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宋聊聊早早就醒了,实际上她一晚上都没怎么睡,但阮堂演倒是睡的挺熟,丝毫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大抵是之前吩咐过五昭,眼看着府里人都该起了,也没有人来叫他们。
新婚第二日是要去给高堂奉茶的,宋聊聊在心里叹了口气,将搂在她腰上的手给挪了过去,道:“阿演,该起了。”
床上的人没有睁眼,倒是又将手给搭了上去。
宋聊聊又给丢了回去,也不知道是真睡着还是装睡,那人又给搭了回来,如此反复,宋聊聊终是怒了,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但昨夜衣服未褪,凤冠未除,压得脖子极是酸痛,又乍然用力,她痛的叫了一声。
“怎么了?”阮堂演梦中惊醒,起身看着宋聊聊,懵了一会儿,方才想起昨日他们已经成婚了,看着宋聊聊的着装,讶然道,“聊聊你怎么还穿着喜服?”
宋聊聊手搭在脖子上轻轻揉着,闻言瞥了他一眼,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
“脖子疼?我替你揉揉。”说着伸手就开始给那姑娘揉了揉,又按了按,宋聊聊转了转头,不太好意思道:“不疼了,快起吧,还得去请安呢。”
阮堂演伸了个懒腰,起来去开了门,三白还有几个侍女已经候在门口,五昭正在石头缸前喂鱼,听见声音跑了过来,“公子,你醒了。”
“嗯。”吩咐道,“你和三白进来,其它人去忙别的吧。”他这院里本来就少有丫头服侍,除了些洒扫的,院里也只住着五昭一个人,今日那些丫头想来是从柳青汁和老夫人那边遣过来的。
几个丫头互相看了看,躬身道:“那奴婢们告退了。”
三白进来看见宋聊聊还是昨日的打扮,明显被惊到了,怎么新婚夜,衣服都未脱?难不成是不得新姑爷欢心?她先是帮着宋聊聊在屏风后换了平日穿的衣裙,才服侍她洗了昨夜的残妆,上了新妆,见阮堂演在屋子另一边,梳发插簪时,方小声问道:“小姐昨儿没有睡好?”
就这会儿工夫那姑娘已然打了好几个哈欠,眉眼之间也带着疲态,脸色也十分不好,三白用了好些胭脂方才让她看着气色红润些。
宋聊聊伸手抚了抚鬓角的浅发,“我没事。”看着案上的海棠,眼神涣散,有些微微的出神。阮堂演穿戴整齐,从屏风后绕进来,道:“昨夜没吃东西,饿了吧?五昭说前厅已经备好了早食,走吧。”说着就去牵宋聊聊的手。
那姑娘并未推拒,而是顺从的跟在他身后,走到院中,想起什么,扯了扯他的手停下,有些为难道:“房间还未收拾。”
阮堂演知她在想什么,低头亲了她一口,笑道:“这院里没其他人,三白收拾,你还不放心吗?”又对五昭道,“房里的海棠花将尚好的挑拣出来,寻个物件插起来,许还能活几日。”
三白听见这话,便知道前去请安,她不必跟着,但看着他俩的样子,还是纳闷,小姐这也不像不得欢心的样子呀?昨夜到底是怎么了?
阮府规矩其实是极为随意的,自家人想一起吃饭时,就一起吃,若是不想一起吃了,让人送到自个院子也是常态。其实呢,主要是阮家老爷嫌弃孩子们起的晚,阮堂演从前又常深夜方才回来,第二天总要睡一大早的。
但这次不一样,不仅是宋聊聊新进门,还因为家中有个太子殿下,为表尊重,主人自然是要陪的。
阮堂演突地想起家里还有一位太子殿下,脚下步子加快,心里顿时慌了,“哎呦,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又得挨骂了。”
“怎么了?”宋聊聊被他拉着也加快了步伐。
想了想,尚不知道他那二哥与太子会在家待几日,还是应当告知宋聊聊一声那人的身份,便侧头道:“家里来了位贵人,我现在只祈祷他比我们起的晚,不然依大哥那脾气,不管今日是什么日子,我都得遭殃了。”
“贵人?”
“嗯,当朝太子。”见宋聊聊眉头微微蹙了蹙,柔声道,“你放心,有我在,大哥不会训你的。”
好在到了前厅,陈元竹与阮堂云都不在,听阮堂风说,是一大早就出了门,去书院拜访旧时授课的先生了,每年回来,阮堂云都会去书院看看,以表尊重。
宋聊聊给长辈们奉了茶,阮老夫人高兴极了,瞧儿媳妇真是越瞧越喜欢,拉着宋聊聊在桌前坐下,道:“聊聊,我知道你嫁给阿演,心中有委屈,但我们家阿演实则是个好孩子,以后你会明白的。”
阮堂演替宋聊聊盛了粥,闻言装作不开心道:“娘,你说什么呢?”
