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量抬头望天，碧空千里，飞鸟一掠而过，不留下飞过的痕迹，清风徐徐，姬量侧耳细细倾听紫薇花落的声音，或许只是风吹过的声音，心想真是美好的一天，活着真好。
温隽耀不敢打断姬量的失神，安静守候在一旁。
姬量仰望了好一会儿天空，才叹道：“但说无妨，你怎么看卫君斐？”
温隽耀倏地沉默下去，细细斟酌措辞，隔了片刻始说道：“属下对卫公子并不熟知，但他个人风格极其强烈，故印象颇为深刻，卫君斐的武学天赋出众，只是性格，却过于孤高自傲，担不上殿下那般……”心想是殿下允许他说的，他要做的就是放开了说，才继续说，“那般殷切的拉拢。”
姬量苦笑道：“拉拢？我哪有资格拉拢卫家二公子。”
卫家乃大周四大世家之一，有实力与皇室分庭抗礼的顶级家族，既让皇室忌惮，又让皇室倚靠。
卫君斐作为国之擎天柱卫山行的二公子，无论身份还是地位，在姬量没成为太子之前，的确没有资格去谈论“拉拢”二字。
他的声音低沉中略带磁性，语气透露出浓厚的无奈，可他说话的神态，又给人一种似游戏人间般的洒脱和自嘲。
温隽耀低声说：“殿下乃人中龙凤，卫公子虽然天资惊人，英雄了得，但锋芒过盛，目中一切，过刚易折，不然他也不会遭人嫉恨，被人偷袭。比起殿下的胸藏沟壑，腹有良谋，他还是差了一筹。”
姬量摇摇头，喟然道：“你说他锋芒过盛，那是你忽略了一点，卫君斐是一个天才横溢的剑客，剑者，直也！能用剑解决的问题，绝对不耍阴谋诡计。所以落在别人眼里，他孤高自傲，不群于众。”
姬量哪怕多次在卫君斐跟前多次吃瘪，可还是这般推崇他，而不是故意去贬低他，可见他有容人的气度。
“因为他的个性过于强烈，所以你们一下子就被他的骄傲吸引住了目光，可你们也不想想，像他这样的世家嫡子，若只是个骄傲狂妄的莽夫，又怎么能活到现在，早被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卫君斐骄傲不假，但骄傲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玲珑剔透心，他不止有勇，也有谋。”
姬量叹了口气，在那位九五之尊的御书房里，放着一份密不传人的档案。
有一次父皇传召他，他一进门，父皇就抽出一张纸叫他看。
上面记录着卫君斐带府丁去剿匪的相关事宜，事无巨细，一一记录在案，卫君斐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详尽无比。
剿匪之事，尽出于他的策划，进退有度，正奇结合，不动则已，一动必杀。
那一年，卫君斐十一岁。
当时父皇等他看完之后，问了一个问题，“量儿，你比他大了三岁，现在给你同样的人数，你能做到卫小二所做到的一切吗？”
姬量说：“能。”
不料父皇笑着摇了摇头，说你做不到。
父皇对卫君斐的评价是，天才横溢，智勇兼备。
他不服气，想要与卫君斐一较长短。
父皇语重心长地说，为人君者，可以不必事事强于他人，但有一事，必不可弱于人，那就是用人之道，愿用人、会用人、能用人。
他虚心受教，问父皇：“怎么用人？”
父皇打趣道：“自己琢磨去。”
姬量琢磨到现在，也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这已经成为了他的执拗，所以才对卫君斐那般高看，近乎拉下脸皮去亲近卫君斐了，以至于温隽耀会说出“殷切”二字。
温隽耀心中油然而起异样的感觉，在以前，姬量从没说起过这类话，也没想到这位主子会对卫君斐那么看重，难怪隔三差五就要去卫君斐那边溜达溜达，没事就过去刷个脸。
姬量回过神来，不再想那些遥远的往事，双目放光，笑容灿烂道：“也不知哪路英雄好汉，胆子这么肥，居然敢整卫君斐，对这小子来说，应该算是奇耻大辱了，最憋屈的是，连报仇都不知道找谁。”
他的笑容，是真的开心，难得见到卫君斐吃瘪，平时看他那副不可一世的欠揍模样，他也有过想揍卫君斐的冲动，还不止一次，只是碍于身份问题，才忍着不动手的。
姬量倒没有因为这事上纲上线，因为他的判断，动手的人应该是看不惯卫君斐的狂妄自大，出于不爽才教训他的。
