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堂云伤略好些时,一行人就启程返回了云仓。
此时云仓城里的人也都知晓,太子根本不在府里养病,而是跟着那位阮大人一起去了南地,现在还在路上遇刺了,是被北安守城将崔秋蓬救下的。
天子震怒,在早朝时大发雷霆,斥道:“究竟是谁狼子野心,今日杀国之储君,明日是不是就要杀寡人了!”
群臣个个俯首跪地,不敢言语。
唯有许相开口道:“陛下,太子出京的消息臣等都不知晓,现下若要查出是谁给林海潮下的命令,就要从太子府的人着手开始调查。”
如果他们下手的目标的确是太子,而非阮堂云的话,那么知道太子不在太子府的人都有可疑,许相前半句亦在撇清自己。
天子气的直哆嗦,厉声道:“刑部尚书周归听命!”
“臣在。”周归答道。
“查!给寡人仔仔细细的查!究竟是谁与林海潮勾结,要谋害太子与朝廷命官!不管是谁,都带到寡人面前,寡人亲自审问!”
“臣遵命。”
宫里的天子在担忧自己的儿子,宫外唐府的唐鱼亦在牵挂着那位冷面阮大人,自遇刺消息传回京都时,她就日日在城门外的濯缨亭下等着,她真真是怕极了,阮堂云向来是一根筋,在遇到危险时,一定会挡在太子前面,她听说他受了很严重的伤,早早备好了珍贵补品,要送去给他补身子。
这几日云仓都在落雪,外头那么冷,唐太傅心疼孙女,斥道:“小鱼儿,你天天往外面跑做什么?你难不成是怕整个京都城不知道你喜欢人家阮大人,阮大人不喜欢你吗?”
唐鱼披着斗篷,撑着伞站在门口,微微抬高伞沿看着他,笑道:“爷爷,这样不是挺好,好让那些对阮大人生了爱慕之心的小姐们知难而退呀。”
唐太傅哼了一声,“就阮堂云那个榆木脑袋,整天挂着冰块似的一张脸,除了你这不成器的小东西,将他当个宝,还有哪家的名门贵女会看上他?”终归是疼自家孙女的,这几天将她的担心牵挂看在眼里,“他阮堂云这次若是好生活着回来,我豁出去了,非得要向陛下讨一道圣旨,让他娶了你不可,我的孙女难道还配不上他不成?”
唐鱼转了身正欲出门,闻言脚步一顿,回身急道:“爷爷,你不能这样!”
“怎么?你不想嫁给他?”
“……”唐鱼低眉,看着地上的白雪,眼中有了微微的哀伤之意,“我自然是想的,但我若要嫁他,就一定得是他心甘情愿要娶我,反正我是绝对不会强迫他的。”
“那如果他始终不愿娶你呢?你就一直这样等着?”
“……我等。”
“那如果他娶别人了呢?”
唐鱼咬了咬唇,她自然是想过这样的结局的,但此时被爷爷提出来,方才从心底生出无力与绝望来,她不怕无望的等待阮堂云回头看看她,却怕在他身后的那些日子里,突然有一天亲眼看着他的身边有了另一个女子。
那样,她连明目张胆,死皮赖脸的走近他,都不能够。
她抬头道:“他若敢娶别人,我……我就……”她能怎么样呢?她咬牙想了半天,无力道,“我就嫁别人。”说完踩着雪,上了马车,一路往城门而去。
唐太傅在身后气的吹胡子瞪眼,在心里骂道,果真是没用的小东西,连句狠话都说不出来!
在唐鱼等待的第八日午时,终于等来了她心心念念的情郎。
她撑着伞从濯缨亭跑下来,跑到崔秋蓬马前,询问:“可是崔秋蓬崔将军?”
崔秋蓬看着她焦急而略带苍白的脸色,颔首道:“小姐是?”
“阮大人呢?”唐鱼脱口问道,“阮大人他还好吗?”