宋聊聊道:“娘,我不委屈。”她心中有愧,想着,倒是你家三郎委屈了才是,娶了个将他当做替身的姑娘。
老夫人笑的愈发欢乐,“不委屈就好,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院里有什么缺的,你大可告诉我和你大嫂,不必客气。”
柳青汁也笑道:“阿演院里没有侍候的丫头,我身边有两个得力的,弟妹若是不嫌弃,就让她们到你身边当个使唤丫头。”阮府里的仆从丫鬟都是待了好几年的,他们都不大喜欢用新人,旧人知根知底,用着舒坦。
还不等宋聊聊说话,阮堂演已替她开了口,“既然是得力的,大嫂就自己留着吧,你那儿不是还有澜儿需要照看吗?我们院里用不着那么多人,聊聊身边带着三白呢。”
幼时,宋聊聊被他带得有些野,又常年与宋朝朝待在一处,身边不习惯有人跟着,即便是侍女三白,也并非是常常候在她身边的。
想着早上派去的丫头就给遣了回来,柳青汁也不在坚持,只当是新婚燕尔,不喜欢见人常在院里走动。
吃完饭,阮堂风道:“阿演,你到我书房来一趟。”
阮堂演便随着他去了,走时垂目对宋聊聊小声嘱咐道:“你昨夜没歇好,再回去睡一觉,我去去就回。”这府里于那姑娘定然是十分陌生的,他怕她过于拘束,不太习惯,可他想,那独属于他们的院子,自该成为她在这府中的自由地。
跟着阮堂风到了书房,只见那人案上摞了厚厚的账本和一些商铺地契,大抵猜到他要说什么,果然,阮堂风坐在案后道:“阿演,之前你未成家,家中的生意你不感兴趣,我与父亲便也不强着要你插手,可今非昔比,你已成了家,自该要立业了。”将桌上的账本扔了两本给他,“这些你先看看,后面会有一部分的生意要你掌管。”
阮堂演坐在椅上,并不看,以手支颌笑道:“大哥,我没有做生意的天赋,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就不怕我把阮家给败了?”
“你若是能将偌大的阮家产业都给败完了,也算你有几分本事。”
这话说的委实太傲了,但也并非虚话,毕竟阮家实力是真有,阮家生意遍布大夜朝各地,若是都给败完了,那得多纨绔,多败家才能做到这样呀?
阮堂演道:“大哥,家中生意不是有你吗?我不想做生意。”
“那你想做什么?”
认真想了想,道:“大哥,这事我本想年后再告诉你们的,但你既然问了,我就提亲告知你一声。”顿了顿,似是在斟酌该如何说出口,好大一会儿,他才说,“其实我想带着聊聊出去走走,大夜朝那么多的城池,那么多的行业,只有出去了,我方才能找到自己喜欢做的事,若是一生都在做着自己不喜欢的事,那人生得多无趣哪。”
他说的十分认真,显然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他自认为这番话,说的挺正经,挺能打动人的。可不料阮堂风只是很平静的看着他,说:“想出去玩就直说,寻那些借口作甚?”
一时语塞,谁让他是个顶顶爱玩的纨绔呢。
于是认命道:“玩自然是要玩的,但我的确需要去外面走走,你就当让我出去吃吃苦,磨练磨练总可以吧?”他十三四岁时就在外面走,现今这幅身体方才二十一二岁,不能在生意场上,对着看不完的账本,谈不完的交易中度过。
阮堂风叹道,却是回答他前一句话,“人这一生又有谁真正在做着自己喜欢的事儿呢?”他望着自己的三弟,却记起了自己的二弟,九岁的年纪就被带去了京都,那时他十四岁,哭着求爹娘留下弟弟,那么远的地方,隔着城池,隔着山河,他一个人去了,身边没有亲人,该有多孤独?
他满脸泪水,委实没有一个做大哥的样儿,因自己的二弟十分淡定的用衣袖替他擦泪,他说:“大哥,阿云要做官,做好官,做大官。”口舌朗朗,踌躇满志。
听闻此言,时常教导学生们忠君爱国的先生欣慰的笑了,先生也曾在朝为官,在太子怀周死后,他跑到陇曲朔东之地来做了个平凡的教书先生,在其他大臣看来,他这是怕了,打算庸碌的过一辈子,可他却想着为大夜朝培育栋梁。
先生是高兴了,阮堂风却哭的更厉害了,做官有什么好的?伴君如伴虎,许多官员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可最终他仍是放了自己的二弟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现如今又有何理由不让自己的三弟去找一条自己想走的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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