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屋子外大雪坠着大树的枝丫,仍是银装素裹的世界,院子石头缸里的水都结了冰,房檐下还坠着冰凌子。外面冰天雪地,但屋子里尚还留有炉火的余热,因为昨夜收拾过,脱下的衣服都整整齐齐的搭在屏风上,倒并未有凌乱之感。
阮堂演醒来的时候,一直拥在怀里的人尚还在熟睡,平日里就是个懒散贪睡的人,昨夜又累的厉害,今日怕是不到午时是不会起了。
他细细看了看她裸露在外的肌肤,生怕留了什么痕迹,那姑娘起床若是瞧见了,怕是要不好意思的,还好还好,脖子上虽有红痕,但出门披着狐裘还是可以遮遮的。
他扒开自己的衣服看了看,肩膀上咬了好多牙印,他认识宋聊聊那么多年了,还真不知道她跟个狗儿似的,爱咬人。
阮堂演虽是没睡意了,但怀里是心心念念了那么久的人,让他一辈子待床上他都是愿意的,他撑着脑袋,手指绕着宋聊聊枕上散着的头发玩,屋外远远传来丫头小厮的声音,他捉摸着时候不早了,府里人大概都醒了。
但他院里的人向来不爱来打扰他们,所以即便府里上下都醒了,也没人来唤他们。且五昭虽然被他惯坏了,但总算还是个懂事的孩子,他们不自己唤人进来服侍,是不会有人推门进来的。
但阮堂演给忘了,五昭懂事,可总有还不懂事的人呀。
阮观澜进了他三叔的院子,没发现一个人,他一脸狐疑,轻轻推开门,伸长了脖子往里看,他使劲嗅了嗅,发现屋子里有烤红薯的香气。
他欢天喜地的跑了进去,因阮堂演这屋子是分了外间和里间的,再加上阮堂演光顾着垂涎自家媳妇了,就没注意有人推门进来了。阮观澜蹲在火炉旁,用火钳拨动着残余的火堆,翻找着红薯,翻了半天,翻出一个红薯来。
他坐在地上掰着红薯吃,小小的身子,裹着厚厚的狐裘,像个肥胖的葫芦似的,越发显得玲珑可爱,手上脸上弄得全是红薯泥,等到终于吃完了,他才想起怎么不见三叔和叔母呢?
他顶着一张脏兮兮的脸,跑到里面,在屏风后探出了个小脑袋来,看见他家三叔正一脸笑意的盯着怀里的人看。
“三叔。”阮观澜爬上床,趴在被子上,道,“你们怎么还不起床?”
阮堂演看着突然出现的小人儿,震惊道:“澜儿,你怎么进来啦?”又想起身边的姑娘还没醒,他压低了声音,道,“你脸上怎么回事?还有你的手,你是不是偷吃我的红薯了,哎呦喂,小祖宗,昨夜刚换的被子哟。”
阮观澜不理他,伸出手指头戳了戳宋聊聊的脸颊,叫道:“叔母,你快醒醒。”阮堂演忙着给他脱鞋子,没来得及拦住。
听见有人叫她,宋聊聊半睁开了眼看人,待看清面前的人,便下意识的伸手去捞那孩子,结果一动,就感觉身上不舒服,想起昨夜的荒唐,她脸瞬间红了,拉过被子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半张脸来。
阮观澜满脸疑惑,“叔母,你怎么了?怎么脸红红的,是发烧了吗?”
宋聊聊说不出话,阮堂演在旁边忍不住笑了,刚笑了一声,就被宋聊聊的眼刀给硬是逼了回去,她说:“你怎么将孩子抱上来了?”
阮堂演咳了一声,凑过去道:“他自己跑上来的,你怕什么?床上被子我都换过了。”他又笑了一声,“而且衣服我也给你换上了。”
宋聊聊脸更红了,伸手把他脸给推了回去,小声骂道:“不要脸!”
“对,不要脸。”阮观澜在旁边帮腔,将头伸到宋聊聊面前,盯着她的脖子道,“真不要脸,竟然欺负我叔母。”
“哎哎哎,小孩子不要乱说话,我哪有欺负你叔母?”阮堂演急急道,这事可不能乱说,欺负自己媳妇的男的,可不是好男人。
阮堂演指着宋聊聊脖子的红痕,转头凶巴巴道:“你看,叔母脖子上给被你弄红了!”
“……”宋聊聊已经彻底不想说话了,窝在被子里躺尸,真想一脚将一大一小给踹出去。阮堂演语塞,心道,我要是把衣服扒开,你不还得说你叔母欺负我?
被子已经被阮观澜的手给弄脏了,阮堂演掀开被子起床,出去让五昭端水来给阮观澜洗脸洗手,等着五昭把阮观澜抱出去了,宋聊聊方才道:“去让三白备些热水来,身上还得再洗洗。”
阮堂演嗯了一声,跟她咬耳朵,“身上还疼吗?”
宋聊聊深吸了好几口气,到最后实在没忍住,抡起枕头往他脑袋上一砸,怒道:“让你去备热水,你到底听没听见!”