自她开口说话时,后面马车里的太子已然听出她的声音,一路劳顿,阮堂云此时正窝在马车上闭眼小憩,太子不等崔秋蓬答话,掀开车帘喊道:“小鱼儿,过来。”
唐鱼小跑至马车前,在这样心急如焚之时,她还记得给太子行礼,太子看着她冻红的小脸,微微笑了笑,伸出右手,轻声道:“上来吧,堂云太累了,在车上睡着了。”
看着那只手,唐鱼愣了愣,还是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马车里放着火盆,阮堂云靠在车壁上,怀里抱着手炉,似乎是睡着了。唐鱼看着他的脸,突地就红了眼眶,他脸色十分不好,身上本就没有多少肉,此时更是瘦骨嶙峋,即便裹着厚厚的狐裘,也可窥见底下的瘦弱。
大抵是身上有伤的缘故,即便睡着时,眉也是微微蹙着的。
太子看了她一眼,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今日回京?”
唐鱼吸了吸鼻子,垂眼道:“我不知道,但我猜着殿下与阮大人这几日该回来了。”
太子有些诧异,“你这几日都在这里等着?”
唐鱼点点头,往阮堂云那边靠了些许,盯着他身上看了看,穿的太厚,没看出伤在哪里,于是偏头问道:“殿下,阮大人伤在哪里了?是不是很严重?”
“腰上。”太子道,“你放心,回京后孤会让御医到府上给他治伤调理,他不会有事的。”
唐鱼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只盯着阮堂云看。
马车先是停到了阮府,阮堂云醒来后看见唐鱼,只微微愣了一下,然后就十分自然的打了招呼,似乎早就猜到她会出现。
他掀帘看着自家府邸,皱眉道:“殿下,微臣得先进宫见陛下,此次南地刺杀案,以及提升官员名单,还得亲自向皇上细细禀明。”
太子拿着早就从阮堂云身上拿下的折子,道:“你先回去休息,这些事孤自会亲自给父皇说明。”
阮堂云还想说什么,太子已经掀帘对候着的小厮道:“扶你们大人下车,好生照看着,如有不周,孤定然重罚。”
小厮躬身应了,阮堂云下了马车,唐鱼跟着下了去,目送太子一行人离去。
唐鱼显得有些局促,阮堂云道:“唐小姐,你……”
“我马上就回去。”唐鱼打断他的话,生怕他出言赶她走,索性自己先说出口来,“我、我就是想来看看你,看见你没有大碍,我就放心了。”说着转身就要走,走了两步,又急急跑回来,抬眼看着阮堂云,“我给你准备了一些药材和补品,明天我让人给你送过来,你好好养伤,我走、走了。”
说是要走,这一次却又迟迟不肯迈动步子,见阮堂云并没有开口的打算,她又说:“你快进去吧,外头多冷啊。我约了,嗯,约了林家小姐喝茶,我真要走啦。”但明显眼里不舍到了极点。
阮堂云看着她这样,真心实意的笑了,他缓缓开口道:“唐小姐,我原是想说,你要不要进府坐坐,既然你如此匆忙,那便不请小姐进去坐了。”
“啊?”唐鱼懵了,反应过来之后,喜笑颜开,连忙说道,“哎呀,阮大人你不早说,我其实不忙的,走走走,我扶你进去。”
阮堂云遇刺的消息很快传至陇曲,有人说阮大人死啦,有人说受了重伤,阮家二老差点没吓死过去,阮堂风又出门谈生意还未归家,阮堂演自然便成了家里的顶梁柱。
见二老伤心不已,他道:“这些消息都是他们道听途说来的,哪里就信得了?爹娘你们先别着急,我去陶府问问景生,他哥在朝堂上,他传来的消息肯定是不会错的。”
说着就急急忙忙的要出门,宋聊聊跟在他身后,将狐裘递给他,道:“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
阮堂演披好狐裘,道:“今日天冷,你在家陪两位老人吧,我很快回来。”附身亲了亲她的额头,“别担心,我带着五昭。”
主仆二人到了陶府,陶景生正闲着无聊,窝在书房里跟小厮玩骰子,听到丫头来报说是阮家三公子来访,还挺纳闷,欢天喜地的出门去亲自迎了。
将人带到自己院子,见阮堂演脸色不善,又想起近日传的沸沸扬扬的消息,便知道他今日来的目的,说道:“阿演,你今日来是想问刺杀太子一案吧?”