他相信，想揍卫君斐的人太多了，但是有胆识付之行动，并且成功了，这就让他吃惊了，想必也不是寻常之辈。
这样有胆识有能力的人物，他也是好奇得很。
温隽耀猜测道：“会不会是梁国的那些人，因为输了决斗，所以就用这种方式来报复。”
姬量说：“有可能，但可能性不大，若是他们下的手，卫君斐的伤势就不止那种程度了。”
温隽耀说：“殿下，我们需要做点什么？”
需要做点什么？这是一个问题。做的目的在于谋求利益，而利益的存在是影响社会关系的基点。
在社会关系中，人与人的关系是基于利益为纽带而缔结的。
比如夫妻关系，是繁衍后代，巩固家庭财产的产物。比如亲子关系，是为了养儿防老，哪怕是父母，也没有不求回报的付出，物质回报也好，精神回报也罢。
这般亲近的关系都如此，更别说其他关系了。
那么，温隽耀所说的问题，就是想知道主子需要什么利益了，需要做什么。
比如找出动手之人，交给卫君斐，从未让卫君斐欠下一个人情。
姬量沉吟片刻，“什么都不要做。”
温隽耀怀疑自己听错了，这不符合这位主子的风格，有这么一个机会能让卫君斐欠下人情，他怎么可能会放过。
今天心情不错，不介意多说几句。
姬量嘿嘿一笑，解释道：“以卫君斐的性子，这种事是没脸让别人知道的，我要是做了多余的事，不就是明明白白的告诉他，我知道你被人揍了，还找不到人吗？这是拉仇恨，不是施恩情。所以到此为止，不需要去查了，这事交给卫君斐自己处理，他还能惦记我这一点好。”
温隽耀似懂非懂的点头。
姬量瞥了他一眼，没有继续解释。
对于贵族来说，打脸才是深仇大恨。
---------在修炼室里，卫君斐在练剑，剑势快如极电，带出无数道光影弧线，挟带呼啸风声，寒蝉剑剑锋清亮如雪，剑身鸣颤不止，宛如风中凄厉的蝉。
卫君斐的身影高低纵跃，一剑又一剑，出剑迅疾，留下一个个模糊的虚影，转眼即逝，一头长发披散飘荡，体内气机鼓荡不止，衣袖飘拂，恍若剑仙，白衣胜雪。
一剑在手，杀气凛冽，漫天剑光，迷人乱眼。
卫君斐此时的剑，就是一个字，快！a看正‘;版F‘章节L上X“酷P匠（＊网；<a href="/cdn-cgi/l/email-protection" class="__cf_email__" data-cfemail="9bf3abdbd6">[email protected]</a>
剑如疾风，剑似暴雨，直欲青天屠仙魔，荡尽胸中不甘意。
剑光骤停，卫君斐反手持剑，运腕一掷，划出一道明亮的弧线，寒蝉归鞘。
卫君斐直直卧倒在地，展开身体，紧闭双目，满头大汗，胸口起伏不定。
不知道过了多久，卫君斐睁开眼，看着修炼室的天花板发呆，自嘲道：“想我卫君斐自诩天才了得，事前连人都追不上，事发连人都看不清，事后连人都找不到，沦落到被人套进麻袋像狗一样殴打。”
卫君斐是个骄傲的人，眼里除了区区数人外，再无他人，目光所及处，即为武道巅峰。
卫君斐不是输不起。
输了，再找回场子就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输了，却不知去找谁找回场子，才是憋屈不已的事。
卫君斐虽然愤怒，虽然不甘，虽然想要找到那些人讨债，但他唯独不恨那些偷袭自己的人，因为他觉得人家有能力算计到自己，那是他们的本事，所以就算找到他们，他也不会杀死他们，这才没有动用家族势力和周社势力去追查此事。
他觉得这是自己的事，和家族无关。
只是那群人狡猾得很，任凭他如何寻找，就是找不到人。
这些天，他凭借声音去寻找那些有嫌疑的人，可一经细查，那些就被排除出去，只要主动不招惹他，他也不会把气撒到无辜者的身上。
尽管卫君斐憋屈异常，但他并不急，因为他又一种直觉，总有一天，他还能遇到那些人。
到了那一天，再把账算清楚就是了。
卫君斐不恨别人偷袭，只恨本事不够，所以拼命练剑。
非得狂揍那群家伙不可，卫君斐心想。
这是他的执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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