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礼在府中待了两日,还是忍不住找来王衍,并将这个消息也一并告诉了王衍。《周易》有言:吉人之辞寡,很明显,永安君还没有达到这个层次,缘礼的慎言,仅仅因为永安王府在宗室当中排不上名,说了也是白说,所以才不得不少说。缘礼也不是那种能沉得住气的人,他能“沉”多久,主要看事情能给他带来多少利。他与王衍的合作就是建立在“利”的基础上。活了大半辈子,王衍比缘礼要谨慎得多,王衍是那种不见猎物不撒网的人,愿意臣服缘礼,无非是看中日后在缘礼身边的发展,他的抱负很简单,光耀门楣,留名青史。至于能不能成为邓荣那样的忠臣、良臣,不是他首要考虑的。
这一次,王衍连情报的皮毛都没有买到,所以,听到这个消息王衍是吃惊的,从他脸上的表情,缘礼知道,果真如缘祁所说,全京城就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件事。王衍更关心的是,王妃是哪个府上的姑娘。但又疑惑,四年来,从未见过鬼王为缘遥赐婚,也没有哪个贵族门阀有提过与缘遥有婚约。
“国婚这么大的事,不可能空穴来风,小心有诈,静观其变。”王衍让缘礼暂时不要相信,他亦是在说服自己,听到这个消息,他心中已经不平静了,他在自说自话,让自己冷静下来。
“无论是不是国婚,都要除掉白云庙里的女子。”缘礼不想总是一味谨慎等待,有些事可以等,太子之位不是靠等就能得到的,他用命令的口吻跟王衍说道。
“君上,大殿下回京还未定,不足为惧,君上应该考虑的是北冕城堡内的忧患,八王子在朝堂百官中有名望,眼下最紧要的是积累好的声望,多开府放粮救济受灾百姓,发放银子给有才能的庶人进学,将来也可收做已用。”缘礼跟缘祁是同胞兄弟,脾气上来,也有着缘祁一根筋的性格,王衍知道这个时间要避其锋芒,他沉思了一下,故意叉开缘礼的思路。
缘礼低头不语,他适当咳嗽了两声,给自己留出思考的时间,这一咳嗽,将脑子里的二氧化碳也咳出来了,思路变得清晰,他也觉得王衍说得有些道理,他静静地看了一眼王衍,他平静、笃定,浑身有一股让人信服的智慧,他被躁动调起来的心又重新沉下来,重复着四年来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等待,他只能任由立储之事顺其自然。
王衍从永安府出来时,心中还在疑惑,到底是谁府上的姑娘,缘礼告诉他,无非也是想借王家手上的势力查出。缘礼向来对他客气,今日竟有些无礼,胆敢命令他除掉白云庙那丫头。王衍从鼻孔中哼出一股怒气,心中对缘礼、对王权充满鄙夷。王衍没有回府,穿过永安大街,他向朱雀街行去,在巷子的尽头有一间卖宣纸的铺子,他的情报都是在这间铺子里买来的。他照常走进铺子里,小二已经跟他熟识多年,他进门便让小二喊来掌柜,在永安王府受了气,再来到这里,他心中的气已是火上烧油,作为情报买卖的经营者,他们不可能没有收到缘遥王妃这个爆炸性情报。
“吾与掌柜相识多年,这两年贵店似乎不是在做生意。”
“侯爷说笑了,小店虽然买卖的是情报,也都是小本经营,岂会有生意不做之理?”宣纸铺的掌柜是圆满堂的二副刘招。
“缘遥王子的王妃出现在白云庙,贵店可有听说?”即使被区别对待,王衍依旧没有将心中的火气表现在脸上,他和颜悦色地看着刘招。
“怎么可能会没有?侯爷今日来晚了,这就拿来给侯爷。”刘招一早便接到了龙布带来的口信,让他不要保留,将朱雀堂送来与辛洛有关的密信,一字不落地都要散播出去。经营宣纸铺快十年,刘招能看懂信安君的每一次出招,这命令虽然是龙布派人带来的,但下命令的人一定是信安君。刘招习惯地叹了一口气,看来这一次,北齐秘府又要在京城里搅动风云了。
王衍这一次从圆满堂得到了一份完整的辛洛身份情报,这一次情报物超所值,花了与平时同样的价钱,买到了比平时都要全的信息。王衍握着情报的手狠狠地攥紧,原来是辛勖之女。
与王衍相比,邓荣有邓汉炎这个庶子在第一线,对辛洛门第这些信息不费吹灰之力就获得了,邓汉炎知道的也就这么多,至于辛洛为什么要在白云庙,为何由太傅星宿带去白云庙,一概不知。邓荣并没有想过要去追查辛洛的身份,但邓汉炎在白云庙任职,他不得不防。邓荣这两年在朝堂毫无建树,作为武将,又是曾经朝堂百官的中坚份子,他深知情报就是一把利刃,但他始终不愿意拿来用。刀剑出鞘,必噬血,这是定律。但辛洛无疑是一个,不能知己知彼,怕有一天突然引爆,连自保的能力也没有,像五年前邓家的谋反案。他第一次走进信安王府经营的宣纸铺,也得到了一份跟王衍类似的情报。邓荣再次看手上的密信时,心细如发的他发现,这封密信不完整。信的结尾之处用的是逗号,而不是正式结束的句号。邓荣猜测,这是密信的上半部分,为何会无下半部分?
