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日出，晨光如金带白，山道上的云雾由浓变淡，身穿青色学服的柴无缰慢慢攀行，穿过草丛，穿过雾气，鬓角的发丝沾了些许湿气，一边走一边打哈欠，看样子是没睡饱。
正在读书的白书生，神情恬静自然，突然心头一动，从书中移开视线，看到柴无缰从山道的云雾走出，不由一怔。
柴无缰拍拍身上挂着的草屑，行了一礼，“师兄早。师兄又读书了。”
“习惯了，清晨空气清新，林中起声籁，我很是喜欢，读书最好。”白书生微笑应道。
语速不急不缓，声调不高不低，有一种悠悠然然之感，像是对什么都不会着急一样，可又蕴含一丝对世间美好的欢愉。
柴无缰已经习惯了白书生说话的语速，也知道他的性子，知道哪怕说一大箩筐废话，这位白书生也会悠然自在的陪他说，半点不会觉得心急和不耐烦。
所以柴无缰就直接道明来意，“师兄，我是来讨打的。”
“师弟，你想要现在就挑战十掌之数？”白书生微怔问道，“现在会不会太早了？一天之计在于晨，用来读书或者散步还可以，可用来打架，就有点大煞风景了，要不晚点再来？”
柴无缰深吸一口气，苦恼地说：“师兄，我昨天撂下狠话，说今天能撑过十掌，回去以后反复盘算，越想越没底气，整宿没睡，然后看天亮了，就想干脆点，既然睡不着，就来讨打。”
晨风凉凉，吹拂起院落的一片树叶，在空中摇曳，吸引了白书生的目光，不由摊开手掌接住，轻捻绿叶，神情欢愉。
柴无缰见白书生好像对他的来意不甚在意，居然还走神了，有些恼火地说道：“师兄，你有没有在听啊？”
白书生赶紧收回目光，看着柴无缰歉意一笑，柔声说道：“师弟，那你还是养好精神再来吧，武学修行，还是以饱满精神应对为佳，再说这‘讨打’二字稍显不恰，有老师这样的武学宗师亲自锤炼你，这等好事，可是旁人羡慕也羡慕不来的。”
白书生感慨道：“我也是颇为怀念那些年老师教我习武的日子。”
柴无缰愣了愣，仔细端详白书生这神情，不似作假，不由在心中暗骂一声变态的受虐狂。
柴无缰摊开双手，无辜道：“师兄，我这是鼓起很大的勇气才来的，这时要是退去，可就要衰竭了。”
白书生稍一停顿，把手中的书合上，也一脸无辜道：“师弟，关键是，老师还没睡醒啊，老师起床气比较大，不好打扰。”然后又实诚地补充了一句，“要是吵醒老师，别说撑十掌，一掌就拍死你了。”
突然起了一阵大风，吹着林间的树林哗啦啦窸窣响，冷冷煞煞，吹拂过来，柴无缰的皮肤骤然泛起鸡皮疙瘩，后背生寒，脑海中回荡着白书生最后一句话，“一掌就拍死你了”。
经过三个呼吸时间的思考，柴无缰确认，这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或者说，这是完全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凉凉。
风也凉凉，心也凉凉。
“那我晚点再来。”柴无缰轻咳几声，随即正气凛然地解释道，“为人弟子，师道当先，今日时辰尚早，不宜打扰师长休息。”
“师弟此言大善，此理大善。”白书生拍手称赞，神情真诚，却不知道这番真诚着实叫柴无缰脸红。
哪里和师道有半分关系，完全是小命要紧。
柴无缰算是想明白，招惹到起床气大的人，半条小命算是交代出去了，再加上顾面瘫的冰冷性格，兴许看在欧阳老师的面子上，会给自己留一口气。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挨揍的人也不能破罐子破摔，不然就摔成粉末了，万能胶也沾不回去了。
“那师兄，我先回去了，不打扰你读书了。”柴无缰讪讪笑道，“傍晚时分，再来修行，还是老时间好。”
白书生说道：“师弟不急的话，可以再稍等片刻，屋里在熬的粥差不多快熟了，你吃了早餐再走不迟。”
柴无缰毫不犹豫的拒绝，吃了早餐，耽误时间，等顾面瘫醒来，然后就得挨揍，吃了还得吐出来。
挨揍前不可进食，此理才是大善，柴无缰心说。
“还想趁这个时间，与师弟交流一番读书心得呢。”白书生的眼眸自里浮现一抹欢喜意，说，“前些日子偶遇石副宫主，随便聊了几句，他还说起了师弟，听他说师弟爱读书才不愿去他的武宫，我闻言甚是欢喜，没想到师弟也是爱书之人。”
