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聊聊被那一声响吓了一下，回头看见阿荆站在门口，脸色苍白而惊慌。
她想当然的以为是那一声惊雷吓到了他，便上前道：“没事的阿荆，再让小二送些水上来，你去休息吧。”
阿荆慌慌张张的趴在地上用麻布擦拭水迹，“对、对不起，我……我不小心，以后，再、再也不会了，宋姐姐……你、你不要骂我。”他想起在山雨楼端茶倒水的那些日子，那些被人随意打骂侮辱的日子。
楼梯上小二已经端了水上来打算清理地上阮堂演吐的东西，看见门口的水，绕过阿荆将水盆放进屋子，道：“这盆水你们先用着，我再去打。”
宋聊聊看着那少年趴在那里的身影，在路上的这些日子，他一直都表现的谨小慎微，不给他们添一点麻烦。她叹了口气，委身重复，且加重了语气慢声道：“我已经说过了没事，阿荆，你回去休息。”她不喜欢看到这个少年畏缩自卑的样子，好似随时都要忍受别人的抛弃与厌恶。
可这个少年从小生活的环境已经决定他的性格，做错了事下意识的就怕别人打骂他，他不得不小心翼翼的去做每一件事，去对待每一个人，如果可以他也想如同五昭那样，做错了事，没有人打骂他，而是会跟他讲道理，虽然他不是出自大户人家的孩子，但仍旧能够坦荡地去面对这个世界。
他想笑的时候会笑，想哭的时候也会扯开嗓子哭，甚至还能对着自己的主子撒娇耍赖，他羡慕五昭的青涩莽撞。
可是阿荆做不到，从那条柳子巷出来的孩子没有人能够做到，他们像是朔东那座城池里的一滩污泥，在阮堂演与宋聊聊这样的人面前，永远都会自惭形秽。
可为什么呢？明明他与五昭都是穷苦人家出来的孩子，为什么会有截然不同的命运，有时候，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认，他是有些嫉妒五昭的，嫉妒如一颗种子埋在他的心里，它没有长大，却终究存在。
外面的雨仍旧还在下着，那一声惊雷之后，就时有雷声响起。
阿荆却好似没有听见她说的话，仍旧自顾自的奋力擦着，不像是擦水，更像是要擦掉地上的一切污垢，就像要一并擦掉在柳子巷里沾染上的气息与一切。
宋聊聊皱眉，终于弯腰扯着他的手臂，直视着他的眼睛，沉声道：“阿荆，我没有怪你，只是一盆水而已，你没有必要这么害怕，我不是那些欺负你的人，你明白吗？”
阿荆手上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却仍旧不敢去看她的眼睛，他呐呐道：“你当然……当然不是那些……欺负我的人。”他甚至想，宋聊聊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女子了。
宋聊聊道：“你今天也累了，回去休息吧，阿演这里有我。”
阿荆还想说什么，却被她直接打断，“我不想再说第三遍了，阿荆，听话。”
床上的阮堂演闷在被子里叫道：“聊聊，我想喝水。”
宋聊聊将阿荆拉起来，拍了拍他的肩，就回身去给阮堂演倒水喝了，小二进来清理弄脏的地板。喝酒醉的阮堂演格外孩子气，给他倒了水，他又埋在被子里不出来，嘀嘀咕咕道：“你说你不走的，你刚刚去哪里了，你骗我。”
擦地的小二抿嘴偷笑，这是跟媳妇撒娇呢。
宋聊聊出乎意料之外的温柔，低声哄道：“我没有骗你，我刚刚只是在门口与别人说话，阿演，你刚刚吐了，口里一定不舒服，你先出来喝点水。”
门口的阿荆在听到那句别人时，终于往后退了一步，失落地回到了房间。小二也弄完了，出去时还给他们带上了房门。
而被子里的阮堂演将自己缩成一团，执拗道：“我不出来，我怕出来看不见你。”
“怎么会看不见我呢，我就在这儿呢。”宋聊聊靠近他头的位置，声音里忍不住带了一点笑意，“你不信掀开被子看一眼，你不看怎么知道看不见我？”
被子里的人不动，她就耐心的等着。
阮堂演终于从被子露出一只眼睛来，看一眼又缩了回去，过了一会儿，他再露出两只眼睛来，就像在确定看见的不是错觉似的，他想，他不是死了吗？不是死在给她庆祝生辰的路上了吗？他怎么还能看见她呀。
他疑惑的伸手去触碰宋聊聊的脸颊，是热的，还好，这证明她还活着。
宋聊聊抓住他的手，笑说：“我没有骗你对不对？”
“嗯。”他乖乖点头。
“还难受吗？先起来喝点水。”
这个时候的阮堂演压根都不知道自己现在难不难受，只是顺从的撑起上半身喝她递过来的水，他喝了好几口，才摇摇脑袋，说：“我不要了。”