“小五,你觉得这情报是完整的吗?”这是邓荣第一次来买卖情报,既是买卖情报的地方,自然应该是完整的。邓荣问身边的侍从。
“应该是吧,大人。宣纸铺以情报传递快,精准在京城立足。”
邓荣有些焦灼,从表面上看,嫡长子缘遥要回来了。作为王族,缘遥不仅能与其他四宗之女通婚,还有大把的贵族之女,为何会选辛勖之女?这么重要的事,为何又偏偏选了邓家来任虎贲护卫?这一次,邓家与缘遥被绑在了一起,邓荣希望,缘遥能早日回京。
索加王后也在两个时辰后收到宫人来报。白云庙之前已悄无声息地隐藏了四年,里面住的是辛勖的女儿辛洛,现年16岁,12岁时被天宿厅秘密带走,作为缘遥的王妃养在镜云阁内。
消息在第四日,已传遍京城,这一闹剧让白云庙成了众矢之地,各贵族门阀,有权无权的都在打探白云庙和辛洛的消息,一直秘密被追查的缘遥也浮出水面,各家开始正大光明的搜寻缘遥的消息,和他的位置。除了北冕城堡内忙碌的凤子龙孙,还有一批碌碌无为的官员在等着吃瓜。
辛勖家的门槛也被送礼的人快踏破了,辛辑辛藩和已出嫁的辛恩都纷纷回到家中,辛勖还是对此事绝口不提,他也让三个子女不要再提起,他对子女的教导也都小心谨慎。
“作为人臣,不守密,则失掉自己的身份,树私党则背公事,是应该深为警戒的,你们也会官路亨通,应当懂得我的用意。”辛勖一句话便让子女哑口无言,他在家里话并不多,跟他在朝堂上判若两人。
王衍和杨轩都在背后咒骂辛勖狡猾,竟然暗度陈仓,先拿下了未来王妃一位。这也是辛勖的处事风格,做事小心谨慎,每有他所参与的诏令大事,就算已经宣布,他也始终不说,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参与其事。辛家都够不上中型贵族,狮岗之战前,他是河宗氏的家臣。辛家子孙中,提起名字就能让人知道是谁的,恐怕也就只有辛勖。辛勖有二子二女,长女辛恩,已出嫁关中柳家,二子辛辑和三子辛藩均籍籍无名,玄女辛洛也是因与缘遥婚约才在京城传开。回到鬼方国后,林恩变成了辛勖的女儿辛洛,被指婚鬼方国嫡王子缘遥。辛勖是聪明的,他一直都没有对外面说起过,这件事也挽救了他整个家族的颓败,作为河宗氏的家臣,他差点儿也一并死在狮岗之战。这些年,也全靠辛洛一人在撑着倾颓的门第,再次有了女儿的消息,辛勖的心颤抖了一下,当年送走她,他虽不舍,但为了家门荣光,还是毅然同意了星宿的提议。
辛勖善于逢迎又博学多才,先是掌管乐事,又修正律例,现在的职务是庶府,管理王室库藏。因辛洛与缘遥婚约,鬼王也封赏辛家,下诏道:“辛勖聪明通达,辨识天命所归,有佐命创业之功,兼有博学多识之才。久任内职,功勋卓著,咨询朝政,谋略允当。应登大位,以辅助朝政。现在以辛勖为太史,列六卿。”
缘瑞在他母妃的宝月殿略微提了一下这件事,并没有得到回应。一直生活在这种环境下,缘瑞是压抑的,他的任何诉求都得不到回应,他多么希望能有一个像庄贤娘娘那样的母妃,能给他意见,能帮他指引,而不是一双无动于衷的父母。与缘瑞相比,缘稹的心态要平和多了,他十年前便失了母妃,对于母爱,他早已经陌生了,像这种时候,他就从来不会抱怨自己的母妃,或者外家势力。他更容易站在别人的角度和立场来想问题,就像现在,他反而觉得辛勖之女有些可怜,缘遥离开江波殿有四年了,女儿家的一生幸福就这样草草被大人们拍板了,是福是祸,还真说不定。同样对这件事不关心的,还有他的五哥缘熠,和七弟缘炜,缘熠热心,宝泽殿里总是闹哄哄的,有着缘熠没心没肺的笑声,缘炜冷淡,只有在他的三哥缘祁面前,表现得像热情似火,迷弟一样,对他三哥有着无限的崇拜,这一对兄弟,皆出自庄贤娘娘,这样的品性,却不知道像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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