“听见了听见了,我这就去。”
阮家三郎灰溜溜的跑出去了,外间的五昭幸灾乐祸,笑的那叫一个欢乐呀,阮观澜看见他笑,也咯咯的笑了起来,跟要比谁笑的更久似的,一时半会没停下来。
家里有孩子,压岁钱自然是要给的。
不知道阮家是个什么规矩,但以前在宋府的时候,他也只给宋朝朝包过压岁钱,等到宋聊聊收拾好之后,两人商量了之后,给阮观澜、五昭以及三白都包了压岁钱,本来他们这院里就没几个人,不管大小,人人有份。
也不知道阮堂演怎么想的,也给宋聊聊包了压岁钱,宋聊聊挑眉:“干什么?我又不是孩子,给我这个做什么?”
阮堂演默默将用红绸包好的银子都收了回去,宋聊聊不由笑道:“你的银子我的银子有什么区别,还是说你要给我分家?”
阮堂演笑了,悄悄道:“以后我的银子都交给你管。”
这一番折腾,早饭是不能去跟二老一起用了,中午时老夫人那边的丫头来通知说是,今日午饭不在前厅用,挪到老夫人院子里去了。
午时用饭时,阮老爷给儿子媳妇都包了压岁钱,乐呵呵道:“讨个吉祥如意。”在宋聊聊面前是多说了句,“早生贵子。”
阮堂演喜色更甚,大言不惭,“今年保准让爹娘抱上孙子。”
老夫人一听,开心的不得了,今儿他们二人一进门,她就觉得不大对劲,那姑娘似是有些疲累,吃东西也没什么胃口,现在再一听小儿子的话,眯着眼睛笑道:“聊聊,你不会是有了吧?”
宋聊聊有些尴尬,“没呢。”
老夫人拍着她的手,道:“若是身子不舒服,你一定要来告诉我,我和你大嫂都是过来人,比你清楚。”
“娘,知道了。”
桌下的脚狠踩了旁人的人一下,阮堂演“啊”了一声,阮老爷皱眉,“一惊一乍的做什么?”
阮堂演勉强笑了笑,在桌子下面抓着宋聊聊的手,挠着她手心,道:“不知怎么的,感觉脚被小狗踩了一脚似的。”
“又在说什么胡话?”阮老爷喝着茶,“家里哪里来的小狗。”
宋聊聊被他挠的有些痒,挣扎着从他手里将手抽了出来,阮堂风在对面眯着眼睛看他们,一副看破不说破的表情,小样,那都是他跟他家青汁玩剩下的好不好?
在回院子的路上,宋聊聊偏头问道:“你说谁小狗呢?”
阮堂演小声嘀咕道:“怎么,你做过的事情,你还不愿意承认呢?”
“承认什么?”
“昨晚你可厉害着呢。”阮堂演索性厚着脸皮道,“你若是不相信,晚上我扒光了衣服让你自己数数,身上被你咬出多少牙印来。”
“……怎么你不乐意我咬你?”宋聊聊停下步子,弯腰捞起一捧雪来,边将其揉成一团,边道,“你若是不乐意,往后你就自己睡书房去,那么大张床,我乐得自在。”
说完猛地将雪往阮堂演身上砸去,阮堂演见她眼光熠熠,便也捞了雪往她身上丢,但终归不舍得砸的太重,两人像孩子似的,在雪地里打起雪仗,五昭眼馋的要命,拉着路过的丫头小厮们一起玩了起来。
最后也不知道是谁先下的手,丫头小厮们都合力捧了雪往阮堂演夫妇两个人身上砸,阮堂演将宋聊聊护在自己怀里,笑骂道:“你们可真是要翻了天了,竟敢这样砸你们主子,看我后面不收拾你们。”
五昭一点都不害怕,越砸越起劲,不忘嘱咐道:“公子哎,你可把少夫人护好了,不然去了朔东,我要给宋少爷和阿荆告状的!”
宋聊聊躲在他怀里,闷声道:“五昭,你待会是要挨揍的。”
“我不怕嘞。”
真真是有恃无恐。
最后阮堂演不得不哄着五昭停手,宋聊聊躺在雪地里,小脸冻得红红的,阮堂演手撑在她脑袋两侧,笑道:“聊聊,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回答,晚上要不要让我回房睡?”
“不要。”
“真的?”
“是的。”
阮堂演嘿嘿笑了两声,突然开始挠她痒痒,宋聊聊在雪地上笑的翻来滚去的,眼泪都笑出来了,“阿演,不要挠了,痒死了。”
“快说,要不要我回房睡?”
“哈哈哈……啊哈哈哈,要要要,你快放过我吧,求求你,快放手吧。”
阮堂演听到满意的答案,方才放过她,宋聊聊鼻尖被冻得红红的,看着上方的人,却突然哭了起来,阮堂演吓坏了,着急道:“对不起聊聊,我明知道你最怕痒痒了,不该跟你开玩笑的。”
那姑娘却突然搂着他的脖子,哽咽着不说话。那一刻,无人知道她内心的突然涌起的悲伤,那悲伤来的毫无道理,却又汹涌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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