“好，你先坐好，我去拿巾帕给你擦擦脸，再拿干净的亵衣给你换。”虽然刚刚没吐在身上，但还是染上了味道。
可阮堂演以为她要走，扯着她的衣袖不放开，宋聊聊从他眼神里看出他的意图，十分耐心道：“我只是去拿衣衫，不离开。”
“那我跟你一起去。”阮堂演说着就站了起来，宋聊聊低眼看了一眼他光着脚，微微蹙眉，但终究是没说什么，由着他跟在自己身后，去拿了干净的亵衣，阮堂演低着头道：“还有裤子，裤子也要换。”
“……”宋聊聊看了他一眼，终究还是拿了干净的亵裤回到床边。
阮堂演伸着手臂，催促道：“脱衣服。”瞧着还挺开心，要不是他真是喝醉了，宋聊聊非得给他几巴掌不可，脱衣服还要人脱，什么毛病！
外面还在下雨，虽然冬天已经快要离开，但终究还是冷的。宋聊聊怕他感冒，掀开被子道：“你钻进去，自己脱。”
“我不要。”阮堂演一口拒绝。
宋聊聊试了一下水温，好在小二之前还多提了一桶热水上来备用，她回头道：“你要是不自己脱，那我就不管你了。”
阮堂演低着脑袋想了想，还是乖乖钻到被窝里，只露出一个脑袋来，在被子里扭一扭，动一动，将身上的衣服扒干净了，宋聊聊将帕子浸湿扭干，阮堂演眨眨眼睛道：“聊聊，要将被子掀开才能擦。”
手上的动作一顿，宋聊聊道：“不用，你自己在被子里擦。”虽然已经有过肌肤之亲，但她还是抹不开面子。
阮堂演不高兴了，“我有些地方擦不着。”
“……”宋聊聊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道：“那也不用掀被子，我可以把手伸进去给你擦。”也不知道是为了掩饰还是其它什么，又补了一句，“晚上冷，我怕你着凉。”
“可是我不冷。”床上的人还在试图争取将被子掀开擦身子的权利，不掀被子，待会把被子弄湿怎么办？他有些发愁，他可不想盖着湿被子睡觉。
宋聊聊不为所动，“我觉得你会冷，所以你一定会冷。”
然后不顾阮堂演不明所以又可怜的眼神，将被子掀开一角，巾帕被她覆盖在手掌之下，那样有手隔着，就不会弄湿床上的被子。她开始给他擦身子，阮堂演时不时还出声给她指导一下，“左边，左边肋骨的地方没擦着。”
然后温热的毛巾就移到他说的地方，上半身仔细给他擦过之后，宋聊聊又给他将腿草草擦了一遍，然后让他在被窝里翻了个身子，擦了一遍，就打算结束了。那喝醉了酒也不要脸的阮三郎，趴在床上有些委屈道：“中间，中间你还没擦，我难受。”
宋聊聊：……
把阿荆叫回去休息就是一个天大的错误。
没办法她只能又给他擦了后腰及以下的地方，本来以为这就完了，被子里的人又快速的翻了个面，眼睛里简直在冒光，十分期待的等待宋聊聊给他擦前面。
“……阿演，你别太过分啊。”
“可是不擦我难受。”
“那就你自己擦。”
“我不要，你是不是不爱我了，连身子都不愿意给我擦。”撅着嘴巴，那样儿跟阮观澜撒娇的时候真是如出一辙，若是这样下去，宋聊聊拒绝他了，他下一刻就得哭出来。
宋聊聊叹了口气，又添了热水，将帕子弄湿，回到床前，低声道：“你现在不清醒，我不跟你计较，明天再跟你算账。”
咬咬牙，心一横，还是伸手进去给他擦了，她发誓，这真是她人生少有的尴尬时刻了，要是这个人没有喝醉，她是决计不会做这件事的。
结果，那人还闭着眼哼哼了两声。
宋聊聊手一抖，猛地抽出来，红着脸冷声道：“行了，穿衣服！”然后转身将他脱下的衣服丢进了水桶里，现在洗了，明天也干不了，且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小二也该睡了，她索性也不管了，爱怎么样怎么样！
床上的阮堂演看着她一直背对着自己，还以为她生气了，默默起身将亵衣亵裤穿好，又躺回床上，给她留了里面的位置，他即便醉酒也还记得，那姑娘喜欢睡里面。他开口道：“聊聊，我穿好了，你快来睡觉吧。”
宋聊聊长长吸了口气又吐出来，确认自己今晚能忍住不发火了，才吹灭蜡烛，回到床上，刚躺下，阮堂演就挨了过去，还将一只腿搭在她身上，满足道：“好梦，聊聊。”
去你的好梦吧！
第二日一大早，阮堂演还没睡醒，就被宋聊聊踢下床，他迷迷糊糊问：“聊聊，你干嘛呀，我还没睡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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