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时,解家却接连来了两拨客人。
他们分别是王家家主王文尧、张家家主张居时,以及两家最重要的一些高层。
就像陈九说的,潼阳城的四个传统世家之间一直有个一致对外的誓约,以保证四家对潼阳城的控制与利益不被削弱。
虽然傅恒掌权时,四家的关系渐渐变得微妙起来,但至少在表面上都还遵守着这份祖上订立的誓约。
所以当年才有与陈九的恩怨。
只不过当时的傅家正如日中天,已不把另外三家放在眼里,于是便独占了从陈九那里得到的全部利益。
所以在解、张、王三家看来,这是傅家与陈九之间的恩怨。
所以傅家覆灭时,面对强势复出的陈九,三家纷纷选择了退让,既有撇清自家与陈九之间没有恩怨牵涉的意思,也有不愿在这个时候去招惹如此强敌的原因。
当然,基于那份誓约与利益,他们与陈九之间,必有一战。只不过会放到他们重整了获得的傅家那些资产之后、他们的实力进一步增强之时。
然而今夜,张家与王家,不约而同的应约而来。
他们都被解家管事恭敬的迎入解府深处的玉音台。
这里本是欣赏歌舞之处,风景不错,环境极好,想来解家本是想让气氛轻松一些,然而无论是前排居中主桌的三位家主,还是周围三家与会的高层们,都是正襟危坐,满脸凝肃。
气氛还很沉默。
所有人都被陈九的手笔与底牌惊到了。
在那场‘焰火’中,三家都损失惨重。
然而人手的损失倒是其次,在场众人最在意的,是那数十处秘密部署是如何泄露出去的?
所谓‘蠹虫木折,隙大墙倒’,腐烂的根基与隐于内部的蛀虫,才是促使他们放下利益之争、坐下来结盟的主要原因。
但他们今夜要商议的还有另一件事。
解家家主解衍丞从袖里取出一张折纸,依照折痕层层展开,然后将纸在桌面抹平,往前推到将近居中的位置,道:“想来文尧兄和居时兄也收到了这个。”
这是一封信,只有几句话,内容是让解家将从傅家掠取的一切限时归还。末尾没有落款人。
王文尧与张居时往那张纸面看了一眼,确认了内容与笔迹,于是各从袖中取出一张折纸,同样的展开,同样的往前推去,与解衍丞那张一起拼成了车轴草的图案。
解衍丞又道:“两位怎么看?”
“写字的人手很稳。”王文尧斯文儒雅,关注的也是字体,道:“虽然一笔一划工工整整,并无特别出彩的地方,但如果是用剑的,那他的剑一定很可怕。”
这其中,既包含了剑法,也包含了剑道,以及剑心与剑意。
张居时是个精明的生意人,但观字识人也颇有心得,跟着道:“三封信,相同的内容,一模一样的笔迹,完全相等的间隔,仿佛刻印一般。如此稳定精准的眼与手,的确很可怕。”
解衍丞没有表达自己的意见,只是把左手搭在桌沿,送出三道柔劲,将三张纸直直立起,如三面一体的棱柱,稳稳悬于桌面之上,又以圆桌的垂直中线为轴,如花灯般缓缓旋转。
于是各家其他与会的高层人物也都看到了三封信的内容,并通过对比,更直观的感受了张、王两位家主做出的评价,于是议论纷纷,脸色越发凝重。
王文尧也盯着三封信,试图挖掘出更多的关于写信人的线索或信息。
张居时则看着解衍丞。
若说做生意,张家自是当仁不让。
若说人脉,王家累积更广。
可说到消息打探,还是解家更灵通。
所以每次都在解家碰头。
张居时不愿浪费时间,于是单刀直入的问道:“不知衍丞兄可有什么发现?”
“有。”解衍丞分神控制着三张纸,道:“我已让人核对过,纸是从南丰街东阳堂买的。根据这条线,最后查到,是悦来客栈的一位客人。”
张居时注意到,说到这里时,解衍丞的眉头忽然轻轻皱了皱,顿时想到,这个客人恐怕有问题。
王文尧也从纸张上收回目光。
解衍丞停顿了一会,才道:“他是个小孩儿。”
张居时与王文尧同时愣住了,怎么也无法将他们从笔迹看到的信息,与解衍丞打探的消息联系起来。
这实在太荒谬了。
但他们知道,解衍丞绝不会开玩笑,也决不会弄错。
于是,张居时终于明白解衍丞刚才为什么会有那个表情了。
“多大?”王文尧问。更*新+K最快'上@酷cB匠网:j0%
“约六、七岁。”
张居时接着问:“可有同伴?”
“独自一人。”
然后是凝重的沉默。
解衍丞控制着纸张缓缓落在桌面,说道:“他穿着灰袍。”
张居时与王文尧神情巨震,差点失态。
他们身后的其他与会者则露出了惊惶之色。
也包括解家的人。
但这与信任无关,与保密性也无关。
解衍丞只是考虑,一旦张、王两家提前知道,今夜还敢来吗?
看到张居时与王文尧此时的脸色,解衍丞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非常正确。
不过解衍丞没有用言语去激张、王两人,只是平静的看着他们。就像在说,我不怕,你们又怕什么?
王文尧最先镇定下来,出于谨慎,问道:“确定吗?”
他要问的不是衣袍的颜色,而是要问,是不是他想的那件事?
这个问题,也是在场绝大多数人此刻最关心的问题。
解衍丞只说了一个字:“是。”
这个字的意思,是说袍子的颜色。也不知他是没明白王文尧的意思?还是故意要这么说?
然而其他人却认为这是肯定了他们心中所想的那件事,于是人群里忽然有长长的吸气声,然后可清晰的感觉到惊惶失措,以及坐立难安。
不用回头,也能想象到满场苦涩的脸。
王文尧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张居时的脸色虽然难看,但眼中却有狠厉之色,他经营张家多年,只知道一句话:富贵险中求。
这也是他的信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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