死。那烈火如血鲜艳，是楚昭一辈子都忘不掉的。涪陵长公主的尸体也为未曾找到，尽数化为灰烬。被雨水冲走，最后一丝痕迹也没有留下。
楚昭指点点着案，发出有规律的清响：“蒲家家主可是有子嗣。”
“无。”得到李均这么一个答案，楚昭内心里不知为何觉得这不是真的。但看来是暂时查不到，也只得放下。
“你辛苦了，早点去歇息吧，明天就要启程了。”楚昭掩下心中的思量。
第二日清晨。
燕玄坐在马车边，毫不介意自己身旁昂贵的锦衣沾了灰。最小的燕苑吝啬地递给他一个炒栗子：“好了，就这个。”
燕玄冷笑一声：“就一个，我给你一块碎银，你就给我一个栗子！”
燕苑毫不示弱，努力扬起小脸顶回去：“一个就够了！”
燕玄一把揪住燕苑的耳朵，眯起眼冷下声：“小兔崽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剩下的吃食都是给窦岺准备的，吃里扒外！”
燕苑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向不远处站着的燕青求救：“堂哥。”
燕青很干脆给了一个你自求多福眼神。
窦岺正和楚昭下楼，瞧见这一幕忍不住笑出声：“在说什么呢？”
燕苑仿若看见了救命稻草一般：“岺哥！救命！”
楚昭好笑看了窦岺一眼：“倒是和你小时候一样，你不打算收了他做弟子？”
窦岺道：“我怕教坏他。”
许芃扶了楚昭上马车，就坐在马车边，充当了车夫。窦岺边上车边道：“这么个美人儿你也舍得。”
窦岺清雅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地痞流氓的心。
楚昭无奈掀开帘子，看着骑马跟在马车旁的李均道：“有几日路程？”
“快则两日，多则五日。”李均道。他身下的马打了个响鼻，折着自己的耳朵。
另一辆马车内的燕苑探出头来：“均哥，这马好有灵气，有名字吗？”
李均也不是那连名字都吝啬的人，直接说给他听了：“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名从月。”
瞧着从月洁白的身姿，燕苑好生羡慕：“真想有一天我也能骑马去边关杀敌。”
骑着马慢悠悠走在燕苑马车旁的燕玄，毫不客气把燕苑探出来的头给按回去了：“燕青，让着小子体会一下御马杀敌的威风。”
百般无聊赶马车的燕青狠甩一鞭子出去，马吃疼受了一惊，狂奔而出。伴随着车轮的滚动声，还有惊破林中飞鸟的惨叫：“我错了！！！！”
燕玄轻啧一声：“不长教训。”
楚昭掀开车帘，问燕玄：“你这马倒是不错，难得一见这么纯血的马了。”
“这是家中长辈友人送的，像是北戎人。名字也很奇怪，叫岁寒。”燕玄不由笑道。
“岁寒，很好。”。
回到阔别已久的青阳，楚昭不由放松下来。毕竟，总是提着精神，谁都会累。在这里，有唐腾，有长臣霜，算是可以悄悄安心的地方了。
燕玄打量了一番楚昭买下的院子，干脆在旁边把一个富商的院子买了。做了个邻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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