“外面传我二哥受了重伤,又说是死了,你大哥有没有传回消息,到底伤势如何?”阮堂演进屋也不坐下,皱眉道,“家中二老都急坏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陶景生道:“你先别急,我大哥这几日没写信回来,但若是你二哥真出了什么事,消息早该送到了,现下看来应该只是受了伤。”又问,“京都城你们阮家的人也没有传回不好的消息不是吗?”
阮堂演听到此,也终于想明白了,若是阮堂云真的死了,消息是早该传回来了,不该是现今这样音信全无。他用手揉着眉头道:“你大哥若是写信回来,你着人到府上同我说一声。”
陶景生拉住他,道:“你先别走,我还有事要跟你讲。”
“什么事?”
“你还记得暗暗街跟你打架的梁老板吗?”
阮堂演蹙眉,明显不悦,“突然提他做什么?我可是一点都不想想起他。”
陶景生笑眯眯道:“我知道你厌烦他,今日要给你说的事,就是想要你开心一下的。”拉着人坐了下来,问,“怎么样,想不想听?”
阮堂演挑了挑眉,有些不耐烦道:“你快说,我还得回去安抚两位老人,哪有时间跟你卖关子?”
陶景生撇撇嘴,但仍是咧着嘴笑道:“他不知道是惹了哪坐大神,陇曲各地的商家都不敢跟他做生意了,再加上暗暗街有个姑娘怀了他的孩子,那姑娘想要登堂入室,他家的母老虎差点没能杀了他,现在他正愁着呢,前几天我遇见他,整个人一副衰样。”
“哦?”阮堂演猜到可能是他大哥的手段,笑道,“都是他自找的,那后来如何了?”
“他也不知道是发了什么疯,突然铁了心,非要娶那花街女子回家,他家夫人也是个疯子,拎着刀用自己和女儿的命要挟,他要是敢让那女子踏入家门一步,她们母女就死在他面前。”
阮堂演想起小徽,叹了口气道:“我见过他女儿,是个好姑娘,可惜了。”
“你怎么会见过他女儿?”陶景生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她跟澜儿在一个书院读书。”阮堂演道,“说来也是奇怪,除了穷苦地方的私塾里会收些年纪小的女孩子读书,可云山书院这样的正规书院向来是不收女子的,怎么小徽会在书院?”他当时想问来着,可阮观澜一个孩子能懂什么?
“哦,我倒是忘了。”听他这么一说,陶景生倒是想起来了,道,“小徽的外祖父是云山书院的先生,因为梁老板夫妇经常吵闹打架,小徽就常年跟着他外祖父住在云山书院。”
原是如此,难怪小徽如此有礼懂事。
阮堂演离开时,陶景生送他出门,却突然见门口有丫头撑伞候着,见陶景生出来,上前道:“陶公子,我家小姐托我来给你捎句话。”又瞥见阮堂演,冲他翻了个白眼。
平白无故的遭了白眼,阮堂演十分奇怪,但陶景生却突地将他往马车上推,嚷嚷道:“你快回去吧,家里不是还有人等着嘛!快快,五昭跟着。”
阮堂演更奇怪了,但也不再说什么,上了马车,还是想不通,掀帘往回看,之间陶景生拉着那丫头正在说些什么,还有些着急的样子,难不成是又招惹上什么桃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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