石震天哪里是偶遇，分明是专门去藏书阁见白书生探口风的，好确认柴无缰的师承的，像他那样贼精的土匪，做事还是严谨认真的。
柴无缰看着白书生明亮的眼神，知道他是真的欢喜，心里羞涩几分，谦虚道：“在师兄面前，哪敢以爱书之人自居。”心里把石震天骂了个狗血淋头，被真正的读书人看着同道知己，恨不得挖个坑钻了。
白书生说：“师弟不必自谦。”
柴无缰诚恳道：“师兄，我真没自谦。”
说话到这里，突然“咯吱”一声，柴无缰心头大惊，朝声音来源望去，果然是顾空推门而出。
一双赤脚，身着白袍，散发披肩，面容沉静，颇有几分出尘气质。
柴无缰嘴角自然而然露出一抹微笑，那种开心，就好像春天看见花开，夏天看见雨落，秋天看见甜果，冬天看到太阳。酷匠）网永f☆久‘免费M看小a说_$0F
笑得就像老光棍看到出浴美女。
面带微笑，可心里却狂叫，要死要死。
还在脑海中盘旋着这一个问题：自然醒还是被吵醒？
这是一个问题，这是一个媲美生存还是毁灭问题的问题。
因为他今天才得知顾空是个起床气很大的人，要是早知道，他绝对不会这么早出现。
柴无缰表面很镇定地微笑着，似乎准备迎接顾先生的目光。
比起柴无缰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白书生简单得多。
一看到顾空，白书生自然而然的轻呼，“老师，你先洗漱下，我给你盛粥。”
顾空没有说话，对着白书生点了点头，又看了柴无缰一眼，然后就转身去盥洗室。
柴无缰现在想走也走不了，惘然抬头望向远处的连绵山峦，视线移到不远处的林间大树，再落到近处的院落花木，晨风一吹面，面目清爽。
白书生去盛粥，顾空去洗漱，他在这这里无所事事的看来看去。
在心里不停叫苦，不作不死，没事找事，大清早不好好睡觉，来顾面瘫这里干嘛呢。
白书生很快就用盘子端出三碗粥，三双筷子，一碟花生米，放在石桌上，笑着招呼柴无缰，“师弟，吃粥。”
柴无缰笑容略微僵硬，摆摆手，“师兄，我不饿，你们吃就行。”
白书生还想说什么，顾空就走了过来，坐到石凳上，就端起一碗粥，突然眉头一皱，看了柴无缰一眼，“站在做什么？吃粥。”
柴无缰应了一声“哦”，麻溜又乖巧得坐下。
白书生笑了笑，也没有取笑和调侃柴无缰，也坐下吃粥。
三个人没有再言语，只是安静而悠哉得吃着早餐，，柴无缰心中升起异样的感觉，有种他说不出的安详感。
在这之前，他虽然敬重顾空，可心里对他还是有着明显的距离感，觉得他生人勿进，一脸天下人欠他五百两的表情，这样一来，自己也不爱热脸去贴人的冷屁.股，瞎献殷勤，对他自然也没什么亲近感，和对欧阳凌云的感情截然不同。
可今早一块吃粥，哪怕什么话都没说，哪怕他还是那副百年不变的表情，可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和他亲近了不少。
一顿早餐没多久就吃完，顾空放下碗筷，这才开始说话。
顾空看着柴无缰，声音依旧清冷，“现在修行？”
柴无缰被吓得回神，见白书生准备替他说出要来“讨打”的想法，赶紧抢先说道：“不不不，傍晚再修行。”
顾空眼帘一抬。
柴无缰看懂了这表情，意思是不来修行，你大清早来干什么？
“我就是睡不着，到处走走，不知怎么就走到这里来。”柴无缰随口胡诌，望了眼天色，“快到开课时间了，我得回去准备了。”
顾空没说什么，点了下头，示意柴无缰可以自行离去。
柴无缰松了口气，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然后转身下山而去。
下山后，学宫里学子如游鱼结伴而行，柴无缰步履轻盈，心情大好，视线随意扫了扫过往的人。
突然看到一个还算熟悉的身影，大喝一声，“王梭荣。”正是此人，当初企图对江月行不轨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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